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籠罩了龍城,已過萬家燈火的時刻,龍湛天撥開窗簾向外望去,夜空中幾顆繁星點點,小區裡除了巡邏的保安,再無其他人走動,白天他經歷了到龍城最特別的一天。這段時間和思瑤的共同生活,讓他很難滿足於和她僅是週末和放學有限時間的相處,他發現自己很想走進她的生活圈,去體會她的生活,分享她的快樂和悲傷。
今天,思瑤似乎不太高興,對龍湛天多了幾分冷言冷語,這些早在他意料之中,她的性子向來直爽,開心和不開心全寫在臉上,卻是個不會記仇的人。他知道自己沒和他打招呼就去求實做了轉學生,必會引起她的反感,但他依舊不敢提前告訴她,怕她知道後,會反對,畢竟他的出現已給她的生活帶來不少衝擊,可是想更靠近她的想法,越來越強烈,讓他無法抑制。
龍湛天悄悄推開虛掩的房門,向房中望去,觸手可及的是她的甜美睡顏,這些日子,他幾乎習慣性的在門口望着她,見她沉睡方能安心,卻從未敢再靠近一步,彷彿只有這樣才能化解他心中難以明晰的牽掛。
龍湛天見她的長髮散落枕邊,嘴角不自覺的輕輕上揚,帶了幾分寵溺,再細看去,她精緻的容顏,秀眉微蹙,嘴脣緊抿,額頭上隱約結了一層細密汗珠,纖長的手指緊緊抓住被子,因爲用力過度,關節有些泛白。
他心下一驚,當發現她的不對勁時,再控制不住自己,幾步邁入房間,輕輕蹲在她牀邊,她睡得極度不安穩,口中不知在囈語些什麼,不一會兒功夫,汗水已順着鬢角流下,他輕柔的伸手想拂去她鬢邊零落的亂髮,替她擦去額頭的汗水,卻在快觸碰她肌膚的那刻停下,很少有機會這樣近距離看她,讓他頗有些近鄉情怯的感覺,自口袋中掏出手絹,輕輕幫她整理鬢邊碎髮,再拭去額頭的汗水。
“茂華哥哥。。。茂華哥哥。。。你不要走。”不甚清晰的話語自睡夢中的人口中溢出,未等龍湛天反應,他已被思瑤大力拉住胳膊,往身上帶去。他遲疑了下,感受着她手臂的力度,輕輕攏住她的肩膀,拍打她的後背,想極力安撫她的情緒。
“茂華哥哥。”懷中的人再次囈語,這次因爲距離更近,那幾個字清晰的傳到龍湛天耳中。
茂華哥哥?徐茂華?龍湛天蹙眉,臉色瞬間黯淡,輕輕放開她的身體,但依舊不忍心拉出被她死攥着的手臂,難怪他一直覺得她和徐茂華之間有異於常人的特殊默契,那種默契絕非才認識幾天的同學情誼,難道她在夢中念着的人竟是徐茂華麼?怎麼會這樣?他們又有怎樣的過往?那自己呢?是不是終究晚了一步?
