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瑾策此畫的視角是望江樓的門口,正好能看到望江樓的牌匾,以及大堂與二樓正對着大門的部分,姚瑾策所繪正是他方纔進門時所見。因只用了水墨,所以姚瑾策所畫的人物以傳神爲主,容貌上或許只有三四分相似,但神態舉止卻猶如複製一遍,所以姚媚兒才能一眼就認出她頗爲熟悉的胡掌櫃和六五。
這樣一副畫,若是此時掛出去,恐怕會引起騷動。絕對會讓所有食客都驚歎不已,尤其是大堂裡那些成了畫中人的——畢竟姚瑾策走進來時並未多做停頓是有目共睹的,作畫又是臨時起意,居然能畫成這樣,簡直就是神人!僅是這過目不忘的記憶力就足以讓人膜拜的,何況姚瑾策的作畫技藝竟是十分高超,雖然只是水墨之作,偏偏神形兼備,更因是水墨畫的緣故,整幅畫粗意境悠遠,細看無一處不精緻,這種作畫風格,可以說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姚媚兒站在一旁,看着姚瑾策一筆一畫作出了整幅圖,此時她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此畫一出,關於姚瑾策的諸多傳言中將會加上一個“丹青妙手”的形容,而望江樓作爲這幅畫的建築主體,也會隨着這幅畫越走越遠——不過這遠遠不夠,這幅畫的名字,必須綴上“望江樓”三字,才能讓望江樓隨着這幅畫的畫名遠揚而同時被傳揚出去。
姚媚兒腦子裡一直圍着望江樓轉,胡掌櫃更是個會來事兒的,姚瑾策作畫的空當,他便親自去將住在附近的一位精通裝裱的老師傅請了過來,等姚瑾策將畫作收尾,被姚媚兒央着蓋上自己的私印,胡掌櫃正帶着裝裱師傅在二樓的走廊上坐等畫作完結。
於是姚媚兒纔剛出聲喊人,杉木便代胡掌櫃道:“王爺、郡主,望江樓掌櫃請了一位裝裱師傅過來,可要請他進來?”
姚媚兒撫掌而笑:“胡掌櫃忒會辦事!”隨即揚聲道,“請進來罷!”
在姚瑾策作畫的時候,外邊的餐桌已經收拾乾淨,姚瑾策聽到裝裱師傅要進來,便將晾乾的畫拿到外邊的桌子上,又示意姚媚兒到屏風後的小書房去。
——雖說是老裝裱師,亦是男女有別,姚媚兒如今貴爲郡主,自然不能隨意讓旁的男人看了去。當然,姚瑾策是不在乎這些虛禮的,他只是單純的不希望太多人認得姚媚兒的模樣,以免將來他有什麼不測,太多人認得姚媚兒,使她脫身不易——雖然姚瑾策對自己和秦王還是很有信心的,但事關姚媚兒,姚瑾策向來都是謹慎再謹慎。
姚媚兒纔在書桌前坐好,包廂的門便被開了,一個鬍子花白、看着六十出頭的裝裱老師傅跟在胡掌櫃後邊走了進來,跟着胡掌櫃一齊向姚瑾策行了個禮:“見過王爺。”
姚瑾策擺了擺手:“不必多禮,畫在桌上,老師傅請自便罷。”說完這句,便走到裡間來陪姚媚兒。
那老師傅年輕的時候是新京首屈一指的裝裱師傅,從前在新京最富盛名的書畫樓做事,也是閱字畫無數後練出一副好眼頗通字畫鑑賞力的人,前幾年因年事已高回家養老,已經不怎麼接活了,今日若不是胡掌櫃與他有點交情,又極力說這次的畫作一定非常出色,恐怕也請不到這位老師傅。不過先前這老師傅在外邊已經知道作畫之人乃是當朝權貴,直呼上當,奈何胡掌櫃再三央求,老師傅這纔沒有拂袖而去。
姚瑾策進了裡間,胡掌櫃替老師傅拿着一般工具,走到桌前,待看清楚桌上的畫作,老師傅的眼睛瞬間就亮了,連連稱讚:“好畫,好畫!”
胡掌櫃聽到老師傅的讚歎,眼睛便往畫上看去,胡掌櫃是個粗人,乍一看只這畫畫的竟是望江樓,立即覺得姚王實在是太夠意思了,仔細一看,才發現自己居然成了畫中人,再一看,豈止是自己,方纔姚王進來時的驚鴻一瞥居然全成了畫中景,實在令人詫異。胡掌櫃對於畫作的鑑賞也僅限於畫面內容,此時看到姚瑾策居然將方纔所見一點不落的畫在紙上,連連稱奇,驚歎不已:“王爺實在太厲害了,方纔淺淺一撇居然全部記在腦中,畫在紙上猶如情景再現,厲害,實在是厲害!難怪……”媚兒覺得過目不忘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原來她這位師父這樣厲害!
