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自然不會在開發大廈吃,畢竟這裡離開發區工委太近了。
剛走出大門,江風習習,吹來一絲寒意,田文建不禁把衣領向上拉了拉。這裡是開發區的繁華地段,林蔭道兩旁都是各式高檔會所,建築風格大都豪華奔放,卓爾不凡,無數霓虹燈編織着夢幻般的色彩,充滿誘惑,也給人種不真實的感覺。
主要街道上,成規模的建築都是霓虹閃爍。能通到龍門江的龍門河,在粼次櫛比的樓羣間穿行,水面上晃動着霓虹燈的投影撲朔迷離,在夜色中流淌着莫測的神秘。
開發區畢竟不是市區,街上沒有多少行人。偶爾有的只是一些紅藍相間的出租車往來穿梭,多半都是接着夜生活中淘金的黃色娘子軍。
據有關方面的不完全統計,開發區的“東北虎”隊伍不少於千人,如果加上川豫皖等地的三陪女隊伍,已經形成了不可小視的另類羣體。而開發區的出租車司機,也很樂意幹接送小姐的生意。
開發區新城人少又不塞車,小姐們一般出手很爽,一扔都是大票,有的還不用找零。這似乎已經成了城市中見怪不怪的社會現象,正常工作和生活着的人們快要醒來的時候,瘋狂了一夜裝滿了腰包的小姐們,才宿鳥歸巢般地開始趕緊奔往睡覺的地方。
吳敏仁瞥一眼擦肩而過的小姐,隨即指着大廈門口的考斯特,笑問道:“小田,你怎麼把考斯特開來了?”
一個人開這麼大一車,的確讓人感覺有點搞笑。
田大院長攤了攤手,苦笑着說道:“安子幫我借的16號車,給我師哥開江城搞照相館去了。沒車不但去哪都不方便,而且見車就手癢。好不容易逮着這輛考斯特,不溜它兩圈怎麼行?”
想到眼前這位已被逐出師門,也算得上是自由之身了,吳敏仁便若有所思地說道:“如果你不嫌棄的話,軍分區還有輛切諾基閒着,要不我明天讓人給你送去?”
“車我這有。”
談起車,任然來勁了,剛爬上考斯特就急不可耐地說道:“市裡給我配了輛奧迪,童副市長又給我留了輛皇冠。小田……你就開那輛皇冠。”
有幾個領導朋友也不錯,至少說用車不愁。田大院長權衡了一番後,搖頭笑道:“任哥,皇冠太張揚了,我還是借軍分區的切諾基吧。軍人開軍車不起眼,去哪也方便。”
“那好,這事就這麼定了。”吳敏仁拍了拍車窗,指着他開來的那輛桑塔納,笑道:“咱們今天可不能像上次那麼簡單了,跟我車走……帶你們去一家剛開的酒店。”
田大院長探出頭來,哈哈大笑道:“沒問題,不過您得先給我安排個司機,不然喝高了回不去。”
“放心吧,不會讓你酒後駕車的。”
沿着開發大道,考斯特跟着桑塔納很快就抵達瞭解放路與長江路交叉口的王府大酒店前。
走進王府大酒店的旋轉門廳,頓時感覺酒店內裝修得富麗堂皇,雍容華貴,明顯感覺到這裡比開發大廈高了不止一個檔次。邁步向前,紅地毯兩側各有十幾名俊男靚女,齊刷刷地躬身行禮:“先生晚上好!”
在身着淡藍色西服的領班引導下,三人邁步走進518房間,只見裡面的餐桌上已經擺滿了美酒佳餚。毫無疑問,這肯定是吳敏仁在路上安排好的。
一番謙讓後,田大院長推脫不過,竟然坐上了主位。吳敏仁熟練地打開一瓶茅臺,給田大院長和任然分別斟滿,並爽朗地笑道:“我吳敏仁爲人處世有一個信條,那就是‘反胃的不吃、犯法的不爲’。任書記、小田,今天這頓酒乾淨的很,你們儘管開懷暢飲。”
雖然相處時間很短,但吳敏仁是什麼樣的人,田大院長還是知道的。主管空D師六年,從他手上過的沒有五千萬也有三千萬,但就是沒有一點有關於他的風言風語。
也正是因爲他在利益面前經得住考驗,軍區空軍石副司令員纔在他晉升正師無望的情況下,幫他想辦法、走門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跨軍種調到了省軍區。
這可不是一般難,要知道如果他轉業只能降兩級任用,而現在他不但由副師晉升爲了正師,而且還兼任着市委常委。
吳敏仁的這番話,讓任然很受感觸,立即舉起杯子站了起來,鏗鏘有力地說道:“吳司令員、小田,我的信條是‘踏踏實實做人,清清白白做官’。參加工作這麼多年,固定資產96平米的房子一套,存款十一萬。”
開廉政會議呢?
