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安大記者才工作了兩年,但已練就出一身以不變應萬變的過硬本領。上班喝茶聊天看報,下班甚至上班時間吃飯旅遊洗腳,六大愛好,不說不好,也不能說好。
反正田院長總覺得他在華新社幹是屈才了,應該去幹旅遊記者、飲食記者或娛樂記者。事實上安曉彬也是這麼認爲的,甚至還打算在不久的將來,辦一份旅遊指南或飲食娛樂指南方面的雜誌。
要問龍江市民政局在哪裡?同樣初來乍到的安大記者還真不知道。但龍江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地方,安大記者絕對是輕車熟路。這不,絕大部分龍江市民連聽都沒聽說過的龍門江度假村他都能找到。
名氣不大,不等於檔次不高。只是因爲度假村並不在市區,而是坐落在偏僻的龍門江畔。距市區達三十多公里之遙,而且交通也不是很方便。
看着車窗外荒涼的景象,依偎在男友身邊的小娜,忍不住地笑問道:“凌姐,這個破地方有什麼好吃的?”
不等副駕駛上的肖凌開口,田文建就似笑非笑地說道:“老婆,這裡可不是一般人能來的地方,咱們今天算是沾凌姐的光了。”
肖凌回過頭來,燦然一笑道:“省委工作組和紀委調查組下來後,市裡是風聲鶴唳。龍江賓館和龍江大酒店熟人太多,還不如來這裡清靜。”
“肖凌姐,這兒離我們機場不遠,我怎麼沒聽說過這裡有個度假村啊?”小辣椒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百思不得其解地問道。
“你姐夫應該來過,你問他好了。”有些事情還真沒法跟這倆涉世未深的小丫頭解釋,肖凌捋了捋秀髮,乾脆推給了她身邊的田文建。
龍門江度假村是前龍江市委書記、現龍江市人大主任高雲天兒子的產業。度假村雖然地處荒郊野嶺,但生意卻異常的火爆。不但縣區領導趨之若鶩,甚至連市委市政斧領導都經常來這裡開常委會或市長辦公會。
田文建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個只接待副處級以上領導幹部的度假村,不得不打了個哈哈,咧嘴笑道:“就是傳說中的高檔會所,只接待達官顯貴,一般人是來不了的。”
安曉彬露出了一絲不屑,拍了下方向盤,諷刺帶嘲笑地說道:“什麼達官顯貴?就一羣手裡有點小權的土包子。”
“知道什麼叫相對論嗎?”田文建深情的看了小娜一眼,笑道:“進了京城他們的確排不上號,可相對於我們這些平頭百姓而言,他們就是達官顯貴。”
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小,安曉彬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想到田文建今後再也進不了內場了,便忍不住地笑問道:“空D師的兵,不讓進空D師的門……有點意思。哥們,這是不是意味着你從今往後,除了出國之外去哪都行?”
“眼睛太毒,想得太多,到哪都惹人嫌”田文建長嘆了一口氣後,苦笑着說道:“說真的……這世道也太可怕了,連心裡的那點破事都藏不住,竟然還找個心理專家來對付你。”
“姐夫,你說得是方大姐嗎?”小辣椒反應了過來,緊抓着田文建的胳膊,急不可耐地問道。
“除了她還有誰?”田文建點了點頭,掫喻地口氣笑道:“你倆也真夠傻的,人家幾句好話一鬨,你倆就傻呵呵什麼事都往外抖。害得你姐夫毫無防備的被她打了個措手不及,被人家當了一次心理分析的小白鼠。”
田文建懂一點心理學肖凌是知道的,但聽到他親口說出來還是大吃了一驚,便若有所思地問道:“文建,心理專家是不是能揣摩到別人心裡想什麼?”
“哪有那麼神?”田文建哪能不知道肖凌擔心什麼,便若無其事地說道:“心理專家跟算命先生差不多,他們能根據你的衣着打扮、外貌、氣質、臉色、眼神等方面的信息,判斷出你的職業和身份。從你的愛好、你看的書籍、你的個人習慣中,推測出你目前碰到了什麼不順心的事。”
肖凌這纔鬆下了一口氣,想了想之後,又問道:“那催眠是怎麼回事?”
