“秦王似乎很高興找到這樣一個能將慕慎安所有舉動都合情合理化的推測?”姚瑾策將宗政憬的神情收入眼中,淡淡道:“一切彷彿都順利成章,可越是這樣,你就越要謹慎,因爲一旦這些都是我們一廂情願的推測,那麼慕慎安的危險性,就越大。秦王殿下,當局者迷,你若是再將慕慎安當做你的兄弟,你可能爲這份所謂的兄弟情義失去一切。”一個講情義的皇子固然是一個值得信賴的合作伙伴,但一個在疑點重重時依舊選擇相信情義的合作伙伴,顯然是一個危險的合作伙伴。
——情義不能不講,但也不能爲此失去理智和辨別能力。
在宗政憬倏然黯淡下去的眸光中,姚瑾策一字一頓道:“秦王殿下,請你記住,在你徹底贏得帝位之前,慕慎安,你不能再信任——他的嫌疑始終是最大的,即便所有的一切都天衣無縫,你也要心存懷疑。畢竟眼前這一切,即便套上我之前給出的猜測,慕慎安身上的嫌疑依舊洗不乾淨。”
“我知道,”許是太久沒說話,宗政憬的嗓子都有些沙啞,“但是,媚兒……你真要讓媚兒嫁給慕慎安麼?”
姚瑾策用一種“你是傻瓜嗎”的眼神看向宗政憬:“任何時候,我都不會將媚兒往火坑裡推,何況……”何況媚兒此時喜歡的是秦王,他即便不願意媚兒與秦王在一起,他又怎麼能容忍媚兒在喜歡秦王的時候,爲了他而去嫁給一個她並不喜歡、又可能極度危險的人物?倘若慕慎安果真是那個人,那他要娶媚兒的目的,只是稍稍思索,便令他不寒而慄。
“可媚兒說她要嫁給慎安……”宗政憬想起姚媚兒說的那些話,只覺得心裡苦澀非常,“慎安也說要娶媚兒……他們……”
“媚兒是我的徒弟,這件事就不勞秦王殿下費心了,”姚瑾策微微皺眉,“當務之急,是查清楚慕慎安到底是不是那個人,秦王,對於此事,你到底有沒有頭緒?”
宗政憬想了想,道:“慎安做事一向十分謹慎,我需回去理出思緒,再行佈置。”
姚瑾策頷首:“那麼,秦王想秦王的,我就按照我的步調去做了——左右,我的不信任,於慕慎安來說,應是在情理之中才是。”
宗政憬起身:“那,先告辭了。”
姚瑾策連起身相送都沒有,只是坐在那裡點了點頭:“慢走不送。”
……
炎尚書的書房之內。
相較於慕丞相的冷淡,炎尚書的熱情使他看起來更像是慕慎安的至親:“慎安,你來了!來,坐!”
“多謝舅舅,”慕慎安在炎尚書指的位置上坐下,“舅舅急着找慎安,到底有何要事?”
“急事倒也稱不上,只是有幾件事需要與你面談,”炎尚書也不拐彎抹角,“慎安,這陣子,秦王那裡可有什麼動向?舅舅聽說姚王與秦王已經暗中結盟,此事究竟是真是假?”
慕慎安淡淡道:“這陣子父親不讓慎安與秦王走得太近,值此多事之秋,即便暗地裡的來往也很是有限,若不是今日秦王來找慎安,我們最近也不過朝堂上的啊驚鴻一瞥罷了。若是舅舅問秦王的動向,慎安恐怕難以全然知曉。至於姚王,他與秦王是否聯盟……也不好說,蘭州之亂兩人朝夕相處,若說秦王不曾趁機拉攏姚王,以慎安對秦王的瞭解,這定是不可能的。只是這些年秦王藏得很好,他有心帝位的事,因時機不成熟,連慎安也未曾發覺,所以他與姚王之間究竟如何……因父親素來中立不參與東宮爭奪的立場,他恐怕是不會輕易告訴慎安的。而姚王此人,舅舅也是接觸過的,做事滴水不漏,他若想要拒絕一個人,只會讓那個人覺得他值得自己三顧茅廬,根本不會有不滿之意。姚王出身江湖,生性灑脫,會否爲權勢所拘,誰也不能預料。”
炎尚書點了點頭:“你說的不錯,這姚王,舅舅也接觸過,確實是個滑不溜秋的人精,雖然而立之年都未到,卻比許多過了不惑之年的人還要世事不惑些,稱得上是個人物,”炎尚書的讚歎有幾分真摯,說到這裡,他才恍然想起慕慎安前面說的那句話一般,詢問道,“秦王今日去找你了?所爲何事?”
