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皇后剩下的唯一愛好便是華箏,每日必彈,每彈必是《山水情》,這日心情鬱悶,便彈起《山水情》來,劉賢突至,道:“娘娘千歲,萬歲讓我給我捎幾句話來,萬歲說,今後他不想再聽《山水情》了,裡面充滿了殺氣。”
劉賢走後,福皇后石姝的眼淚“譁”地流了下來,旋即,心中的委屈便被恐懼替代:什麼都逃不出他的眼睛。將來,我拿什麼拯救自已?
壽妃有了身孕,三個多月後,突然流了產。上皇在神宮中得到這個消息,立即宣禮部尚書陸博望進見,上皇道:“陸愛卿,朝堂之上充斥着假大空,朕鮮能聽到幾句實話,也大多是你說的,朕捨不得你走啊!”陸博望道:“朕也捨不得萬歲啊!”
上皇笑道:“所以,你我要記得我們之間的約定啊?”陸博望哽咽道:“記得……記得……”上皇道:“你現在明白我爲什麼經常地無緣由的貶謫陸明翰嗎?”陸博望道:“明白。上皇是爲了保護我們父子。”
上皇長嘆了一口氣,道:“你明白了就好。朝中一旦有變,朕還是要依靠你們父子啊!”陸博望忙跪地磕頭,上皇起身把他扶起,道:“你我君臣之間再來一個約定,在神宮你就不用下跪了。”陸博望忙道:“萬歲,萬萬不可!君臣之禮萬古不變,豈能因人廢之?”
上皇道:“君無戲言,你就不要再說了。”陸博望誠惶誠恐地說道:“謝萬歲!”
上皇道:“陸愛卿,朕比你可憐啊!你回到家裡就可以不聽那些假大空了,而朕卻沒有那個福分,福宮、祿宮、壽宮,乃至整座宮城就是朕的家嘛,可是朕從金鑾殿裡回來,依然得聽那些假話、大話、空話。朕已經習慣了,壽妃小產了,朕突然就醒悟過來了。”陸博望驚恐地問道:“壽妃小產了?”
上皇道:“小產了,一個時辰前的事。”陸博望忙道:“什麼原因?”上皇道:“我請你來就是讓你查一查,我聽太監宮女說,壽妃是喝下一碗安胎藥之後,便開始腹痛,半個時辰後,孩子便沒了。陸愛卿,在這座宮城裡,朕只有看到自已的孩子纔會有發自內心的喜悅。朕覺得,在這座偌大的宮城內,只有朕的親骨肉纔是真的。如果朕連自已的孩子也保不住,朕坐在這個龍椅上,還有什麼意思?”
陸博望道:“請上皇放心,朕一定要將真相查出來!”上皇道:“給壽妃診治的太醫是閻一春。”陸博望大吃一驚。上皇道:“朕很喜歡福皇后,可是福皇后進了宮不久就變了個人,朕想起來就心痛啊!”
陸博望立即着手調查,調出閻一春開具的藥方和尚未倒掉的藥渣,仔細覈對過,沒有問題。當歸、生白芍、川貝、枳殼、白朮、生地、川芎、生黃耆、甘草、艾炭、砂仁、菟絲子、羌活、黃芩。具是安胎的良藥。
陸博望來到神宮稟告上皇,上皇詭譎一笑,道:“他們居然騙過了陸愛卿,也算是小有本事了。”陸博望嚇得毛骨悚然,道:“老臣愚鈍,請上皇明示!”上皇道:“你搜一搜福祿壽三宮,看看有沒有什麼鬼名堂。”
陸博望嚇得驚恐萬狀,道:“臣不敢!”上皇道:“有何不敢?帶着朕的尚方寶劍。你再去太醫院,查一查那個煎藥的太監王樹林,就一切瞭然啦!”
陸博望請了尚方寶劍,搜了福祿壽三宮,在祿宮裡搜了一張方子,上有歸尾、紅花、丹皮、附子、大黃、桃仁、官桂、莪術。是在宮女毛福芝未穿的一件衣服的內衣兜裡找到的。
陸博望將毛福芝帶往太醫院,請太醫看那張方子,太醫院的太醫異口同聲認定這是一張打胎的處方。再看那毛福芝,嚇得低下了頭,渾身顫抖。陸博望當機立斷,將閻一春、毛福芝、王樹林帶往刑部衙門關押。
第二天,刑部大堂開審,刑部尚書譚英胥主審,陸博望觀視。毛福芝說方子是王樹林給她的,讓她保存好,將來有大用處。詢問王樹林,王樹林推說一概不知。毛福芝嚇得大哭,說王樹林作爲老鄉不該騙她。毛福芝年紀雖小,卻知這件事情的輕重,不如一死,求個家人平安。於是大喊一聲:“王樹林,我做鬼也饒不了你!”旋即一頭撞在立柱上,癱在地上。
譚英胥令閻一春上前救治,閻一春上前,摸了摸毛福芝的脈搏,翻了翻她的眼皮,起身面向大堂,木然地說道:“回大人,毛姑娘已死。”譚英胥令人將毛福芝擡出大堂。
事情已經很明瞭了,王樹林的嫌疑最大。譚英胥一拍驚堂木,厲聲喝道:“王樹林,你招是不招?”王樹林道:“本人該講的已經講了,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譚英胥抽出令牌,朗聲道:“打四十棍!”旋即擲下令牌。兩邊行刑的衙役,執棍上前,按倒在地,四十大棍一氣呵成。打完之後,王樹林趴在地上已是奄奄一息。
譚英胥一拍驚堂木,厲聲道:“王樹林,你招是不招?”王樹林咬緊牙關,堅強地說道:“……沒什麼……可說的!”
