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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少非看着我近日裡都在炕上窩着, 有些不放心,於是來我的窯洞裡頭八卦來了,我從那日起一直就懨懨的打不起精神來, 可是居然沒有流淚, 更沒有吃不好睡不好之類的……我只是渾身比較乏力, 總是想要睡覺。
我覺得很累了, 所以一天到晚都是睡。
飯的頓數少了, 因爲我老是在飯點的時候還起不來的原因。
於是,今日路少非來了就看到了一個淒涼的瘦削的人影躺在牀上,抱頭……熟睡的場景。
他拉了拉我的袖子, 道:“顏夕?顏夕?”
我表面上看起來許是很香,其實只是淺眠罷了, 耳朵旁邊像是蚊子轟轟轟轟的, 壓根聽不清楚他說的什麼, 在經歷了他很久的摧殘之後,方怒道:“路少非!你大聲點行不行?你到底要說什麼啊!”
路少非笑笑:“也沒有什麼話題……不如就從顏夕不吃飯開始吧?”
我有些承受不住他笑裡藏刀的模樣, 拉着他,努力直起身子來,無奈地對他道:“其實大爺,我沒什麼的,不用關心了。我會好好保重自己的!”
路少非臉色一下子就冷下來了:“好好保重自己就是可以隨便說的話?好好保重自己就是五更睡下午起?然後看着大家都在忙, 沒有人陪你, 你就沒有可以做的事, 然後又躺會炕上繼續睡?顏夕, 你打的真的是個好算盤!”他尖銳的目光在我身上打量了一下:“你看看你現在的模樣沒有!本來肉就不多, 現在更是隻剩骨頭!顏夕,我不是說, 你來穎鄔我就罩着你麼?難道你忘了?”
我默默無語的垂下頭,路爺現在很暴躁,生人勿近,不然他會咬人的!
我堅信這個真理。
路少非見我的模樣,放軟了口氣:“好了好了,我不訓你了,你得老實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了?”
我呆呆愣愣地看着他,突然間沒有了言語,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想到那天窯洞裡的事我心裡都哽咽得很,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可是路少非眼神很溫柔地看着我。
他茶色的眼睛從未有過那樣認真的神色。像是告訴我,無論以後發生了什麼事,他都會陪在我身邊一樣。
我看着他的眼神,又想到了明遠,突然眼裡就有了淚意,雙手環住他,將頭狠狠地埋到他懷裡,初時他身子微微有些僵,可是我心裡難受之極,他也漸漸放鬆將我抱住,以一種安撫的姿態,輕輕拍着我的背。我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再沒有掉下半點眼淚:“路少非……師父他,師父他……”
聽到“師父”二字,他心情像是很不好。能讓我用這樣痛苦的語調叫“師父”的人,他也知道是誰,只是他沒有推開我,輕輕在我耳邊說着話:“你怎麼又開始提你的師父?”
我擡起頭,看着他的臉,無助地道:“師父他,有了一個新的女弟子。”
路少非的臉上像是突然掛上了一縷嘲諷。雖然我知道那嘲諷不是針對我,卻也無端讓我心裡有些不爽。
他眼睛本來就是斜長斜長的桃花眼,往上挑起來倒有一些刻薄,帶着幾分邪氣。
我伸出手去揉他的臉,他有些愣住,沒有推開我。
我將他的臉擺弄回原狀,認真地對他道:“我不許你,譏笑我師父。”
我的口氣鄭重其事,他也被唬住了。
我依舊覺得痛苦,抱住他。他的懷抱很暖和,雖然路少非嘴巴毒,心卻是一頂一的好。否則也不可能包容我、在乎我。
我道:“他是我師父。哪怕我不在凌渠了,他也是我師父啊!既然他是師父,那我就不許別人詆譭他!”
路少非愣了愣,笑了,就像是陽光一樣,將先前的邪氣、陰霾統統趕跑:“那你以後只把他當師父?”
