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堤沒了,之前所付出的努力都沒了。
由於防汛指揮部忙着組織老百姓撤離,龍江空軍醫院四百多名官兵和職工,走得很冷清,連個送的人都沒有。與R集團軍C師機步團走時那感人的場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一路上,人們紛紛跪倒在地,衝車隊嚎啕大哭。有的則鐵青着臉,怒目圓睜。似乎在問,爲什麼不幫他們守住大堤。見許多鄉親們連東西都來不及收拾,女醫護人員哭成了一團。男同志則鐵青着臉,一聲不吭的在車箱裡抽悶煙。
洪水衝不垮,卻要自己炸掉,鄉親們心有不甘啊!田文建相信,此時此刻的所有人,都會有跟自己一樣的想法。
回到闊別近兩個月的軍營,看着熟悉的景緻,而人的心情已經不一樣了。車隊在師軍務科那輛吉普車的引導下,來到B團機務大隊前的作訓場上列隊。衣衫襤褸的衆人挺立着軍姿,除了風聲,隊列裡沒有半點聲音。
一個不少的都回來了!看着官兵們曬得黝黑黝黑,許多人手上和腳上都帶着傷,許師長、王政委、林副師長、劉副政委等師領導,不約而同的給他們敬上了一個軍禮。
“爲紀念抗洪搶險而逝去的英雄們,全體脫帽,默哀三分鐘。”
隨着王政委的一聲令下,隊列裡整齊劃一的動作,軍帽摘下,託在左臂上。這三分鐘,腦海中浮現的是什麼?是這一個多月來的曰曰夜夜,疲憊不堪,傷痕累累,多少次倒下就不想睜開眼,是身邊的一雙雙手讓他們再次站起來奔跑,是肩並肩互相支撐的身體,讓他們能夠衆志成城。
空軍航空兵第D師醫院,在抗洪搶險中出色完成任務,授予集體二等功。政委楊曉光、副院長姜正寶、副院長石根生、藥劑科長韓井雲、護士長賀蘭等人,也分別榮立三等功。
總裝備部也發來命令,授予315廠集體二等功。田文建、工會吳主席、宣傳部毛部長、武裝部龍部長、保衛科廖科長榮立三等功。
與田文建同期入伍的那兩名衛生員,入黨申請獲得通過,並記嘉獎一次,年底的優秀士兵基本上也跑不掉。
令田文建倍感意外的是,他這個空軍醫院代院長還沒有被免去。蕭蔘謀長剛宣佈解散,就急不可耐的走到許師長和王政委前,急切地問道:“師長、政委,龍江大堤的情況怎麼樣?”
許師長看着那雙指甲都被磨掉的手,愣了好一會,才低聲地說道:“固若金湯。”
“真的假的?我不信!”
王政委拍了拍他肩膀,誠懇真摯地說道:“你們用實際行動,證明了醫院是一支拉得出、打得響,能啃硬骨頭的部隊。大區和軍區空軍首長對你們的評價很高,說你們給中央老首長交出了一份滿意的答卷。小田,大家太累了,而且個個帶傷,好好休息幾天吧。”
見田文建還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許師長不得不解釋道:“在開發區管委會的組織下,開發區三百多家企業的員工,六十多個工地的民工,夜以繼曰的加固加高大堤。老吳的兩個開發區民兵團,都快擴編成兩個民兵師了!他們有設備、有工具、有物資、還有工程方面的經驗,幹起來比我們都利索,龍江大堤不會出問題的。”
田大院長這纔鬆下了一口氣,回頭看了看正與政治部夏主任說話的姜正寶,接着說道:“師長、政委,我這個院長是不是不用再代下去了?姜隊長和楊政委沒問題,315廠醫院職工也沒問題。”
“這些我們都知道。”
王政委遞上了根香菸,看着作訓場上的那些醫院職工,微笑着說道:“不過你現在還不能撂挑子,先好好休息幾天,然後去大區參加大學生軍官特招。把大區分給咱們的十二名軍官帶回來,你才能一心一意的去當315廠體改辦主任。”
“這可是軍區空軍石副司令員親自點的將,他說你小子眼睛毒,知道醫院需要什麼樣的人才,所以這個任務非你莫屬。爲了醫院的將來,站好最後一班崗吧。”
空D師每年的徵兵任務,都是衛生隊執行的。想到自己竟然有機會去特招軍官,田大院長不無自嘲地笑道:“二位領導,我現在可是315廠的人,拿着人家的工資,卻替你們幹活,這算什麼事兒啊?再說軍官特招,那是大區政治部和軍區空軍幹部處的工作,我這一軍工企業幹部摻和進去,合適嗎?”
許師長清了清嗓子,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說道:“你的確是315廠的人,可把醫院扶上馬送一程,是315廠今年減員增效的工作之一,是你這個體改辦主任份內的事。
至於身份嘛……的確有點名不正言不順,不過你放心,並不是要你去大學或人才市場招人,而是代表師醫院從大區政治部提供的人選中挑人。”
田文建樂了,忍不住地打趣道:“那不是一點油水都沒有?”
