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巴掌揮在臉上，火辣辣的疼。
火漁錯愕片刻，原以爲剛纔火盛的嘆氣，是一種放棄或者是醒悟，得來的卻是這樣的一巴掌，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那些原本存在的傷痛，都在一瞬間全部迴歸，眼淚在眼眶裡不斷地打轉，眼睛裡透露出來的卻滿滿都是倔強的反抗，儘管無聲，卻還是讓人感覺到那歇斯底里的疼痛，還有那眼底隱隱的恨意。
“我只想爲自己做一次選擇，從小到大，哪件事情是我決定的！什麼不都是你和媽媽在做決定，甚至於連我穿什麼衣服都是聽她的，從小到大啊！是從小到大啊！”火漁忍不住大喊出聲，眼淚洶涌而下，聲音顫抖着，整個人都跟着激烈的抖動起來。
“爲什麼！這些年你從來都不說！你以前從來都不是這樣的！”火盛的聲音帶着顫抖，或許是太生氣。
“你們從來都沒有問過我，只是一味的幫我做決定。”火漁吸了吸鼻子。然後繼續說：“記得，有一年，和媽媽逛商場，喜歡一個娃娃，但媽媽沒有給我買，那一刻我就突然明白，原來有些事真的強求不來，哪怕我眼神流露出再期待的光，媽媽還是會忍不住想，那一個娃娃是你們蹬着三輪車，辛苦一個上午才能賺回來的錢，也許它本身就不屬於我……”
“我多想，穿一次公主裙，像申欣荷一樣，我多想，吃一次冰激凌，就好像每天都吃一樣，班上沒有人喜歡我，有人說我是乞丐，有人嘲笑我。”火漁嚥了咽口水，像是喉嚨被什麼堵住了一般，“就連班主任，都瞧不起我，那種眼神，我一輩子都記得，她總是那麼冰冷的望着我，我好怕，真的，真的好怕。”火漁開始顫抖，整個人緊緊的縮在一起，捂住自己的頭，讓眼淚掉在泥土裡。
“小漁……”火盛哽咽的喊一聲，那些他們曾忽略的過去，她究竟在經歷着怎樣的難以忍受，究竟經歷過怎樣的冷眼對待。
“我以爲我可以忍下去，我可以努力的想一想你們的辛勞，我可以繼續說服自己，做一個聽話的好孩子……我以爲……也可以繼續按照你們的希望走下去……”話匣子一打開，便再也藏不住任何事，所有的話都這樣一句句的自然說出口，不需要去想，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我以爲上次你只是一氣之下，纔會說出那些話……看來不是啊……那些事情爲什麼你從來都不說……”火盛的氣焰下去，眼裡有着火漁看不懂的東西。
“說？說什麼呢？你們那麼忙，忙的幾乎沒有時間管我，只是定期的問，什麼時候考試？發試卷了嗎？永遠都是這樣千篇一律的問題。我，多想，多想自己決定，可是，爲什麼？爲什麼你們從來都不給我機會呢？從來都不，爲什麼？”火漁的眼淚不曾停止，這些年隱忍的淚水，似乎，要在今天通通流完。
“爲什麼明明住在一個屋檐下，而我們卻距離這麼的遙遠？你……是不是仍舊在爲那段過去而怨恨我們？”火盛擡頭看了看天空，眼睛也是一片溼潤。
“爸爸，我只想好好的，爲自己的人生做一個決定，哪怕未來我會後悔，但這是我自己的選擇。”火漁已經完全失控，整個人都像是抖動的米篩，細細碎碎的憂傷就這樣流露出來，在空氣中靜靜地流淌，伴隨着我們的每一次呼吸。
“這些年，你從來都是聽話的孩子，不曾讓我們費過心，我以爲那些過去對你來說早就已經忘記，到現在看來很顯然不是的。”火盛似乎在一瞬間明瞭。
“對不起。”火漁道歉，這些不曾當面流過的淚，就這樣流下來。
“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都很怨恨我和你媽媽？”火盛低着頭，似是不敢直視火漁的目光，怕從裡面看到那陌生的怨念。
“怨過。”火漁輕輕的吐出這兩個字，火盛的身體僵住了，這樣的事實幾乎將他摧毀。
“可是我更加的怨恨自己，爲什麼？爲什麼我不能再努力一些，再強大一些，爲什麼，我不能幫你們不受到傷害，爲什麼？看到媽媽滿腿鮮血的時候，我卻只能抱着棍子躲在房間裡哭。”火漁的聲音再度響起，火盛擡起頭來，看到的是她滿面的淚水和不能自控的悲傷。
那些被擱淺的過往是不是能從這句身體裡完全抽除，直到，只剩下最真實的自己。
“對不起，讓你承受了這麼多，而我們卻總以爲給的已經足夠……”火盛的表情是從未有過的悲慼，在懊悔，在內疚，在物質生活上不曾滿足過她，還要在精神領域一直讓她煎熬。
