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怕山河會說出無可挽回的回答。
“半個時辰!一個面具男!沒用法器!”山河哭吼道。
“面具男!是冥仲!還好沒有過一個時辰的時限!還好沒用玉龍樽!還來得及!”一顆心有了些許安慰。
可是,看着春風那憔悴不堪渾身是傷的模樣心如刀割卻哭不出一滴淚來,無論如何也哭不出。
“我要給上神報仇!”山河緊緊摟着春風瘋了一般狂吼。
我故作淡定安慰着要發瘋的山河,“山河,我們先將上神放到辰光洞裡好不好,不要在這裡。婆婆能救他。你放心。”山河好不容易休成了半獸,又快要修成人形,若讓她一怒之下恢復了獸性便前功盡棄了。
山河將春風抱進了辰光洞,我化了一個軟榻,讓山河將他放了上去。
“上神喜歡乾淨,山河去給上神準備乾淨衣衫,打水……放上香香的花瓣……一會上神醒來要沐浴……”我將山河支了走。
“好!”山河跑了出去。
我封上了洞口的仙屏,阻擋了所有人。
爲什麼冥仲要一次次的與我過不去,我的親人他都要害死!心裡悔恨着當初怎的就心生了一絲猶豫,沒能當心一劍將冥仲的心刺穿!
在洞裡心急如焚,只有不到半個時辰了,我哭不出!怎麼哭不出呢?明明看到春風這個樣子我心裡很痛,心裡明明有淚啊,爲什麼眼睛裡流不出一滴!
春風靜靜的躺在榻上,俊美的臉龐蒼白又憔悴,樣子像三十三天上的他。我在一旁守着……時間一點點流逝……沒有淚!
馬上要一個時辰了,他是師父的大哥,我的親人,我不能眼睜睜看他死。
“春風……你這樣安靜真讓我不習慣。替我照顧小小白!”對他言罷,喚出了玄晶劍,化成了一個鋒利的匕首,對準了自己的心……既然心中的重生淚流不出,我便直接剜出來!
匕首刺了下去,榻上的春風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噓!噓!小烏鴉!本君沒死,沒死。你彆着急!”春風從榻上爬了起來笑嘻嘻地小聲的對我道。
我持着匕首,看着他又如往日一般嬉皮笑臉地與我說話,活生生地就在我面前。原來他又在戲耍人,我又喜又氣!
“小烏鴉,本君死了你連一滴眼淚都沒有,你太沒良心了!不過看在你這麼做的份上本君很是感動,不與你計較了。”春風握着我持匕首的手道。
“我的淚只爲枉傷和枉死者而流,你沒傷沒死,我哪來的眼淚!我與你計較!”我氣得想用匕首刺他。
“本君也不想啊,那二愣子又跑來要本君悅她,本君不得不出此下策。你就假裝本君死了啊。還有,別讓她又摟又抱的,那麼大的力氣,腰都快被她摟斷了。”春風說罷又躺到了榻上。
我火冒三丈,擡手化出了一團赤色真火,“春風!你起來!不然將赤火砸你臉上,毀你容!”
春風央求道:“小烏鴉……你就可憐可憐本君吧!本君最近很辛苦的,你看本君的樣子,裝死都不用化妝。本君想好好睡個美容覺……”
見春風可憐兮兮樣子的心軟了下來,我熄滅了掌中的火,癱坐到了榻上,“春風……誰來可憐山河……你嫌棄她竟如此戲弄她,她就算是
個半獸,也有心,也會痛。你有沒有想過山河因此獸性大發做出什麼惡事?有沒有想過她衝到幽冥界去尋仇?你知道期盼一個人活着的感覺嗎……”
“本君知道那感覺,本君經歷過……”春風盯着我的眼睛一本正經了起來。
“她不懂事你可以訓她,教她,何苦如此戲耍她。”他也着實嚇到了我。
“勸不住,趕不走,罵她又不聽,不能打她,也不能弄死她。本君真是拿她沒辦法了。多少美女送上門本君都懶得搭理,讓這麼個醜八怪纏着……你知道本君內心的感受嗎……”春風無奈地道。
“你是有名的鬼難纏,從來都是旁人怕你,如今也有了讓你怕的。你去與她道歉,我帶她回玉竹山。”我對春風道。
“不去!本君演這麼大場戲不要面子嗎!她該與本君道歉,弄壞了本君這麼多東西還沒跟她算賬呢!”春風一口回絕。
生拉硬拽將春風拉出了辰光洞去找山河。一衆花仙樹仙見春風一臉不情願的出了洞,知道他精心策劃的計謀沒有得逞,捂着嘴笑着散了。
原來他們都是春風的同謀。這些仙人真真是被春風帶壞了。
山河正坐在山泉邊打水,身邊放了一籃子香香的芳花,朵朵都摘得很仔細,一個花瓣都沒有掉落。小心翼翼的打了一桶水,看到裡面有個落葉便倒了整桶的泉水重新打。不厭其煩的打了很多遍終於打了一桶滿意的。又用一塊嶄新的絲綢將那泉水一點點濾到另一個桶中。愣頭愣腦的山河認真起來是個很細心又心靈手巧的“女子”。
春風看着無奈地嘆了口氣……