老師傅原本讚歎的是姚瑾策的構圖與畫風,此時聽到胡掌櫃的話,他臉上的讚歎之意更盛:“竟還有這樣的事?”老師傅轉過身去,朝着屏風認認真真做了一揖:“王爺大才,今日老朽能爲王爺的畫裝裱,實乃老朽之幸!”
姚瑾策正在看姚媚兒練字,聽到老師傅的話,他隨意應了聲:“老師傅過譽了,有勞老師傅了。”
“不敢,不敢。”老師傅一聽姚瑾策這樣的當朝新貴對他一個裝裱師傅居然還如此客氣,心裡愈發高興,也不多再多說,立即取出工具開始裝裱。通常這種季節裝裱一幅字畫需要好幾天的功夫才能完工,但這位老師傅有獨家秘法,可以只用一個多時辰就將一副字畫裝裱完畢,且保存時間不比那些幾日才裝裱好的茶,所以儘管這位老師父已經在家頤養天年,一旦接活收費極高,還是會經常遇到一些達官貴人在高價的基礎上再加價請他出山裝裱字畫。當然,這也是胡掌櫃千方百計請他出來的原因。
——打鐵需趁熱,今日作的畫,過幾日在掛出去,就顯得與望江樓的酒菜沒什麼大關係似的,豈不可惜?何況這畫也只有今日這些畫中人看了,才能達到最好的效果啊!否則豈不是辜負了姚王殿下這份心思?
老師傅雖然年紀大了,但手上的動作卻絲毫不含糊。畢竟是飯點,胡掌櫃只陪了一會兒便出去了,被姚媚兒支去用膳的問菊進了包廂,見姚媚兒正在伏案練字,姚瑾策則在書架上找了本書看了起來,問菊傳了糕點和茶水擺好後,便出來給裝裱的老師傅打下手。
一時間,包廂內竟無人說話。
等到老師傅裝裱完畢,細細欣賞了會兒,已經過去一個半時辰。這個時候的望江樓應當是沒有什麼客人的,但是胡掌櫃前面出去之後在與六五說話時“十分無意”的高聲透露了姚瑾策作畫的內容,這下樓下大堂裡的客人誰都不肯走了。
——聽說自己被姚王殿下畫到了畫裡,哪個不想看一看自己被畫成什麼模樣?到時候回去跟親朋好友一說,那也是倍有面子,又聽說這畫會送給望江樓掛在羣英薈萃牆上,那更是了不得了,下次領着熟人來望江樓用膳,豈不是美翻了?
包廂裡的客人大多非富即貴,對於不能出現在姚王的畫作上自然沒什麼遺憾,但聽說這姚王居然將匆匆看過的人物與靜物一五一十的搬到畫作之上,不免也有些好奇,反正還在年節裡,此時能跑到望江樓來用膳的,自然也不是忙得不可開交之人,乾脆和大堂裡的食客一樣,又叫了糕點、茶水,賴着不走,坐等欣賞裝裱好的畫作了。
胡掌櫃自然是高興地。反正不是飯點,位置被佔了又如何?何況望江樓的價格在新京也不算便宜,能來這裡吃這開年第一餐的,即便坐在大堂裡,也是家裡頗有幾個閒錢的,就算是飯後點的點心茶水,也不是揀最便宜的來,與往日相比,倒又是一筆收入。
——何況姚王贈畫這樣的好事,自然是觀衆越多越好,而今日這些觀衆大多是畫中人,回去定會可勁的一傳十十傳百,一想到這裡,胡掌櫃笑得滿臉褶皺,像是一個胖嘟嘟的包子,心中不住的感嘆姚王殿下實在厲害,居然能想到畫這樣一副畫,而僅是一副畫,最後引起的話題與關注度,說不定不會比當初的引才宴遜色!
胡掌櫃這時才覺得這姚王與姚媚兒真正是一路子人,都跟人精似的,看似隨意的手筆,都是常人想破頭也想不到的——不過今日的畫,即便有人能想到皮毛,也實在做不到啊。
在衆人的翹首以盼中,裝裱師傅手捧一卷畫走了出來,老師傅的神情很鄭重,彷彿捧着的是什麼稀世珍寶。衆人看到一個英姿神武的年輕人跟在老師傅身後,有眼尖的人認出這正是姚王身邊的侍衛,因爲方纔找胡掌櫃要筆墨紙硯的正是此人。
胡掌櫃見兩人出來,早一溜小跑到了羣英薈萃牆前等着。
杉木看着裝裱老師傅將手中的畫小心翼翼的遞給胡掌櫃後,高聲道:“王爺作了一副《望江樓午宴圖》,贈與望江樓,若掌櫃的覺着王爺的畫作能上這面牆,便掛上去,若是不能,便送與掌櫃的私人收藏。”
【手,已經不是我的手,肩膀痠痛的快要打不了字,第一次知道原來打字多了手指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