慕慎安輕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事,不過是……慎安想要娶姚王的徒弟而已。”
“姚王的徒弟?”炎尚書微微有些驚詫,“就是你上次說的,住在紫瀾苑的那個小丫頭?慎安,你可是丞相之子,皇后之侄,怎麼能娶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丫頭?就算姚王對她很是看重,但畢竟只是個江湖出生的黃毛丫頭而已……”
“舅舅有所不知,娶了她就等於得到了姚王的一切支持,”慕慎安擡眸,望向炎尚書,“如今的姚王,可比新京不少勳貴來的更有用。畢竟他沒有那麼多盤根錯節的關係,一旦他支持某個人,根本不會因爲牽涉到什麼利益而輕易動搖。何況姚王此人,足智多謀,手底下也藏着不少好手,雖然沒有千軍萬馬,但這些人個個都是以一當百的高手,假以時日,姚王定會讓這些人滲透在新京的各個角落之中,屆時,會是怎樣一股力量?舅舅別忘了,陛下的身子,可還硬朗着呢,咱們的戰鬥,不過剛剛打響而已。”
慕慎安的話令炎尚書神情微凜,隨即,他又捕捉到了另一個內容:“秦王爲了此事找你,難道他已經不信任你了,所以纔會因你要娶姚王的徒弟而不顧此時的形勢找上門來?”
“這倒也不是,”慕慎安搖了搖頭,嘴角掛上一絲涼薄的笑意,“不過是因爲,秦王是真的喜歡姚王這個徒弟罷了。”
“什麼?秦王喜歡你說的那姚……姚什麼丫頭?”炎尚書顯然有些小震驚,隨即,他輕蔑的笑了,“這種時刻,秦王居然沉溺於兒女私情……不愧是陛下與梅氏的兒子,這情根倒是全然繼承了過來。慎安,既然如此,你娶了姚氏丫頭,豈不是會和秦王反目?如今秦王羽翼漸豐,若你與秦王反目,我們要探得秦王的消息,只憑你幫着安置過去的親信,恐怕有些困難,畢竟那人也未曾做到秦王心腹的程度,否則咱們如今也不會這樣被動了。”
wωω•ттκan•c o 慕慎安笑道:“舅舅放心,迎娶姚王徒弟一事,慎安心中自有成算,絕不會因此事當真影響慎安與秦王此時的關係。”
“慎安啊,有你這句話,舅舅就放心了,”說到這裡,炎尚書竟是長長嘆了口氣,“若是你那幾個表哥表弟有你一半沉穩,舅舅也不必年紀一大把還要親自四處奔波了!你母親雖然是個不諳世事的,倒是將你教的很好,有你在,你母親這輩子也算是有依靠了。若不是你,就憑你父親對你母親的態度,舅舅恨不得將你母親接回炎府!”
聽到炎尚書說起自己的父親,慕慎安的臉冷了下來,語氣卻依舊溫和恭敬:“舅舅對母親的愛護,慎安在這裡替母親謝過了。只是父親的性子素來如此,他要做陛下的純臣,誰也攔不住他。”
炎尚書看向慕慎安,問道:“慎安,你父親當真是打定主意只做純臣?就半點沒有說服他的可能?”
慕慎安靜靜的與炎尚書對視:“舅舅認識父親的時間,比慎安更久,父親是什麼樣的人,舅舅應該比慎安更清楚纔是。”
得到幕神安近乎斬釘截鐵的回答,炎尚書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你父親這個人,當初你外祖父將你母親嫁給你父親時,你父親還不是如今的模樣,若當初知道你父親後來爲了做一個純臣與炎家漸行漸遠,也不知你外祖父當初還會不會選擇你父親。”
慕慎安勸慰道:“人心難測,舅舅也莫要太感傷了,眼下要做的事還多着呢,舅舅得打起精神來纔是,皇后娘娘可都指望着您呢。”
炎尚書擡手,拍了拍慕慎安的肩膀:“慎安,幸好有你啊!不然舅舅的頭髮都愁白了!你皇后姨母也是十分器重你的,將來辰王若能上位,你自然是他第一個要重用的人。”
“舅舅談這些做什麼,”慕慎安微微低頭,“慎安做這些事,不過是因爲炎家是慎安的外祖家罷了。什麼高官厚祿前程遠大,難道慎安自己掙不出來麼?”
慕慎安這話帶着一點晚輩獨有的委屈和撒嬌之意,炎尚書聽了沒有一絲不快,只覺得十分欣慰:“好,好!慎安,身爲男兒就該如你這般,做自己該做的事,而自己想要的,也全憑自己去爭取——哎,可惜你不是舅舅的兒子!舅舅要有你這麼一個兒子……不提也罷。”
這句話若是接了,實在很容易得罪炎尚書那一羣兒子,因此慕慎安只是默然淺笑,並沒有開口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