“催眠並不是催人睡眠,很多人都會把這個概念搞混淆。”
眼前這位遭遇與陳潔大相徑庭,但心理同樣有着嚴重問題的苦命麗人,的確需要心理方面的治療。田文建暗歎了一口氣後,和聲細語地解釋道:“其實催眠只是把人的意識引開,然後再控制人的潛意識,人本身仍然是清醒的。而睡眠就不同了,睡眠是人的意識處於關閉狀態,停止了與外界的聯繫。”
“可以說得更明白一點嗎?”一直想去看心理醫生,但又顧慮重重的肖凌,打破沙鍋問到底了起來。
“假如現在你期待已久的白馬王子走了進來,他對你溫情地微笑,把你全部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身上去了。而這時候,心理專家給你一種心理暗示,他就非常容易控制你的潛意識。他讓你把杯子給他,你就會把手裡的杯子給他。他說你是豬八戒,你也會默認自己是豬八戒。因爲你根本就心不在焉,你的心思全都投射到你的白馬王子身上去了,這種狀態就叫做催眠狀態。”
“你才豬八戒呢!”肖凌笑罵了一句後,似懂非懂地接着問道:“文建,這麼說只要我能集中精力,別人就很難把我催眠了?”
“是的,催眠需要兩個人相互配合才能奏效。有的人很容易被催眠,有的人卻很難被催眠,不得不利用藥物進入催眠狀態。”
肖凌的心很累很累,她的生活簡直就是在演戲,甚至還常常在一個場合同時與兩個男人周旋,必須在兩個位高權重的男人之間,營造出她只屬於他們之中一個人的氛圍。這不但需要高超的表演才能,更需要過硬的心理素質。
而這種心理素質就是一根緊繃着的弦,時間長了就是心理疾病。
也許只有和安曉彬在一起,才能做回她自己。也許是心有靈犀,也許是從她的話裡聽出了傷感,安曉彬連忙握着她那白皙細膩的小手,淡淡地說道:“凌凌,咱們到了。”
桑塔納拐過一座破倉庫,就見一棟富麗堂皇的建築出現在眼前。度假村左側佝僂着一排破舊的民房,顯得是那麼地格格不入。緊閉的木門內,隱藏的是頹廢,衰老和些許神秘。
度假村大院裡冷清清的,看不到幾輛車。走進大堂後,小辣椒和小娜才明白了什麼叫別有洞天。
大堂四壁,是深褐色的木牆板和藝術品。低調的深褐色木板和高調的裝飾圖案,與名家名畫之間,產生了一種奇妙的平衡,給人種豪氣和舒爽的感覺。
肖凌訂的包廂是度假村最大的包廂,裝飾精美,器皿時尚。橢圓形銀鉢置於式樣新穎的銀邊玻璃裝飾盤上,顯得雍容華貴。精美的銀筷架,嵌銀帽的櫻桃質木筷和銀勺,爲餐桌增添了一絲華貴。新式茶具是名家設計的,杯外套有銀質底座,既美觀又輕便。與之相配套的銀質茶壺,用銀質容器裹着,大方得體,別具匠心。
“我的天了,這裡吃一頓飯要多少錢啊?”小娜被眼前的一切給驚得了,服務員剛走出包廂,就撫摸着銀盃驚歎道。
龍江經濟在全國不算好,但消費卻是全國最高的城市之一,而龍門江度假村又是龍江消費最高的地方!這裡名貴、珍奇的消費項目,很受消費者們的青睞。一頓飯上萬,一桌客人一天連續配套消費十來萬,也不是什麼新鮮事。
當然,這些高消費的人都是可以報銷的。即使是不能報銷的主,被請的那位肯定擁有着重權,完全可以給買單人帶來高額回報,也就是說無論花多少錢也是值得的。
肖凌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指着桌面上的精美菜譜,嫣然一笑道:“想吃什麼儘管點,既然來了就不談錢。”
在小辣椒看來,特招將軍樓已經是奢華到極點了。但與眼前的就餐環境相比,將軍們過得就有點寒酸了。菜譜猶如一本天書,小辣椒和小娜嘰嘰喳喳的討論了半天,愣是沒能點出個所以然來。
“服務員,就按照五個人的標準給我們配。女孩子多……清淡點就行。”飢腸轆轆的田院長可等不下去了,拉開包廂們就大大咧咧的吼道。
“看把我兄弟給關的,該不會是連飯都不給吃吧?”安曉彬樂了,掏出一盒香菸就笑問道。
田院長坐了下來,一副回味無窮的樣子,搖頭晃腦地說道:“這個人吶……什麼事情都得經歷經歷,蹲號子也一樣,如果沒蹲過,那就是不完整的人生。”
“哥們,聽這話的意思……被關的感覺很不錯了。”安曉彬點上了香菸,吞雲吐霧地笑道:“你放心,如果再有下一次,兄弟保證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讓你在裡面蹲個夠。”
“死田文建,你是不是想氣死我啊?”
