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滌河邊的營地裡住了四天之後,在一個有着美麗月光的晚上,隆隆的馬蹄聲驚醒了葉韜。葉韜的營帳裡,哪怕是深夜,也始終燃着一小點燈光。因爲葉韜有太多次機會因爲想到了什麼奇特的點子、一些奇特的念頭,有時候是回憶起了一些關鍵性的、一直潛伏在自己大腦深處的知識和技巧而興奮地爬起來尋找紙筆記錄下來。他的營帳裡總是有一張面積頗爲可觀的桌子,只要不是緊急情況下,總是堆滿了各種文件、圖紙、草圖。他的營帳門口總是站着兩個清醒的衛兵,因爲葉韜總是很不在意地把那些機密文件放在桌面上,因爲他經常需要將在別人看來完全無關的東西聯繫在一起看,總是需要交互參照許許多多的材料來作爲做出決定的依據。而葉韜的這點隨意,自從被他的周圍的人逐漸瞭解,到現在,一直被縱容着,甚至是尊重着。當葉韜最早開始需要衛隊在身邊的時候,照料葉韜生活時間最長的蘇菲瑪索就告訴過那些親衛們,葉韜半夜裡爬起來的時候記錄的各種內容,無一不是被證明非常重要,非常有趣。
當葉韜被馬蹄聲驚醒,從不太踏實的摺疊牀上滾落在鋪着一層毛氈的地面上,又咕噥着站了起來的時候,一直抱着劍守在門口的吳平安掀開了簾子,走了進來,問道:“大人,需要點什麼嗎?”
“外面……是怎麼回事?”葉韜摸了摸腦袋,雖然還有些昏昏沉沉,但外面正在進行的行軍的動靜還是聽得明白的。
“戴督軍下了全軍出擊的命令,正在趁夜搶渡滌河。大概在一天到一天半里就會對北方部族聯軍發起全面攻擊了。戴督軍正在外面指揮,大人要召見戴督軍嗎?”吳平安低着聲音彙報着情況。
葉韜甩了甩頭,說:“算了,如果沒什麼重要的事情的話。那就算了。戴雲現在應該已經忙得焦頭爛額了。”
然而,縱然葉韜對於戴雲地忙碌已經有足夠的體諒,但戴雲對於葉韜的敬重和信賴之深,卻讓戴雲在得知已經吵醒了葉韜之後,非常主動地過來求見。
“戴雲,之後的事情就交給你了。我感激你們千里迢迢地把我弄到這裡來,這些天我過得很開心。”葉韜的話裡明顯的辭行的意味讓戴雲愣了一下。
“大人,您是準備回去了嗎?”戴雲急切地問道。
葉韜點了點頭。說:“是的,在這裡我捅了不小地簍子了。我充分相信你一定能取得勝利,因爲在你的麾下,有的的確確的天下第一軍。還有你打造天下第一軍的時候借鑑了很多的鐵雲騎。還有忠實於你的部族聯軍。而在你取得勝利之後,不管朝廷……”葉韜笑了笑,說:“現在是我們共同地朝廷了……不管朝廷派來誰來負責雲州的交接事宜,我已經答應了雲州部族的那些條件,我都希望能切實地執行下去。既然這是我開出來的條件。自然,也應該由我去說服朝中的諸位大人,來保證這些措施能夠得到通過。在你帶領部族聯軍出發前,我這個好歹算是主將地傢伙就跑了不太合適,但現在就沒什麼關係了。我趕回丹陽。說服陛下通過這些條款,如果順利地話,應該可以在負責交接雲州事宜的某位大人出發前就把事情落實,讓大人帶着朝廷的恩德來雲州。”
戴雲皺了下眉頭。她雖然知道葉韜的淡漠,但從來沒想到葉韜居然願意把足可以和開疆拓土等量齊觀地功勞讓給後來者。戴雲遲疑着說:“大人,如果不是真的對部族有了解,或者至少對部族沒有偏見的人來管理部族,還不如不要這些措施施行一切照舊呢。朝中諸多大臣……和我們雲州長大的人畢竟不一樣,華夏夷狄之類的說法雖然沒有春南那裡那麼森嚴,但不知道那幫傢伙腦子怎麼長的,明明東平國力在春南之上。卻處處向春南學習,這方面……反而是大人你,不但完全沒有歧視這些部族的人,和他們相處的時候,比起你在丹陽和那些官員們相處看起來倒是更自在些。”
葉韜地神色在帳篷晦暗的燈光下顯得越發明滅不定,他笑了笑,說:“我和他們相處沒幾天,他們叫我葉大人的。叫我葉兄弟的。叫我小葉的,叫我什麼的都有。和他們相處沒什麼壓力。大家都不把身份擺着,所以才自在。可是,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口口聲聲叫我葉大人的?”
