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地方政斧合資是件大事兒,不但要考慮到高層的反應,還得確保315廠的投資安全。如果做不到這兩點,趙維明、常永泰等廠領導是決不會出手的。
正因爲如此,晚飯過後,梅雨婷就讓市體改委、計委、工業局等單位,連夜送來了六家企業的資料,以及新國防科工委組建後出臺的一系列規定。五人與體改委和市政研室的十幾名幹部,整整研究了一夜,纔拿出一套相對合理的方案。
成敗在此一舉!
想到梅雨婷、任然、吳敏仁、黎志強正等着自己的消息,田文建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心神,擰着鼓囊囊的公文包,推開車門,若無其事的走進了廠辦大樓。
與此同時,趙廠長正與秘書小陳,一前一後的來到四樓,小陳打開廠長辦公室,斜斜身,讓趙維明先進了門,然後纔跟進去,將公文包放在辦公桌上的電腦旁。接着從包裡拿出一隻竹殼玻璃杯,用茶几上勤雜工早就打好的開水清洗一遍,泡上新出產的虎林綠茶,小心端到桌上趙維明剛好伸手就夠得着的地方。
趙維明坐到桌前的高背沙發上,順手拿過杯子抿一口,習慣姓地打開了桌上的電腦。同時吩咐小陳說:“你去秘書科看看,有沒有我的會議通知和信件。”
小陳點點頭,退到門邊。轉身正要出門,就見田文建面滿笑容的走了過來,連忙招呼道:“田主任早。”
“早,趙總在嗎?”
不等小陳開口,裡面就傳出趙維明的聲音,“進來吧,我在呢。”趙維明說着,眼睛卻依然留在電腦屏幕上,右手食指快速點擊着鼠標,查看有沒有電子郵件。
“趙總,我回來了。”田文建輕輕掩上房門,這才坐到他面前。
“昨天晚上沒睡好?眼圈怎麼這麼黑?”
一看他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田文建意識到他想歪了,便一臉苦笑着說道:“趙總,都什麼時候了?您還有心思開玩笑。”
趙維明輕嘆了一口氣,遞上根中華,一邊給自己點上,一邊苦笑着說道:“難不成讓我哭啊?說起來都是國企,可國企也有大有小。大雨吃小魚,小魚吃蝦,在人家眼裡咱就是一隻蝦。”
“其實蝦也有很多種,有毫無還手之力的對蝦,也有張牙舞爪,讓大魚無從下口的大龍蝦。”
“什麼意思?”趙維明一愣,忍不住地問了句。
田文建湊過頭來,在他耳邊低聲說道:“昨夜我打聽過了,上面的重組最快也得明年7月份才能完成,這就意味着咱們還有近一年的時間。如果我們能在十個月內,發展爲一隻張牙舞爪的大龍蝦,那他們就只有看的份兒了。”
“說具體點。”連一根稻草也不想放過的趙維明,頓時來了精神。
“中央首長和新科工委的政策很明確,就是想實行軍民結合、寓軍於民,依託國家經濟和科技發展,統一考慮經濟建設和國防建設,推動軍用技術和民用技術,相互促進、相互轉化,做到資源共享,使國防科技和武器裝備建設植根於整個國民經濟和科技發展之中。”
田文建頓了頓之後,眉飛色舞地繼續說道:“聽起來有點繞頭,說白了就是想將軍工企業推向市場,畢竟現代武器裝備系統複雜,技術含量高,投資巨大。任何一個國家都不可能支撐一個軍民分離的國防科技工業體系,就連國力十分強大的美國,也在積極推動軍民一體化。”
趙維明沉思了片刻,一副深以爲然的樣子,點頭說道:“大方向沒有錯,政策把握的也很準。但我們說到底還是家維修企業,儘管以前也搞過一些民用產品,卻都因爲這樣或那樣的原因,沒有搞成氣候。時間這麼緊,別說沒什麼好項目、好思路,就算有項目有思路,跑審批和搞基建也來不及啊。”
到底是掌管產值近十億企業的老總,一點就透,田文建意識到希望並不是那麼渺茫,便開門見山地說道:“趙總,我昨晚和梅副市長、開發區工委任書記、管委會黎主任,以及軍分區吳司令員一起吃飯時,聊到了市藥廠、造船廠、開關廠、變壓器廠等六家國有企業的情況。
那幾個廠都很困難,說得不好聽點,已經揭不開鍋了。但它們有個共同特點,那就是各項手續和認證比較齊備,如果注入一點資金,調整一下領導班子,盤活它們還是有可能的。
最重要的是,市政斧現在焦頭爛額,既沒有資金投入,又不敢輕易的改制。畢竟國企改制的困難太大,一不小心就被扣頂官商勾結,導致國有資產流失的帽子。”
“你是說組建一個跨行業的集團公司?”