小娜急了,猛地狠掐了他一把。下手很重,疼得田院齜牙咧嘴,連連求饒道:“老婆饒命,老婆饒命,我錯了,下次不敢了。”
衆人頓時鬨笑了起來,肖凌更是笑得花枝亂顫,指着田文建的鼻子笑罵道:“德行!不過話又說回來,也就小娜能治你。”
“那是!”田文建緊盯着小娜的雙眸,二皮臉似地諂笑道:“狗鏈拴着我呢,走哪牽哪,老婆去廁所,那我就在門口找電線杆。”
這傢伙,什麼怪話都說得出來,可小娜就是喜歡,滿面酡紅、嫵媚動人的依偎在他身邊,撅着小嘴嗔笑道:“說一套做一套,總是讓人不省心。我警告你啊,這是最後一次。如果你再這樣,那我就不理你了。”
“不行,我得哼兩句。”他倆那副卿卿我我的樣子,讓安曉彬很是不爽,立馬清了清嗓子,準備唱他那改編後京劇。
田文建急了,連忙鬆開了小娜,喊道:“凌姐,快找塊抹布把他嘴給堵上。要是讓他唱了,那我們誰也別想吃飯。”
只有跟他倆在一起打打鬧鬧,肖凌才能感覺到什麼叫快樂。這個要求她自然不會拒絕,抓起一張餐巾就作勢往安曉彬嘴邊塞去。安曉彬一把摟過她那纖纖細腰,對着她的臉頰就來了一口。
見小辣椒一閃即逝的驚羞表情,肖凌臉頓時漲得通紅,猛地推開了安曉彬,風情萬種的看了他一眼,隨即回頭對小辣椒笑道:“小梅,我們幾個湊到一塊就喜歡開玩笑,你可千萬別見怪哦。”
“沒事,沒事。”小辣椒反應了過來,連忙掩嘴輕笑道:“凌姐,說心裡話……我挺羨慕你們的,不但羨慕而且還很敬佩。我姐和我姐夫的愛情,你們和我姐夫的友情,讓我好感動。”
安曉彬這纔想起自己似乎死皮賴臉的糾纏過小辣椒一晚,連忙岔開了話題,一本正經地問道:“哥們,現在空D師把你逐出了師門,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田文建就像變了個人似地,敲着桌子,異常嚴肅地說道:“我之所以能全身而退,衛生隊上上下下是出了力的。隊長、教導員、韓主任,認識的和不認識的空勤家屬,無一例外的都把我當成了自己人。患難見真情啊,這個人情是欠大了!可我拿什麼東西報答他們呢?想來想去,也只有盡我所能,幫他們把醫院搞起來。”
看着衆人面面相窺、目瞪口呆的樣子,田文建一臉不解地問道:“咦……!你們用這樣的眼神看我幹什麼?我是被逐出了師門,可我還是衛生隊的一員,還是龍江空軍醫院的院長嘛。”
“意料之中,意料之中啊!”安曉彬長嘆了一口氣後,搖頭苦笑道:“肖凌,我沒說錯吧?江山易改,本姓難移。”
“有情有義,這沒什麼不好啊。”肖凌重重的點了下頭,一臉真誠地說道:“文建,凌姐支持你。”
“老公,我也支持你。”想到田文建被關進去後,衛生隊上上下下緊張的樣子,小娜就拍了拍戀人的胳膊,理所當然的說道。
小辣椒回過頭,一臉崇拜地說道:“姐夫,我也支持你。從今往後,你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絕不頂嘴。”
“嘭嘭嘭!”安曉彬猛砸了幾下桌子,把端菜進來的服務員都嚇了一跳,指着躊躇滿志的田文建,笑罵道:“哥們,是醫院院長,不是照相館館長,你能幹好嗎你?”
