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牙醫是個老頭子,塌扁的鼻樑上架着一副金絲框眼鏡,單眼皮的小眼睛在那層厚厚的鏡片下顯得格外的詼諧。

阿九把嘴張的很大,可牙醫還是不滿足,一直讓她再張大點,說是看不到裡頭的智齒。

阿九在心裡暗自說道:嘴小也不是什麼好事。

牙醫望着那顆牙連連搖頭,讓阿九一陣一陣的心驚膽戰,她瑟瑟縮縮的摸了摸自己的腮幫子。

阿九苦着一張臉,“醫生,我這牙……”

“沒什麼事,吃點消炎藥就好了。”牙醫用手拿下眼鏡隨意擦了擦。

阿九咋舌,“醫生,你你你是不是搞錯了?我我我怎麼可能只要吃點消炎藥呢?”

老牙醫詫異的擡眸,那雙渾濁的眼睛裡浮動着鄙視的光。

“那我要不要給你開個單子,讓你多拿點錢把牙齦割了然後把牙給弄出來?”牙醫無奈的搖搖頭,嘴裡還嘟囔着說什麼現在的年青人真是弱不禁風。

牙齦的脹痛讓阿九無力反駁,她委屈的捧着自己的腮幫子,眼淚汪汪的看着醫生去開藥方的背影。

醫生倒是個有職業操守的,沒有給她開亂七八糟的藥,只開了些消炎藥就讓她打道回府了。

剛提拉着藥出了醫院的大門,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阿九擡起手機一看,瞬間樂了。

老太太這三個字在屏幕上不斷閃爍,重點是,聯繫人的頭像是阿九換的老太太一臉嚴肅的證件照。

說起這照片,阿九當初偷偷拍下來時還被老太太發現了,那是一頓惱羞成怒的惡罵,活生生把阿九嚇得跟個軟腳蝦一樣,三天沒敢跟她說話。

想起當時老太太惡狠狠的嘴臉,阿九就沒忍住打了幾個哆嗦,她清了清嗓子,按下接聽鍵後連忙把手機湊到耳邊。

“媽,有什麼事兒嗎?”

阿九聲音溫溫柔柔的,這讓電話那頭的老太太給嚇了一大跳,心裡直唸叨這傻孩子不會是中邪了吧?

“也沒什麼,就是剛剛警察局打電話來,說是星期三就把你爸的骨灰移到新建的墓園裡。”老太太頓了頓,想起了那個年輕時候意氣風發的男人,眼眶忍不住紅了,“你看看有沒有時間回來一趟,你看着我總歸是放心些。”

阿九愣了愣,她也想起了吳國立之前說過會把父親的墓碑移走。

想起父親,明亮的眸子頓時暗淡了下來,她發白的指間與顫抖的身體一一暴露了她此時此刻的脆弱與無助。

阿九儘量讓自己的聲音不那麼難過,“好,我會請假回去的。”

老太太應了聲,兩人隨便嘮了點家常就掛斷了電話,阿九艱難的嚥了咽口水,她今天才剛請了假,後天就是星期三,這麼說來她明天就得回去?

這導演雖然人好,但這剛開機,怎麼可能爲了她一個人而讓整個劇組暫停進度,更何況這個劇組裡的老演員都是比較難請的。

阿九糾結的時候,曾一已經收到了消息,知道了阿九父親的事。

曾一瞭解阿九,指不定在哪兒尋思着怎麼找藉口請假呢!他腦海裡浮現出阿九冥思苦想的模樣,忍不住噗嗤一笑。

阿九那個劇組的導演是個貪心的,只要自己出面,肯定能讓阿九請假的,就是那些個老演員不太好打發,個個身後都有些背景。

曾一想了想,還是撥通了從李覃那裡得來的導演電話。

“曾少找我又有什麼事兒啊?”

“黃導,明人不說暗話,我出錢找地方,讓你們整個劇組先放鬆幾天。”曾一的表情很淡漠,彷彿一點也不爲即將到來的那一大筆開支而擔憂。

電話那頭暫時沒了聲音,好半響才緩聲開口。

“曾少,這麼大方怕是有事相求吧?”

曾一悶聲笑,“黃導是個聰明人,阿九是我想要的女人,她這兩天有事不能去劇組,我自費請客是應該的。”

“原來是爲博美人一笑啊!”黃導的聲音有些奸詐。

“黃導是個聰明人,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你一定一清二楚吧?”曾一望了望窗外的藍天,嘴角的笑越發冷淡起來。

“那就祝曾少早日抱得美人歸了!”

“借你吉言。”

電話那頭傳來嘟嘟的聲音,曾一的眼神頓時冷凝了起來。

其實就算是不掏錢,這男人也不敢跟他犟嘴,畢竟C市是他父親的地盤,縱然現在那老爺子因爲他不肯娶蘇苗苗的事而生氣,但虎毒不食子,這老爺子擁有的一切遲早都是他的。

曾一嘆了口氣,他發現自己越來不像自己,眼神裡藏了些迷惑。

在遇到阿九之後,他的生活都變了。

以前的曾一,不願意摻和權勢之爭,更不願意以權壓人。

現在爲了阿九,他動用自己的人脈和財力都記不清多少次了。

他以前明面上是個不得志的演員,暗地裡也自己開了一家規模還算可以的公司。

更何況演員這職業,只要他願意,在娛樂圈想要有他的一席之地是分分鐘的事情。

想起初見時,阿九站在西湖旁拋石子的模樣,那時候的阿九,臉上還有些稚氣。

他想起阿九陽光下散亂的眸光,涼薄的笑容。

其實他一直都不甘心,輸給那樣一個帶給阿九無盡傷害的男人。

明明是他一步一步見證了阿九的改變,從一個默默無聞的普通女孩子變成現在舉手投足都響徹全國的當紅花旦。

爲什麼偏偏她選擇了那個沈路。

明明沈路纔是傷阿九最深的那一個,爲什麼?

論家世,論容貌,論才學。

自己樣樣都不輸給沈路。

可阿九的眼睛裡,只有沈路。

曾一覺得自己很可笑,像個女人一樣婆婆媽媽,被感情所困。

他想起阿九衣裳不整的摸索着粉色的避孕套,把那樣刺眼的東西放在自己眼前。

那時候的阿九一臉絕望,她說的話就像冰錐子一樣深深的插進曾一的心臟,血流不止。

“我知道你怨我,你對我做什麼都沒關係,但是求你戴這個。”

想起那句話,氣息有些不穩,曾一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怒氣,阿九的聲音卻一直飄在耳畔消失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