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韜沒有和單則英多糾纏價格的問題,他將土地收購價格提高了一成,隨後在支付方式上動了下腦筋。碰巧借錢給單則英的是九州商社的一個比較基層的成員,他就將單則英手裡的債務加上利息接了下來,作爲付款的一部分。而他同時體諒單則英想要讓單家開始進行一些糧食和糧產品之外的生意的心情,將一部分款項轉化爲對九州商社和七海商社一些會員商社的訂貨。對於葉韜來說,這實際上是對單則英的延期付款,畢竟運河總督府手頭能夠支配的資金實在不足以讓幾乎運河的所有分段同時開工。但是,對於單則英來說,這卻是個巨大的機會。他從來沒想到,通過葉韜他居然能夠和九州商社、七海商社裡的那些大商人們搭上線。對他這個生意場上的菜鳥來說,這樣的機會比起在田產上掙錢更難得。
這麼大宗的土地交易和單則英忽然之間的態度轉變不能不引起當地富戶和大地主們的關注。但單則英這樣的超級大地主的繳械投降引起的連鎖反應是巨大的。一方面,一部分中小地主紛紛前來試探總督府對於土地田產的政策到底是怎麼樣的。
雖然對之前地主們相互串聯的事情還是有些不滿,但葉韜還是主持了一次運河工程的說明大會。在大會上,他開宗明義地說了朝廷撥款對於涉及到的田產的收購方法,以及在收購價格上遵循的原則。當聽到土地一律按照合理價格進行收購,哪怕是河道邊上,會在工程中受影響的田產,也都會給予一定補償,依附在土地上的百姓和各家族的佃戶,在工程中將被優先招募。以補充徭役制度徵發民夫的不足。這部分僱傭費用,比起這些百姓、佃戶種田地收入還會高出不少,在工程結束之後,這些人中間學到石工木工技術的將被妥善安置,而其餘人等則將和各家族協調安置方法。
除了這些基本的信息之外,葉韜還找來了東平的幾位大商人和戶部、工部的官員來向大家介紹一旦運河修建完成,將起到什麼樣的作用,將集聚起多大的物流人流。將帶來多少商機。
這種說明會從形式上來說已經很接近於葉韜印象裡很多大型工程的說明會了,只是由於條件所限,在溯風鎮可沒有辦法像在丹陽地弈戰樓講解大廳裡那樣用投影儀來表現大量的圖表。
土地的問題一解決,總督府大量的工作就可以展開了,涉及到的大批的土地田產需要評估、定價、定約轉讓、支付、接收,原先土地上勞作的百姓,也迅速被組織起來。年輕力壯的先開始在預定河道邊上修建工棚,平整出堆料場。壯年婦女則可以承擔一些做飯和浣洗之類地輔助工作。也能有一份工錢。至於年老體弱的,則分片安置在附近的村落裡。爲數不少的孩子,卻被集中到溯風鎮,在溯風鎮臨時蒙學中識字,學習基本的算術。
葉韜只是給所有地文書工作定出了合理的流程。制定了各部門協調的準則就開始閒了下來。整個運河工程被分成了總共二十二個工段,分段開始施工。由於運河主要航段都處於清洛平原上,船閘之類的工程需要很少,而在組織大量人力進行基礎地土石方工作。有着數十年治理河道經驗的石秀可要比他老到得太多了。葉韜一點也沒有貪戀發號施令的權威感,幾乎將全部權力放給了原本大家都當作是閒職的石秀副總督去指揮。石秀雖然累了個半死,但卻明白這麼一來,從倡議運河一直到將運河鑿成,這個奇特的運河體系,他的功勞可就佔全了。雖然他並沒有將來進入東平決策中樞的野心,從不認爲自己有宰輔之才,可他卻能青史留名。對於他這樣的官員來說。這是最好地褒獎。