“是的,而且還得是大集團大公司。”
田文建站了起來,從公文包裡掏出墨跡未乾的計劃書,不無得意地笑道:“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乾脆與地方政斧展開全方位的合作,閃電式的完成資產重組,把生米煮成熟飯,然後再來個股份制改革。
他們再想連骨頭渣都不剩的兼併咱們,那就得問問地方政斧答不答應,銀行答不答應,兩千八百多名幹部職工答不答應。”
計劃書很粗糙,名字卻取得很響亮,掀開“藍天工程”四個大字的封皮,趙維明頓時被計劃書的內容給吸引住了。
龍江市政斧以六個國有企業入股計劃中的藍天集團,佔25%的股份。開發區管委會以土地入股,佔18%的股份。原離退休職工由政斧負責安置,年輕職工在經過藍天集團培訓後考覈上崗,不符合條件者退回政斧,只要安置率不得低於85%,那六個國有企業就是315廠的了。
趙維明放下手中的文件,若有所思地問道:“搬遷後的地皮也歸我們?”
“不是歸我們的,而是藍天集團。”
田文建笑了笑,繼續說道:“除了這六個公司之外,咱們還可以搞個房地產開發公司;另外想讓這六個企業扭虧爲盈,那就需要大量的技術工人。我們完全可以趁這個機會,將子弟小學的老師推給地方政斧,然後利用學校和電影院等附屬設施,開辦一個藍天技校。”
趙維明沉思了片刻,突然笑道:“航空、醫藥、電氣、船舶、教育,還真是一個跨行業的大集團。”
“趙總,咱們不是還有個招待所和一個三星級賓館嗎?把它們也算進去,全部整合起來,讓市委市政斧去京城跑跑,看能不能在明年7月前包裝上市。”
便宜沒好貨,好貨不便宜,趙維明可不認爲有這麼簡單,便淡淡地問道:“有兩個問題,第一,劉東川、梅雨婷和任然爲什麼會這麼大方;第二,這六個爛攤子接下來,我們需要投入多少資金,以及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扭虧爲盈。”
“HIV感染事件,給龍江的投資環境造成了毀滅姓的打擊。剛剛過去的那場大洪水,給龍江造成了巨大的經濟損失;這對高雲天、馬定文、童家和、王宏偉等人相繼落馬後的龍江市委市政斧來說,是個嚴峻得不能再嚴峻的考驗。”
田文建輕嘆了一口氣,接着說道:“不管劉東川還是梅雨婷,在經濟發展這個問題上的態度是一致的。外資引不來,貸款借不到,想在短時間內打開局面,除此之外,他們別無選擇。表面上看來他們是吃了虧,可我們也是國企,這就相當於碗裡的倒進鍋裡,根本不存在什麼國有資產流失的問題。
更別說合併重組後的藍天集團,不但算他們的GDP,給他們解決就業,給他們上交利稅,還能帶動製藥、船舶、電氣等下游產業的發展。給開發區的招商引資工作,帶來一個新的亮點。至於政治方面的原因,就不用我多說了,您比我明白。”
劉東川急需政績,不然很難坐穩現在的位置。有這麼大一個項目,梅雨婷纔有扶正的可能。任然也一樣,真要是把計劃書上的藍天工業園變成現實,那開發區將會在他手上成爲一座新城。
龍江考生體檢業務和HIV感染事件,讓空D師、315廠與市委市政斧的關係緊張到了極點。兩個月前還橫眉冷對千夫指,現在卻要牽手合作,還真是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啊!
趙維明暗嘆了一口氣後,接着問道:“我們大概需要投資多少?”
“四個億!”
田文建的話把趙維明驚呆了,愣了好一會,才苦笑着說道:“小田,我們是維修廠,不是銀行!產值十幾億那是吹的,把這點家當全部算上也就值這麼多,你讓我到哪找四個億啊?”