如果不是這樣的爆發，他們是不是就永遠也不會敞開心扉的這樣聊一次。
“我和
你媽媽，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帶你到了新疆……總以爲把你帶在身邊是好的，卻不想，卻給你帶來如此多的傷害。”火盛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也許。這是本就註定好的吧！儘管那段過去總是讓人飽受折磨，但也讓我學會了更加珍惜現在所擁有的。”
空氣中安靜的流淌着一些和諧的分子，這些年從未有過的和諧在蔓延，兩人彷彿都在深思着彼此說過的那些話。
“你還喜歡娃娃嗎？”火盛突如其來得問。
“那以後便不再喜歡了，它的出現只會讓我覺得不自在，倒不是那一次的緣故，只是覺得，它不適合我。”火漁輕聲說。
兩人皆是沉默下來，突然這樣的袒露心扉，好像有一瞬間的尷尬和不自然，火漁可勁的摳着自己的指甲，好似要把它生生的掰下來。
“你也從來沒有認真的對待過，那些我們介紹給你的對象，你的倔脾氣到底是像誰呢？”火盛有着累極，坐在了花壇的欄杆邊。
“奶奶說，我比較像你。”火漁不識趣的說上一句，火盛無奈的白了她一眼，難道就不能稍稍的給些面子嗎？
“你和，那個人……”火盛才驚覺自己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一時間僵住了，似乎不知道話題該如何繼續。
“他叫李斯羽。”火漁接下話茬。
“李斯羽啊！他是我未來女婿？”火盛問，眼神中透出精明的光，想來早就看穿了火漁的謊言。
“不是，他是我朋友……”事到如今，也無需繼續隱瞞，火漁老老實實的回答。
“這是有多麼的抗拒，所以纔要撒這樣的謊？難道你不擔心會無法收場？”火盛問。
火漁不由得一怔，她似乎並沒有想過這些事情，彷彿一切都只是理所應該的，可是李斯羽憑什麼要幫助她成就這樣的謊言呢？
“他。”火漁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再強調他們是朋友，但是誰說一定要爲朋友做到這個程度的，而她，難道真的對他的那些關心一無所察嗎？
“在你生氣的時候，是不是真的有想過反抗我們，真的去和他結婚？”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倒讓火漁慌了手腳。
她是不是這樣想過的，內心是不是其實是有過這種想法的？火漁突然覺得自己好可怕，原來，他竟然不惜一切的利用他人，只想達到自己的目的。
“我。”火漁又開始猶豫不決。
“我和你媽媽以後不會再過分的干涉你了，你也這麼大了，有些事情，自己看着辦吧！”火盛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然後向室內走去。火漁呆呆的蹲在原地，甚至不知道要怎樣回到客廳纔算是正常的。
陽光很大。不知不覺，他們竟然聊了這麼久嗎？火漁看着地面上倒映出的大樹的影子，忍不住嘆口氣，事情真的解決了嗎？難道接下來，她要怎麼處理一時衝動下對李斯羽說過的那些話？
怎麼有一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感覺！在內心把自己再度罵了個無數遍，就連最哈的朋友殷維翰也變的不再和從前一樣，這一定是她的問題吧！
“小漁……”身後傳來李斯羽的一聲輕喊，火漁越發的不能動彈。
“李斯羽。”許久沒見動靜，火漁回過頭去，看着現在那裡沒有動，一直看着她的人。
“你沒事吧？剛纔叔叔進去了，臉色好了很多，你剛纔一動不動的嚇了我一跳，你沒事就好。”李斯羽這才走近來。
火漁站起身，不料腿一麻，整個人向一邊傾斜而去，眼看就要摔倒，李斯羽伸手拉住，兩人呈現前所未有的親密姿勢。
“哦，對不起對不起。”火漁慌忙撤離一些，緊張的道歉，臉上是不可抑制的潮紅蔓延。
“爲什麼要跟我道歉？你沒事吧？”李斯羽再度確認，伸出手想要試探她額頭的溫度。
“我沒事沒事啦！快進去吧！”火漁躲開他的碰觸，有些尷尬的說道，人已經跑進去了。
李斯羽站在原地，有些摸不着頭腦，不是已經沒事了嗎？但爲什麼火漁反而變得更加的奇怪了。
李家的客廳裡，大家都坐在沙發上，李孟成爲首，還有火盛和方潔，一時間怎麼看都似乎有點其樂融融的味道，她的突然闖入，大家的目光都自然而然的看向了她。