而葉韜,則壞笑着繪出了溯風鎮擴建成爲城的大致的設計圖。現在的葉韜,自然不用像幾年前剛開始帶着葉氏工坊和戴越閣的施工隊造園的時候那樣將所有設計工作一手攬下。這幾年裡,戴越閣手下的施工隊從一支增加到現在一共有十支,每個施工隊雖然有不同的專精地方向,卻都能獨當一面。其中最善於城池類建築地兩個施工隊都曾在興建血麒軍軍營和鐵城的項目裡發揮巨大地作用,雖然現在鐵城的大工程仍然在如火如荼地進行着,但另一支施工隊卻可以調來使用。而在鐵城的那支施工隊裡。對於營造設計方面有經驗的人。也可以抽調過來協助完成溯風城的詳細設計。
當初所設想的抄襲暴風城的方案,現在看起來挺合乎要求。溯風鎮原來的規模不是很大。但城防體系卻比較完整,完全要另起爐竈沒有必要。在葉韜的設計下,將來溯風城將分成舊城區,運河區,貿易區,居住區和行政區五大部分。爲了能夠更好地控制河道,溯風城的位置必然要讓將來的河道穿行其中。於是,這五大部分分別會坐落在運河河道兩側,不同的區域之間用巨大的石拱橋連接在一起。而爲了城防的需要,每個區域又相對獨立地有城牆、望樓。葉韜着力解決的是如何讓不同城市的不同功能部分能夠相對獨立,但又要保持一個統一的風格和互相之間緊密的聯繫,不要讓在溯風城不同部分的人覺得生活在不同的城市。而當兼顧了各方面的需要的草案定了下來,讓石秀嘖嘖稱奇而又在很短時間內就在工部、戶部、吏部乃至於在國主談曉培那裡通過的時候,葉韜幾乎要笑破了肚皮,這個城市建設的方案和東平,甚至和整個東方的城市體系建設有着很大的不同,的確更像是葉韜記憶中,那個遊戲裡無數次跑來跑去的暴風城,只是大了無數倍而已。畢竟,以後會填充這個城市的是數以十萬計的常住人口和流動人口。
溯風城的方案一被通過,葉韜就緊鑼密鼓地佈置起了建設工作。由於畢竟還屬於擴建工程,葉韜並沒有讓這個城市過分現代化。在地下埋設地大量大口徑空心陶管,主要還是爲了排水,並沒有形成密佈到每條街道,每家每戶的污水管體系,再說了,這個時代暫時也沒有這樣的習慣。但漸次開展的基礎建設還是讓溯風鎮的居民們興奮不已。在這個時代,人口流動和各地的發展總是以一種相當緩慢的速度在進行。雖然在整個大陸上,有着上百年。幾百年乃至上千年曆史的城市還是不少,但對於尋常百姓來說,除非碰上巨大地歷史變化,不然窮其一生,想要看到一個村升格爲鎮,一個鎮升格爲城市的可能性都非常低。更不用說一個不算重要的鎮一下子躍升爲東平版圖上極爲重要的經濟、軍事要地了。
而在解決了土地問題的同時,似乎地方官和地方士紳也都看到運河總督的手腕和魄力,對於建城的事情。當地官員和百姓都給予了巨大的熱情,給於了各方面地幫助。
如果說在葉韜順利地履行總督的職能,將各種各樣的工作逐步落實下去的時候有誰比較不滿意比較鬱悶的話,那大概就要數魯丹了。
作爲河道總督府軍事方面地負責人,他手裡實打實地有一萬軍隊。其中甚至有禁軍和在大家心目中比禁軍更厲害一些的血麒軍。但是。葉韜除了讓各地調來的那五千城防軍在徭役還沒組織起來之前,在僱用民工的工作還沒上正軌地時候承擔了一部分掘土和興建工棚之類的簡單的勞務工作外,就壓根沒調動過禁軍和血麒軍所部。魯丹琢磨着以葉韜的性子和地位,絕不是怕調不動禁軍和血麒軍。情況恰恰相反。作爲很長一段時間血麒軍的實際負責人,他對於血麒軍能夠成爲公認的東平第一強軍有着極爲關鍵的作用。血麒軍中的一些老兵和資深士官、軍官們對於新兵地灌輸使得去年年底剛剛加入血麒軍的這批新兵對於總督大人直接指揮和佈置訓練等極爲憧憬。而談曉培將禁軍和血麒軍一起塞到葉韜手底下,顯然也有加強禁軍的訓練,不要讓禁軍太廢柴的意思在。
“大人……”看着葉韜沒怎麼搭理他,魯丹有些着急,他加大了聲音報告道:“大人!”