山河聽到春風的聲音,“噌”的一下立起身來,將手中的桶“咣噹”一下扔到了地上,水桶碰倒了花籃,一籃子的芳花落在了溪流中順水而下……
而春風見到山河的樣子,“噗嗤”一下便大笑了起來。
山河的嘴上竟然貼着一大塊膏藥!將她那大大的嘴巴捂得嚴嚴實實,樣子十分滑稽可笑。
“小烏鴉,你看看她這傻樣子!讓本君說什麼好。你別過來啊,別再摟本君了,方纔本君的骨頭都快斷了。”春風揮着摺扇指着山河躲在我身後。
“山河,春風上神沒事了……”我對山河笑道。
本以爲山河又會撲上來追着春風又摟又抱,做好了十足的準備應對她猛烈的“投懷送抱”,沒想到她一言不發,“噌”的一下縱身飛走了……
“唉?你去哪啊?本君的花……洗澡水……怎麼辦啊?”春風對着山河喊道。他也以爲山河要撲上來,做足了準備,沒想到竟被晾到了山泉旁。
我撇了一眼春風,“戲演砸了,你自己打洗澡水吧。”
山河回到了玉竹山,一連躲了幾天,成了個足不出戶的“安靜”的“女子”,整日裡嘴上貼着一個膏藥。
“將膏藥揭了吧,貼久了嘴會紅腫的。”我對她道。
山河搖搖頭。
“春風不在這,你不用貼着啦,想吼叫就吼叫吧”我道。
山河搖搖頭,在地上寫字,“我發誓了,上神活過來,再也不煩他。”
“傻姑娘!春風上神騙你呢,他一點事都沒有。”我對山河道。
山河竟一點也不生氣,笑了起來,寫道:“太好
了!他沒事!真靈!”
“你不生氣嗎?”我問她。
她搖搖頭,不說話。
“山河,如果這樣發誓能讓逝去的人活過來,我寧可一直不會說話。緣分的事不能強求。不要跟自己過不去。你現在是不是應該好好的修煉,休成人形纔有機會與春風兩情相悅是不是?”我對她道。
山河點點頭。
我揭掉了山河嘴上的膏藥。她的嘴邊一大圈又青又紅,看起來更滑稽了。
來尋我的珂珂看見山河的傻樣子“咯咯”地笑個不停。
“山河,你真好色!如果春風上神容顏不再你還喜歡他嗎?”珂珂問。
山河使勁點頭。在地上寫着“他有愛心,負責任、善良、開朗活潑、陽光明媚……”
山河固執地認爲她用沉默換了春風的命,用無聲的力量按耐住了心中的癡戀與糾纏,即使知道春風騙她竟也無怨無悔。
“飛兒,冥王又老又醜又殘暴,不善良又不負責,姜氏連個正經的名分都沒有,她到底喜歡冥王什麼?”珂珂問我。
“或許不是喜歡,而是做奴隸做習慣了。”我道。
“如果你像她一樣留在了幽冥界會不會變成她一樣?”珂珂繼續問道。
“不會!”我答道。因爲我不會留在幽冥界,也不會守着冥仲,縱使燒了自己千萬遍。
“在幽冥界的時候我每天去罵冥默,他聽不懂,還時常與我講話。他說姜氏也是被迫和親去的,爲了兒子能保命付出了很多。我開始覺得她很可憐,可是她竟然抓了我,做了冥王的幫兇!那老女人有病!幫着幽冥界迫害與自己一樣遭遇的女子。這女人我見一次要罵一次!”
她是有病,心病。在苦難中不但淪爲了奴隸,還要同化和踐踏着與她一樣遭遇的人,將自己兒子變成了英勇的懦夫,不義的孝子。她那恭良溫順的面容下有着一顆多麼自私可怕的心。
“飛兒,冥默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他那麼孝順他的母親,言聽計從,是個大孝子。可他又背叛師門,害死了師父,是個大叛徒。我都不知道該可憐他還是恨他了呢。”珂珂問我。
“孝也罷,不孝也罷。他終歸要爲自己做的事負責。他的母親把他當心肝寶貝,我也會向他討命!”我對珂珂道。
世上除了冥仲冥王那些十足的惡,還有姜氏的以愛之名,天德的因愛生恨,五丘帝君和仙衆的貪財好利,害人害己……
我行了這麼久的醫,恍然大悟發現原來心病比身病更可怕。我的重生淚能醫傷了的身,卻醫不了髒了的心。縱然我想方設法去救一些人,可他們自甘墮落,與貪婪邪惡爲舞,我便是流乾了淚也醫不了他們,醫不完他們害的人。縱然師父在崑崙虛補了幾萬年的天缺,在戰場上重傷散了魂魄。一把刀不割在那些人的心上,他們永遠不會知道痛的滋味。光明一直在,要自己打開心。
那年的一場雪下到九州大地上,也下到了我的心中。六月的雪含着淚預兆着充滿希望的未來。師父散了魂魄去到衆生中。那勝戰之鼓、盛世之舞我便到衆生中敲,到衆生中跳,傳到他在的每一個地方。
讓每一個人做自己的神,每一個人能自己保佑自己。再也不用累着他去救,我要看到他在芸芸衆生中欣慰地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