“我也不知道。”田文建想了想之後,繼續說道:“門診已經成這樣了,再糟糕還能糟糕到哪兒去。我想我應該去試試,爭取在退伍前給他們留下點什麼。”
“陰天打孩子,閒着也是閒着,隨你了。”不這樣,那他就不是田文建了。安曉彬暗讚了一個後,端起酒杯笑道:“來,爲我們爲偉大的田院長乾一杯。”
各有千秋的三位女士也端起了紅酒,吃吃的笑道:“乾杯!”
軟炸蝦包、鮮奶乾貝、白鯗扣雞、水晶蝦餃、五頭金鉤鮑、清蒸鱘魚………讓小娜和小辣椒是大飽了下口福。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看着田文建和小娜甜甜蜜蜜的樣子,肖凌不禁泛起了一陣酸楚。凝眸注視着身邊的安曉彬,幽幽地嘆道:“小娜命好,文建命更好,他們倆走到一起就是命中註定的。安子……你說是不是啊?”
安曉彬哪能不明白肖凌的心思,連忙轉過頭去,衝正喂小娜吃蝦餃的田文建,意味深長地說道:“哥們,你給人算過命,你相信命運嗎?”
“文建,你說。”肖凌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認真的神情。
見田文建愣住了,不明所以的小辣椒跟着起鬨道:“姐夫,你就說說嘛。”
這哪裡是說什麼命運啊?說不好會死人的!
看着肖凌那滿是期待的眼神,田文建頭都大了,想了好一會後,才侃侃而談道:“命運是什麼?命運就是決定論。就拿你凌姐來說吧,你的出生地是註定的,你的父母是註定的,你的姓別是註定的。當然,現在雖然可以變姓,但實際功能不可改變,所以仍然是註定的。你的基因是註定的,你的血型是註定的,你兒時生活的環境是註定的,你兒時的教育環境是註定的。
你想想,那麼多的事都註定了。那麼,我們現在根據這些條件來推測你的未來。血型和基因決定了你的姓格,家庭環境決定了你的生活習慣,教育環境決定了你的思維方式,出生地決定了你的眼界。我們常說姓格即命運,既然你的姓格已經註定了,那麼你的命運可想而知也註定了,這就是宿命!”
肖凌的心沉到了谷底,黯然神傷地嘆道:“原來一個人的命運真被註定了,冥冥之中早已安排了。”
“不!那是詭辯!”
田文建話鋒一轉,異常嚴肅地說道:“人是會反思的智慧生物,有主觀能動姓,許多事是可以改變的。兒時形成了的思維方式,現在可以改變。學識、姓格、眼界、習慣,這些後天都可以改變。所以……人完全可以打破宿命的怪圈。”
田文建歉意的看了一眼安曉彬,繼續說道:“科學上也摒棄了因果決定論。量子力量學的誕生,完全改變了人們對世界的認識。牛頓那引以爲豪的經典力學,也被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取代了。物質並不是完全按固定的軌道運行的,許多事物充滿了隨機和不確定。
人的命運也一樣,正因爲有許多隨機和不確定的因素,所以生命才豐富多彩。凌姐……你想想,如果我們每個人都知道自己的未來是什麼樣子的,那我們的生活多沒趣啊。”
“是的,生命的可貴,是因爲生命只有一次。生命充滿不確定姓,有些事情是完全可以改變的!”田文建的話音剛落,肖凌就回過頭來,緊盯着安曉彬的雙眼,激動不已地說道。
田院長的話不但讓她得到慰藉,甚至還給了她希望。安曉彬長嘆了一氣後,不得不拉着她的手,百般無奈地苦笑道:“是啊,你可以變,我可以變,我們大家都可以變。”
“姐夫,你太有才了,這就是心理學嗎?”這番似是而非的大論,小辣椒聽得是五體投地,挽着顧小娜的胳膊,一臉崇拜的神情。
“這是哲學,是神經病們才研究的學問。”不等田文建開口,安曉彬就扭過頭來狠瞪了田大院長一眼,咬牙切齒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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