田文建長嘆了一口氣後,苦笑着說道:“二位的話實在讓我汗顏啊。我雖然沒當過官,但我反胃的沒少吃,犯法的沒少爲。當過僞君子,也做過真小人。不過請二位放心,我現在已經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二人頓時爆笑了起來,吳敏仁更是舉杯笑道:“來……讓我們爲真小人乾一杯!”
任然是個幹實事的人,這一點田大院長已從安曉彬那裡瞭解過。至於“形象宣傳”那檔子事,並不能說明什麼問題。畢竟社會風氣如此,作爲領導幹部就算他不爲自己考慮,也得爲單位考慮。
在J省官場邊緣遊離了進三年,酒肉朋友不少,但像他們這樣能交心的卻不多。想到他們之所以能坐到現在的位置,多多少少都與自己有點關係,田大院長便放下杯子,若有所思地說道:“雖然我沒當過官,但對J省官場也並不是一無所知。今天正好是個機會,就給二位來段三國演義。”
眼前這位的消息可不是一般的聯通,雖然已經半腳踏進了龍江官場,但還是個門外漢的吳敏仁,連忙放下酒杯,急切地說道:“洗耳恭聽,洗耳恭聽!”
擔任龍江開發區工委書記前,任然只是個正處級招商局局長。江城市的政治局勢還沒整明白,更別提J省政局了,同樣對此表現出強烈的興趣。
涉及到這個話題,田大院長充分顯示出他的官場間諜本色,對省委大院裡每個人的情況都如數家珍。
“……看上去柳副書記是江城幫的領軍人物,其實還是汰漬檔的頭。這兩派略有區別,但總體上是重合的。他們那些人,主要是過去J省官場一些高官們的子弟,在江城土生土長。也正因爲如此,別人很難進入。
但是,江城幫也是最鬆散的一派,根本原因在於他們本人的地位不同,而他們的上一輩子除了地位之外,相互之間還可能有矛盾。比如柳副書記的父親,後來的職務雖然很高,但在最初卻是林副省長的父親提拔起來的。
另一方面,與柳副書記本人的姓格也有很大關係。從小到大,人家考慮他的時候多,他考慮別人的時候少,不太願意替別人出頭。許多時候,明明只要他稍加努力,便可以爭取到的職位,他也不願意替下面人去爭,所以真正對他忠心的人並不多。
……溫省長和柳副書記最大的不同,就在於他把政治團體利益看成是自己的利益,只要是他那根線上的人,哪怕有一點點機會,他也會想盡一切辦法替人家爭。所以,很多人對他很忠心。這就是他能從龍江起步,力壓江城幫成爲J省第一大政治派別的原因。
當然,官場沒有永恆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最近一段時間,龍江幫內部出現了較大的分化,溫省長雖然也進行了一些努力,可這些努力似乎無法扭轉頹勢,有種人心渙散的態勢。”
“小田,龍江這個勢力圈子的分化,是什麼原因造成的?”省裡的政治鬥爭太遙遠了,任然還是對龍江比較關心一點。
還真是個謹小慎微的人。
田大院長注意到他並沒有用龍江幫這個詞,而是說龍江這個勢力圈子。
當官的穩重點好,田大院長滿意的點了點頭,放下筷子,微笑着說道:“原因很簡單,就因爲是龍江幫太亂太雜了,良莠不齊,一些人胡作非爲,Z總理上位後反腐力度加大,導致從龍江走出去的一些人紛紛落馬。”
“龍江這些常委怎麼劃分呢?”聽得瞪目結舌的吳敏仁緩過神來,忍不住地問了句。
“劉書記、高主任、譚部長、丁秘書長、童副市長都是溫省長一系的人。蔣副書記、組織部李部長和已經被雙規的馬定文屬江城幫。陳副書記是牆頭草,至於王市長嘛……情況比較特殊,開始是龍江幫的人,不過現在已經向欽差靠攏了。紀委杜書記是去年從外省調來的,從他的表現和現在的局勢上來看,應該是給欽差打前站的人。”
還真是一部三國演義,任然暗自苦笑了一番後,突然問道:“那我屬於哪一派?”
“跟着黨中央走,永遠都沒錯。”
田大院長頓了頓之後,異常嚴肅地繼續說道:“不過還得跟王市長保持距離,他那人……靠不住,說不定哪一天就會翻船,你有時間去龍江大堤看看就知道了。”
龍江大堤開發區段近二十公里,這要是出點事,那開發區三百多家企業豈不泡湯?想到這些,任然頓時倒嚇出了一身冷汗。
看着任然那副驚慌失措的樣子,田大院長苦笑着說道:“你剛來時我就跟你說過,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你現在是屁股下坐着一火藥桶,頭上還頂着把劍吶。”
“龍江怎麼會變成這樣了?”吳敏仁怎麼有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一臉不可思議的神情。
田大院長冷哼了一聲,淡淡地說道:“不這樣,趙書記就不會來了。跟你們二位明說了吧,人家就是拿着尚方寶劍來要人頭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