“想搞不正之風,你還沒那個資格。”王政委笑罵了一句,指着遠處的老衛生隊大食堂,呵呵笑道:“不扯了,你女朋友來了,正在食堂裡等你,快去找她吧。”
這可是個好消息,田文建一陣的狂喜,連招呼都不打,扭頭就往衛生隊大院跑去。心情太激動了,忘了腳上帶傷,動作一大,牽着傷口,痛的齜牙咧嘴,忍不住的慘叫了起來。
看着他那副滑稽的樣子,許師長輕嘆了一口氣,搖頭苦笑道:“老王,石副司令員那頓臭罵咱們沒白挨啊。說句心裡話,我現在是真後悔了。”
蠱惑空D師去市政斧唱歌,爲衛生隊爭取了寶貴的啓動資金;請來二十幾位老專家,讓門診初具了醫院的雛形;轟轟烈烈的免費醫療攻堅戰,不但名利雙收,而且添置的那些物資,在關鍵時刻全用上了,這讓大區和軍區空軍後勤部都刮目相看,連從不輕易表揚人的冷司令員,都在前幾天的抗洪救災動員會上,點名表揚了空D師。
想到負債累累、紀律渙散、管理鬆懈、士氣低落的衛生隊,在田文建的帶領下,短短的幾個月裡,發展成現在這個能打硬仗的師醫院,王政委重重的點了下頭,一臉追悔莫及的表情,苦笑着說道:“我也後悔啊,可現在木已成舟,說什麼都晚了。”
大食堂里人頭攢動,大圓桌上早已擺上了色香味俱全的飯菜。留守大本營的曹副院長、鍾副院長、徐副院長、軍招吳所長等人,正喜笑顏開的招呼大家入坐。
若是在平時,吃了近一個月壓縮餅乾的田大院長,肯定會先坐下來大快朵頤一番,可今天卻不會,剛走進食堂就四處張望,尋找摯愛戀人小娜的倩影。
這時候,有人從身後拉住他的胳膊,扭過頭去,只見小娜低頭在看他手指上纏的繃帶,有幾個指甲磨沒了,手掌上的傷已經漸漸癒合結痂,有的地方痂被蹭掉,露出裡面新長的嫩肉。
看他那副黑瘦的樣子,小娜的眼淚在眼眶裡轉。每次見面都招她難過,田文建一陣的心酸,擡手想給她擦,可是手上找不出一塊平整地方。
“老婆,是不是等不急了?你放心,我現在有得是時間,隨時都可以帶你去領證。”
小娜抹一把眼淚,梨花帶雨地嗔怪道:“你都成這樣了,怎麼還貧得出來呀!”
“你別難過,越是歪瓜裂棗越甜,精華都奔裂的地方去。”田文建拉着她手,一臉諂笑着說道:“老婆,我都餓了一個多月,咱能吃飯去嗎?”
小娜被他氣笑了,忍不住地罵道:“沒見過比你更二百五的!”
經歷過一次有可能此生難忘的抗洪,大家誰也不想打攪這對戀人,一個個就當什麼都沒看見似地,跟身邊那些留守的戰友,繪聲繪色講述自己的經歷。
被田大院長趕回來的小辣椒,早就憋着一肚子火,她可沒有那麼好說話,給身邊的小蘭使了一眼色後,驀地站了起來,衝正與小娜卿卿我我的田大院長,招手地喊道:“哇塞,人民英雄回來了!來來來,跟我們坐一起!”
見田大院長笑看了她一眼,小辣椒更來勁了,接着喊道:“人民英雄跟我吃一樣的飯了!人民英雄,你手怎麼了?”
還是小蘭乖巧,連忙讓開座位,一邊招呼二人坐下,一邊給他們倒果汁。田文建使筷子不方便,小娜連忙起身去給他拿勺子。趁她離開,小辣椒一臉壞笑的湊到他耳邊,低聲說道:“姐夫,如果你再敢像上次那樣趕我走,那我就真給小娜姐介紹飛行員了。”
田文建擰了塊紅燒肉塞到嘴裡,一邊嚼着,一邊沒好氣地說道:“等我永垂不朽了再介紹吧。”
小辣椒撲哧一聲笑了起來,連小蘭都被逗樂了,很難得的露出了笑容。田文建正準備開口問她考得怎麼樣,張羅了一個下午的曹副院長站了起來,笑容滿面地說道:“同志們,同志們!今天是接風宴,也是慶功宴!根據姜副院長和楊政委的指示,今天沒有講話,沒有總結,沒有動員,只要求大家吃好喝好……”
食堂裡頓時一片歡騰,奮戰了近兩個月的四百多名幹部職工,一個個舉起杯子,跟身邊戰友歡聲笑語的喝了起來。
見田文建愣在那裡,小娜沉思了片刻,忍不住地問道:“老公,你捨不得離開這裡,你捨不得離開大家?”
田文建一愣,隨即反應了過來,連忙呵呵笑道:“我更捨不得你。”
“我批准你倆結婚,明天去領證吧。”小辣椒捏了捏鼻子,掩嘴輕笑道:“不過得請我做伴娘,而且禮服的錢你出。”
“愛做不做,我還不稀罕呢。”
小辣椒急了,扔下筷子就咬牙切齒地問道:“真不稀罕?”
田大院長搖了搖頭,肯定道:“不稀罕。”
“那好,小娜姐今天晚上跟我一起睡,你一人回315廠招待所吧。”
小娜的俏臉霎時間漲得通紅,忍不住地埋怨道:“小梅,你說什麼呀?”
“是啊,是啊,這裡還有未成年人呢。”田文建指了指假裝什麼都沒聽見的小蘭,呵呵笑道:“小姨子,你是該改改了。作爲一名革命軍人,可不能總這樣敗壞社會風氣,帶壞年輕小孩兒。”
坐在對面的護士長賀蘭,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指着小蘭和小辣椒,吃吃笑道:“小田,蘭子跟小梅好像一般大吧?”
“那也是小孩,怎麼能跟這個女兵痞比。”
“你老公竟然說我是女兵痞,小娜姐,你得給我做主啊。”看着小辣椒那副氣急敗壞的樣子,這一桌的女同胞們頓時爆笑了起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