在龍族,他是至高無上的王子,但在人間,別人或可拿他沒辦法何,又豈知此刻他對她的束手無策和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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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華哥哥,茂華哥哥。”年幼的女孩尚不到六七歲,在鎮裡尚未修好的泊油路上奔跑,全然不顧車子飛馳而過濺起的泥漬,但依舊無法追上前面的一輛小轎車。
那是思瑤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難過,即便是小小孩童,那一天的記憶,卻深深刻在腦海中,清晰如昨。這些年她一直都不明白爲何那樣小的年紀會有那麼明晰的記憶。
可隨着年齡的增長,思瑤慢慢明白了,有些時候不是因爲糖太甜而喜歡吃,而是因爲藥太苦,才甜的入骨。自徐茂華離開後,她的生活似乎到了另一個節點,厄運和不安接連不斷,有些時候她甚至覺得整個人都陷在這樣一個漩渦中,無法自拔。
父親得了種怪病,讓本不算富裕,但還幸福的家庭,轟然倒塌。母親爲父親各處奔波求醫,華髮早生,身體更被生活的重擔壓垮,但幸運之神,似乎對此視而不見,依舊殘酷的奪走了父親的生命。
終於在她初中畢業那年,因一次意外,母親也離開了人世。自此在雲龍鎮中她再找不到一個親人,鎮民們見到她都避如瘟疫,只因鎮中那些古老愚昧的傳說,大家覺得她是災星,纔會剋死自己父母,雖然這些聽起來可笑無知,但在那個封閉的小鎮中,人們卻深信不疑。直到好心的鎮長申請了助學資金,送她出來讀書,她的困境才暫時得到緩解。
夢境中的一切是那麼的真實,思瑤一會夢到自己在泥濘的路上奔跑,追逐着遠方遙不可及的身影;一會眼前又浮現出母親離開時,望着她的目光中擔憂和不捨,她充滿悲慼的大聲呼喊,掙扎間驟然清醒,鬢邊已溼潤一片。
“思瑤,你做惡夢了。”耳邊一個溫潤的聲音將她從夢境中拉回現實,龍湛天此刻正半跪在牀邊,滿是擔憂的望着她。
“你怎麼在這裡?”她詫異出聲,翻轉身體才發現自己正死死抓着他的手臂,她飛快的放手,只見他手腕上一道紅色勒痕,赫然醒目,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喃喃道:“這。。。對不起,我做噩夢了。”
龍湛天毫不在意的微微一笑,迅速收回手臂,將痕跡掩在袖口之下,望着她蹙眉,“夢到了什麼,這樣激動。”
思瑤低首,有些尷尬,今天一直在爲他擅自去學校的事情和他鬧意見,這一轉眼的功夫竟抓着人家的手臂不放,雖是在夢中,但自己這副狼狽的樣子自然是不想讓外人看到。
他很快了然她的心境,體貼的微笑道:“做噩夢嘛,再所難免,不要把自己弄得那麼緊張辛苦,自然會減少做噩夢的機率。”他一邊說着,一邊狀似自如的轉身,繼續道:“我去衝杯牛奶,給你壓壓驚。”
奶香很快充盈了五官,思瑤的情緒也慢慢穩定下來,每次做這樣的夢她都很難從那種悲慟中清醒過來,這次或許是牛奶的鎮定作用,又或是龍湛天溫暖的笑臉,她恢復得很快。
龍湛天坐在牀邊看她慢慢喝完,臉上方露出滿意的笑容,順手接過杯子道:“對不起,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好,讓你爲難了。”他的聲音不高,卻帶着滿滿的歉意。
思瑤點頭,他是龍族王子,以他尊貴的身份,說這樣的話已是極限,就像晚上他還固執的和她爭論孰是孰非,這會兒則是完全的低姿態,她反倒不好意思過分責備,只是淡淡道:“其實這是你的權力,只是不提前知會我一聲,還弄出司馬校長這樣的動靜,朋友們多以爲你我是表兄妹,他們問起你的底細,我真的很難堪,也很難解釋。”
“我知道,是我思慮不周了。”龍湛天垂首道。
“不說這些了。”思瑤並不是個得理不饒人的姑娘,見他如此,也不願他再道歉,就算說一千道一萬,事情已至此,只能面對,想到這裡,她轉移話題道:“我很好奇你是怎樣進的求實,畢竟求實不會對任何一個登門拜訪的學生照單全收。”
龍湛天不語,只是低首翻起袖口,將胳膊伸到思瑤面前,一條金龍很快在他手腕處升騰而起,繞着思瑤的臉頰轉了幾圈,思瑤頓時覺得眼前金光燦爛,那小小金龍在她面前停留了數秒,在龍湛天揮臂的動作中,消失在袖中。
“我給他們看了這個,司馬校長見多識廣自然識得我的身份,怎會不允。”龍湛天解釋道,又見思瑤臉上露出遲疑之色,安慰道:“不過你放心,他們絕對不會透露我的身份給任何人。”
“原來如此,我早該想到。”思瑤點頭,心中釋然,今天的總總細細想來,他的確所言不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