譚英胥看了陸博望一眼,陸博望點了點頭,譚英胥宣佈退堂。令將閻一春、王樹林分別關押。
十天後,王樹林的棍傷基本痊癒,又過堂,再問還是不招,又打了二十大棍,押回大牢。二天後的一天夜裡,黑暗寂靜的大牢裡突然亂起一陣風來,王樹林醒來,頓感毛骨悚然。
牢房門口站着一個身影,隱隱約約看得出來,是毛福芝,披頭散髮。王樹林嚇得猛然坐起蜷縮在牢房的角落,渾身顫抖。毛福芝開口了,聲音淒厲,道:“王樹林,你給我那個方子時,不是說是個秘方,讓我留着,出了宮能賣個大價錢嗎?”
王樹林嚇得張口結舌:“福芝……我……”毛福芝道:“我那裡知道那是個打胎的方子,是殺人的。閻王見我可憐,讓我回來帶你一起走,到陰間裡理論理論。”
王樹林嚇得幾乎要擠進牆裡去,大聲道:“福芝……不是我……閻大夫……讓我這樣做的……”毛福芝道:“閻大夫讓你做什麼?”王樹林像是抓到了一根稻草,忙道:“那方子是閻大夫讓我給我你的。壽妃喝的打胎藥也是閻大夫讓我煎的。”
王樹林話音剛落,一陣大笑聲響起,牢房裡亮了起來,陸博望、譚英胥站在牢門前,毛福芝流着淚怒視着王樹林。王樹林癱坐在地上。
立即升堂,提審王樹林、閻一春,王樹林招了。兩個多月前,閻一春許以重金,令他將藥方交給他的老鄉毛福芝,告訴她這是一個寶貝秘方,出了宮定能賣個大價錢。前天,閻一春令他煎兩鍋藥,送到壽宮裡去的是打胎藥。
閻一春矢口否認,說這事和自已沒關係,是王樹林和毛福芝串通在一起害自已的。譚英胥打了他四十大棍,閻一春還是不招,只得押入大牢。
神宮內,陸博望向上皇稟告了案情,上皇道:“陸愛卿,事情已經非常明瞭,你看朕該怎麼處置他們啊?”陸博望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王樹林由刑部依律判處即可。至於萬歲的家事嘛,萬歲自有明斷。”陸博望旋即掏出兩個小布人遞給上皇。“啓稟上皇,這是在壽宮裡搜到的。臣不敢妄斷,亦不敢隱瞞。”
上皇看着手中的小布人,兩個小布人是連在一起的,一大一小,一男一女,大的是女的,小的是男的,大的上面用黑線繡着“石姝”兩個字,小的上面用黑線繡着“吳安”兩個字。小布人上面佈滿了針眼。
上皇呵呵一笑,道:“陸愛卿,朕看到這些東西已經怒不起來了。你看你看,朕的宮城都成了什麼?”陸博望無言以對,也不想多說什麼。沉默了一瞬,上皇道:“陸愛卿,你心裡還是想讓朕放了福皇后吧?”
陸博望道:“臣只爲上皇一人着想,福皇后也算是臣看着長大的,多好的一個孩子啊,上皇也曾誇她,‘一位寫得出《山水情》這等曲子的人,能是壞人?’臣有時也是覺得可憐啊!臣即便想幫她,也是在爲萬歲着想,因爲福皇后是太子的母親啊!”上皇長嘆了一聲,道:“陸愛卿,你是個忠臣,也是個好人。朕的心思你還是明白的。”
幾天後,閻一春熬刑不過,承認了王樹林煎打胎藥是他指使。刑部結案,上皇下旨:王樹林滅九族,閻一春滅九族。
之前,上皇令劉賢去宰相府問石世宇,閻一春的九族之中,有無福皇后、石敢當的近親,石世宇回道:“沒有。”
不久,壽妃肖玉竹家鄉安徽鳳陽縣知縣給上皇上了道密摺,密摺講,壽妃的哥哥肖世豪強搶民女,霸佔良田,民怨沸騰。上皇讓刑部去查,經查屬實。上皇下旨將肖世豪斬首,將壽妃肖玉竹貶入冷宮。
五天後,上皇又立了一位壽妃,叫尚晗萱,福皇后石姝第一次看到尚晗萱,似曾相識得很啊!錐子臉、大眼睛、高鼻樑、笑靨如花、膚如凝脂、身如修竹……
尚晗萱正要下跪,福皇后抓住了她的手,拉住,心裡暖暖的,笑道:“我的好妹子啊!今後你就是我的親妹子,我就是你的親姐姐……”尚晗萱受寵若驚,望着雍容華貴的福皇后,眼睛溫潤了。
這天晚上,劉賢來到壽宮,告訴壽妃尚晗萱,上皇說了,今後壽妃見了福皇后要下跪,這是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