戴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我是可以不在乎,可是我怕別人說我不在乎,大概是這樣吧。”
葉韜沒有再說什麼,他嘆了口氣,沉默一會才繼續說道:“我相信陛下一定會派遣合適的人選來進行交接。這一次,不管怎麼樣,回去以後畢竟還是功大於過,沒辦法把官職扔掉,倒是有些可惜了。”
戴雲朝着葉韜拱了拱手,嚴肅地說:“葉韜……那麼,我們丹陽見吧。”
葉韜瀟灑而隨意地揮了揮手,告辭了戴雲。第二天一早,葉韜就帶着自己地衛隊踏上了返程地道路。以葉韜這樣有着濃厚好奇心兼有一點勞碌命的傢伙,自然不可能真地一路不管不顧地直奔丹陽,在雪狼湖畔他停留了兩天,一天用於接待各部族的度夏羣落的代表,參觀了雪狼湖畔最大的集市,自然,他需要爲家裡的親朋好友採購的各種禮物,還有他自己感興趣的亂七八糟的東西,讓他花去了相當不少金子銀子。由於部族之間的商業流通更加複雜而且在多次流轉,加上沒有可靠的中間機構處理,部落集市上流通的實物銀造成的各種糾紛和困擾,也深深印在了他心裡。而另一天,葉韜則來到了原來的羔子山現在的雷霆崖,參觀那個全部用巨木和牛皮搭起來的有着粗獷風格的軍營。這一次的盜版,他真的僅僅只有命名而已。
葉韜現在也不得不反省之前冒失地把卓顯晨部弄到西凌去的行動。戰事結束得太快了,快得這支派出去擾亂西凌補給線的部隊還沒有發揮作用,西凌方面就已經有些自顧不暇了,卓顯晨部也就成了一招閒棋。估計過不了幾天,就會把卓顯晨部召回,畢竟再怎麼樣,卓顯晨也是卓家的子弟,率領的是禁軍一部,不可能長期滯留敵後。但從卓顯晨派人送入雲州,而戴家又讓鷂鷹送來的卓顯晨部的成果來說,就這樣放棄有些可惜了。
就現在而言,真的裝作盜匪,佔山爲王乃至於和當地官府達成一定的默契是完全可能的。如果這個“天王寨”能長期存在下去,並且在不引起西凌當地官府重視的情況下默默發展,最終成爲打入西凌的一枚釘子呢?經過西凌入侵,在蓮妃身邊挖出了女官奸細,還得加上葉韜自己經受的刺殺和連帶挖掘出來的道明宗鷹堂的奸細……毫無疑問東平在情報領域的建設比起西凌來要落後許多。尤其是現在西凌除了原來的情報體系,更多了道明宗依靠宗教和精神力量進行滲透這一重威脅。 шшш тт kán ¢ O
由於卓顯晨部一直以斗篷和麪具來隱蔽自己的身份,甚至平時連話都不多說,現在要是加緊部署,將卓顯晨部調換出來,將能夠長期在敵後管理“天王寨”的人調換進去恐怕連引起懷疑都不會。一方面悄悄積聚軍事力量,儲備物資爲將來東平和西凌的大戰做準備,另一方面依託東平和雲州對西凌北方進行刺探和滲透,“天王寨”實在是能夠發揮太多作用了。
在葉韜心目中,最理想的情況莫過於將戴家在西凌的一些佈置繼承過來,通過戴家原先的人員和眼線來爲“天王寨”提供各種支持,至於各種花費,葉韜捉摸着內府會十分願意承擔這部分開支。尤其現在,談曉培已經動了將內務侍衛從內府剝離出來,成立獨立的情報機構的念頭,而朝廷絕大部分大臣都覺得由東平財政來維持這樣的一個機構完全沒問題,內府開支將很快有一大筆富裕,用來操作這件事情,那實在是再理想不過了。
想到這裡,葉韜在回程路上就開始草擬“天王寨”行動計劃,說明了這樣的行動的風險和意義,也說明了“天王寨”可以發揮的諸多作用。而整個計劃裡,可能最有難度的就是傳播另一種完全由東平編造並控制的宗教。或許做不到破壞道明宗在西凌的地位,但是,至少可以在一部分底層百姓中間營造一種懷疑的氣氛。
讓西凌的百姓在道明宗之外,在宗教方面有了另一種可以接受的選擇,那麼,在將來東平和西凌進行戰爭的時候,通過各種作用,遇到的抵抗將會有相當程度的下降。
被洗腦的老百姓是很可怕的,更可怕的或許就是被洗腦了的軍人,不久之前,道明宗的護教軍兩萬多人居然悍不畏死地拼死抵抗,把血麒軍阻擊了整整一天。雖然因爲雙方在裝備和訓練上的差距實在太過巨大,而邱浩輝又選擇了最爲穩妥安全的逐步推進,靠火油彈開路的奢侈方式,最後並沒有讓血麒軍遭受太大的損失,但護教軍的軍士們哪怕身上披着大火都大聲呼喝着衝向血麒軍陣線的場面還是讓大家受到了極大的震動。血麒軍中不少人都意識到,如果道明宗的護教軍有更好的裝備和訓練,那將來必然成爲勁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