“小漁，快過來坐啊！”李孟成熱情的招呼着。
雖說李孟成一直都對她有一種莫名的偏愛，但火漁還是覺得今天有些不同尋常，大概是因爲她曾說過的那些要結婚的話。
火漁就是不明白，爲什麼他這樣一個高高在
上的人，會對她這樣一個人抱有莫名的好感，甚至不擔心她有所企圖的接近。
“老爹。”火漁順口的喊起。
火盛和方潔有一瞬間的詫異。
“呵呵，你們可別擔心，小漁可是你們的女兒，我是搶不來的，不過，咱們要是能成親家，這一聲老爹我還是當的起的。”李孟成笑着說。
“呵呵，孩子們的事情，還是孩子們自己解決吧！”火盛輕輕開口，打着哈哈，就現在看來，就算他們互相喜歡，但兩個家庭的差異只怕也不會讓他們長久，況且，現在火漁的情況不明，長沙雖是不遠，但總歸還是家裡讓他們放心些。
“叔叔阿姨，我是真的喜歡火漁！”李斯羽在大門口出現，表達自己最真實的想法。
火漁一陣頭疼，這一切還是因她而起吧！如果不是她一時衝動，想要藉助李斯羽來達到自己的目的，李斯羽也不會像現下這麼直白的表達對自己的喜歡。
“哈哈，不愧是我李孟成的兒子，喜歡就要說出來嘛！”李孟成反倒是哈哈大笑。
火家三人的臉色皆是有些尷尬，方潔雖是不明白爲何他們兩父女的關係似乎融洽了許多，但也不會去追問，現在似乎又有了新的難題啊！
“我知道火漁現在還不夠喜歡我，但是我相信，她總會有一天很喜歡我的，現在的話，就讓我們做朋友吧！”李斯羽走過來，坐在火漁的身邊，眼神真摯。
火漁尷尬的笑，長輩們都在場，李斯羽也太無所顧忌了吧？她尷尬的擺弄着自己的衣角，直到衣角皺皺的，還沒有要放手的意思。
“好了好了，火漁的爸爸媽媽好不容易來一次，我們先吃飯吧！”李孟成注意到張姐的意思，開口圓場，看火漁的樣子，這事還真是急不來啊！別弄巧成拙纔好。
一桌子人，沒有開始的爭鋒相對，火漁鬱悶的吃着面前的食物，李斯羽還熱絡的給她夾菜，直到面前堆得跟小山似的。
李孟成笑的如沐春風，這陣勢怎麼頗有兩親家見面的樣子。
火漁頭疼的看了看面前堆起的小山，看李斯羽一副諂媚的模樣，反倒是說不出拒絕的話來，他貴爲天成的總經理，根本無需對她這一介小女子露出這樣的表情。
“李斯羽，你自己也吃吧……”這句話幾乎沒有經過深想就這樣說出口來。
李斯羽臉上驚喜的表情，才讓她驚覺這句亂是多麼的曖昧，或者是透出關切之意，若在平時也就罷了，偏偏在這個敏感的時期。
李斯羽開心的吃起來，彷彿那些都是他從未吃過的山珍海味一般。
火盛和方潔回家了，火漁心頭的大石也落了地，好像一切都在夢中一般，他們不再對她有任何要求，只憑她自己喜歡。
心情沒來由的好起來，世界上的一切似乎都變得更美了。李斯羽的出現越來越頻繁，就連原以爲會就此絕交的殷維翰也變得格外殷勤起來，面對兩個好朋友，火漁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小漁，看你最近這忙活的，跟着你，我連這些零食都吃了好多啊！”柳柳嘴裡塞滿了各種零食，也不擔心長胖。
“買這些東西也要花不少錢吧……”火漁有些憂心，不是說殷維翰家的公司出問題了嗎？這樣花錢總是不好的吧！再說，她也根本吃不了什麼，卻每次都被他放在了宿管阿姨那裡，她拒無可拒，儘管一再強調，可是，宿管阿姨也只當是他們小情侶鬧彆扭，禮物照收，只怕還以爲自己在做好事吧！
“這個你別擔心啦！殷維翰家有錢！”柳柳笑笑，知道她的擔心。
“他家公司不是出問題了嗎？”火漁問。
“哦，那是之前聽說的，也不是什麼問題啦！據說早就已經沒啥事了，嘿嘿。”柳柳解釋。
“下次再來，絕對不能收了！老這樣子也不像話！”火漁義正言辭，同時也爲他家沒事而感到小開心。
“可你以前不都是這麼吃的嗎？雖然最令確實太殷勤了點。”柳柳不識趣的一句話，讓火漁從頭涼到腳。
以前好像也是這麼吃的呢！不然爲何，這些零食裡也幾乎都是她喜歡的，吃了這麼多年，突然這樣是不是又顯得太過矯情了？
“反正以後不能收了！還有，你到底是站在李斯羽一邊的，還是殷維翰一邊的！”火漁咆哮，之前不是還老撮合她李斯羽來的，看到零食就忘記了。
“以前是，但是後來我覺得這種事情還是看你，我瞎起鬨沒用啊！再說，我也希望你幸福！”柳柳放下手中的薯片。
火漁沒有說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