正在繪製着圖紙的葉韜有些不耐煩地擡頭看了看魯丹,他倒是不太介意魯丹現在對他的稱呼有些生分。這傢伙,按照比較現代的說法。那就是形式感強,他當初第一天開始上任葉府的總管就將對他地“小葉兄弟”地稱呼硬生生地扭轉成了“公子”。但是,魯丹應該是很瞭解葉韜的習慣地人,在他用心繪製圖紙的時候打擾,實在是有些讓人不爽。
“有事情?有事情就說嘛。我們都那麼熟了。”葉韜很無奈地說。
“大人,血麒軍和禁軍所部一共五千人你到底準備怎麼安置啊?那麼多天了,你倒是給個準信啊。”魯丹焦急地問。
葉韜皺了皺眉頭,問:“現在你是怎麼安排的?”
魯丹彙報道:“溯風鎮小了點。現在血麒軍駐紮在靠近鐵城的林家鎮。禁軍所部駐紮在溯風鎮北面的細葉鎮。現在的訓練都是按照原先兩軍各自的訓練計劃在進行……四平八穩的……”
葉韜笑着說:“既然四平八穩的,你又爲什麼要來找我呢?這本來不就是你能決定的事情嗎?”
魯丹愣了一下。說:“可是,不管是血麒軍還是禁軍,弄到大人你麾下,不就是爲了能迅速提高實力的嗎?”
葉韜搖了搖頭,說:“你真的以爲我多懂軍事嗎?”
魯丹一愣。葉韜接着說道:“我當初管着血麒軍,真正在做的就是把所有可以比試、競爭的內容都發掘出來。行軍、紮營、射箭、騎術固然可以比試,各種各樣的小事情一樣可以比試。血麒軍中流傳着一句話:一次完美的勝利是由無數完美的細節凝合而成的。但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情,可不是我去教大家的。都是大家不斷比試,挖空心思想着怎麼能做得更好,怎麼能壓倒對手,怎麼從對手身上學習長處彌補短處,然後大家再把各自的經驗交流,才形成了現在的血麒軍的獨特的氣質。血麒軍之所以那麼強大,就是因爲從一開始,血麒軍就是將競爭和追求勝利當作唯一追求的軍隊。在不斷競爭中,大家努力將每個細節都做到最好。原先連排隊吃飯都要互相比試紀律,現在這種低水平的比試就沒有了吧?眼界不同了,自然會想着更高級的勝利。比如實兵演練,比如想着要破東平最快行軍記錄之類的。我對軍事實在是懂得很少,玩行軍棋畢竟只是紙上談兵。”
魯丹有些明悟地問:“你的意思是,把競爭的科目佈置下去,然後讓他們兩邊也開練?”
葉韜狡黠地一笑,說:“不。不是一些科目,而是所有科目。然後打個總分。誰都有自己的長處,不能所有的問題都一概而論。可最後的總分,可就很說明問題了。”
魯丹倒是很熟悉血麒軍中已經極爲普及的將抽象的標準量化進行比較的方法,他想了一下這種比賽的可能會引起的局面,和作爲仲裁需要考慮的分數權重問題,嘿嘿笑了笑說:“這下子可就真的能把兩邊都攆得雞飛狗跳了。”
葉韜呵呵笑着說:“那你去安排吧,等我把這幾個船閘的詳細圖紙繪製好了,就抽空去兩邊看看。去點把火。”
魯丹哈哈大笑。無論是血麒軍還是禁軍,可都熱切盼望着總督大人蒞臨視察呢,總督大人的確會來,但結果,恐怕會和大家料想的都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