田文建微微的搖了搖頭,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呵呵笑道:“趙總,我說得是理論上要投資四個億,而事實上一分錢都不要投。”
“別跟我賣關子,說說你的想法。”
“先投資一千萬給讓藥廠運轉起來,完成資產重組後,拿藥廠做抵押,藍天集團做擔保,向銀行貸款5000萬;GMP認證還有幾年,工業園的基礎設施建設也是分期付款,這就意味着可以挪用3000萬至3500萬用於其它幾個企業的改造,以此類推,用銀行的錢做生意。”
趙維明反應了過來,驚訝不已地說道:“這不是變相侵吞國有資產嘛。”
“民營企業這麼幹,才叫侵吞國有資產。我們這麼幹,那就是合理合法的資本運作。”
不得不承認,田文建的話還是有一番道理的,畢竟錢又沒落到個人口袋裡。不管是控股的315廠,還是未來的藍天集團,本質上還是國有企業。
賺了是315廠的,賠了就讓藍天集團破產,315廠並沒有多大的風險。儘管如此,趙維明還是嚴肅地說道:“小田,這不是件小事啊,關係着十幾億國有資產的安全,以及近萬名職工的利益。”
田文建重重的點了下頭,一邊遞上份材料,一邊微笑着說道:“趙總,事實上那幾個廠還是有希望的。先說藥廠吧,它擁有150多個普藥品種,雖然其中一部分已經沒有市場,屬於退出流通的藥品,但還有近百種可以繼續生產銷售。
之所以淪落到工資都發不出去的地步,主要原因在於他們將絕大部分利潤都上交給市政斧後,還一味的盲目擴張。中成藥做得好好的,卻貪大求全,上抗菌素。才上了一條抗菌素生產線,又學人家搞大輸液。
而且只上最後一個環節,原材料全控制在人家的手裡,什麼都得花錢採購。資金鍊一斷,又遇上藥監局的GMP認證,市政斧拿不出錢,銀行貸不到款,好好的一個廠,就這麼陷入了困境。”
貸款對315廠來說,還真不是什麼問題。事實上這幾年來,龍江各大銀行老總上趕着求趙維明貸款,可315廠一直以來只需要存款,而不需要貸款,只能一次又一次謝絕他們的好意。
其他幾個廠的情況也差不多,問題都出在資金和管理上。如果下點功夫,一年之內扭虧爲盈還是有希望的,趙維明沉思了片刻,喃喃自語道:“道理都明白,可隔行如隔山啊。”
儘管315廠吃的是部隊飯,但維修廠和維修廠之間也有競爭。如果趙維明、常永泰等人沒兩把刷子,根本就不可能將一個小小的維修廠,發展成如今的部署一級國有企業。更別提能在那麼多維修廠中獨佔鰲頭,把飛行保障生意做到國外去了。
很多事情能勸,但也有很多事情不能勸。田文建將所有材料從公文包裡掏了出來,輕放到他面前,說道:“趙總,一夜沒睡,我該回去休息了。另外,社保局的王局長等會就來,您是不是安排人接待一下。”
“哦,去吧。”
田文建剛走出辦公室,趙維明便抓起文件看了起來。研究了近兩個小時,突然抓起電話,讓秘書通知副廠長以上幹部過來開會。
會議開了整整一天,當田文建接到通知再次返回辦公室時,房間裡烏煙瘴氣,地上到處都是菸頭,茶几上堆滿了飯盒,真不敢相信這個一片狼藉的房間,是趙廠長的辦公室。
見田文建走了進來,趙維明與常副書記等人對視了一眼,隨即轉過身去,緊盯着他的雙眼,面色沉重地說:“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小田……你安排一下,我們想跟劉東川、梅雨婷以及任然談談。”
“好的,我現在就跟梅副市長聯繫。”
田文建並沒有迴避,而是當着衆人的面,撥通了梅雨婷的電話,簡簡單單的說了幾句後,便捂着話筒,問道:“趙總,梅副市長問是他們過來,還是我們過去。”
這也是有講究的,大家都是廳級幹部,誰去誰那都不好,常副書記權衡了一番,淡淡地說道:“機場鎮的藍天大酒店吧。”
田文建點了點頭,在電話裡說了幾句,隨即微笑着說道:“各位領導,他們四十五鍾後就到。”
趙維明站了起來,撣了撣身上的菸灰,環視着衆人,若無其事地說道:“大家都回去換身衣服吧,我們二十分鐘後出發。小田,去小車班把考斯特的鑰匙拿來,今天你開車。”
“是,趙總。”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