我在他耳畔呢喃:“我如今,還不能只是將他當做師父來看,但是,我會努力忘記。先前的那些日子那麼快樂,只不過是我自己營造的一個夢,明遠,這樣的明遠纔是他。我因爲愛他,所以犯下了那麼多措施,我不要再愛他了。”
路少非輕笑起來,道:“顏夕,你還真是一個孩子。”
我道:“路少非,謝謝你。”
他調侃:“謝我什麼?”
我扳着手指數:“謝謝你在我衆親叛離的時候還陪在我身邊,謝謝你勸說道長讓他收我爲徒,謝謝你……哪怕知道我是錯的,還是要不顧一切的站在我這邊。”
他頓了頓,反問:“你怎麼知道是我勸師父收你爲徒的呢?若不是呢?”
我道:“除了你,還會有誰。”
他道:“我也和你一起關在牢裡啊。”
我愣住。
他道:“不過既然你知道我爲你做了那麼多事,以後不許隨意頹唐下去、然後讓我擔心,好麼?”
我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有些說不出話來。
路少非從來都是這樣,無論事情有多難,他都會一聲不吭地爲我做到,然後將傷口藏得好好地來找我。
除了他,沒有誰有那麼大的面子讓一個掌門無緣無故的就接受一個外派的、偷習了自家禁術的弟子。明遠能耐再大,也做不至此。尤其是這個掌門雖然看起來是個老好人,心智卻不必他弟弟低的時候。這樣的老頭堅持起來,纔是真正的可怕。
而路少非在穎鄔派的地位,跟明遠在凌渠派的差不太多,雖然他落後了明遠一個階級,可是他亦比明遠小了一兩百歲。穎鄔派弟子比凌渠派的多,也自由得多,卻不如凌渠派的弟子刻苦修行,因此大部分的弟子水平都不怎麼樣。
也就是說,穎鄔派的弟子允許注水,那些注水進來的弟子,也不過是爲了延長壽命罷了。這裡允許成親,凡間的一切束縛都不是束縛,他們都不在乎男女有別、師徒姻親,這裡比很多地方都來得自由。
但是,相較於修真者而言,這裡並不是修真的好去處,這裡男女混居,更是極有可能讓心智不堅定的修真者誤入歧途,墜入魔道。
因此,穎鄔派日後能擔大任的人也不多。路少非天生聰慧,雖然調皮搗蛋了一點,偶爾也有些二皮臉,但是因着他的聰慧,以及穎鄔派家大業大,也勉強能保持跟凌渠派持平的水平。
所以,路少非才能爲我偷得禁術,並且教會了我。
我們倆都修習了那個禁術,因着他的關係,我才能從水牢裡出來,進入穎鄔派成爲其中的一員。
如此難道還不足以看出來掌門對他的重視麼?
我心情複雜地看着他。他總是這樣,對我好到我無以爲報。
他像是看透了我的所想,慢慢放開我:“別想用什麼報答來掩人耳目,顏夕,我們倆自小一塊兒長大,也能算得上青梅竹馬了,你不妨聽我一句,讓你哭的人不值得你愛,值得你愛的人不會讓你哭,忘了明遠,好好生活下去。”
他認真地看着我,我重重地點了點腦袋。
如果……還繼續深陷下去,那……只怕神仙也救不了我了。
他見我好些了,便又很嫌棄似的對我道:“快去吃飯吧,以後好好跟隨我這個師兄修仙!跟着師兄有肉吃!”我遲疑地想了想我最噁心的豬肉,老實地說:“我不想吃肉。”
他臉上的表情僵了一僵:“那咱們吃素吧!不過……你這身板最近跟排骨似的,摟着都烙人,叫人給你做些兔子肉什麼的吃吧。起碼得養得胖胖的,小孩子那樣纔可愛嘛!”
我聽着他那句“小孩子”默默地打了一個哆嗦,仁兄,請問你見過一百二十八歲的小姑娘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