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情緒平和,並沒有感覺緊張,但在一大堆魚油鯨脂弄出來的無影燈照明下的那種燥熱,仍然很快讓索庸和葉韜兩人開始大量地出汗。爲了讓兩人的工作可以順利進行,甚至安排來給兩人擦汗的都是特殊的人才:劉勇和金澤。
爲繡公主殿下當了好多年侍衛長的金澤,勝在方當壯年,所有功夫都處於頂級水準上。他原本出身的門派就是以輕功有特點、出手柔和方正、不帶煙火氣著稱,現在來給索庸擦汗雖然未免有大材小用之嫌,但卻也沒什麼怨言。要知道,現在在攻關的可是藏瓏匣,被允許呆在這個大廳裡,這本身就是極大的信任了。而劉勇更不會說什麼,在葉韜身邊,似乎各種各樣新奇好玩的事情就會自動自覺地出現,永遠都不會覺得厭煩的。
索庸用探針輕輕撥動着第二重鎖芯裡一環一環、參差高低的鎖齒,根據不同的鎖齒之間的摩擦聲來判斷互相之間的關係,來推測鎖芯的結構。而他腦子裡,對於整個鎖的結構,也越發明瞭了起來。已經有十一枚探針抵住了第一重鎖芯,要將探針放進鎖孔,撥動着,並感覺細微的反饋,和耳朵裡聽到的內容驗證,實在是相當艱鉅的工作。而葉韜也非常緊張地在一旁看着索庸的操作,認真觀察索庸的表情和動作。稍有不對,他會立刻採取應急的方法。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過了兩個多時辰之後,索庸的動作停止了。他將一枚枚探入第二重鎖芯的探針先抽了出來,然後看了看葉韜。看到索庸甩了甩手,活動了一下,葉韜知道,索庸應該是進展順利。等一下就要正式動手破解了。
“師兄,有把握嗎?”葉韜笑呵呵地問道。
“當然!”索庸舒了一口氣,站起了身。他的腿有些發麻,險些一頭摔倒在地上。畢竟他年紀也不算小,氣血活動沒年輕人那麼迅捷了。“……喲呵……說起來,還是這東西本身有問題啊。雖然機件都還能順利運轉,但內鎖芯裡已經有兩塊鎖齒有一點點鬆動了。……不過,我懷疑。壓根是從裝好這個藏瓏匣的那一天開始,這幾個鎖齒就是鬆動的。不然,這種工藝精度實在是太駭人聽聞了。”
葉韜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說:“不奇怪啊。這種材料,實際上有現在的這種加工精度已經是奇蹟了。光是憑着這種做工,恐怕藏瓏匣就是個傳奇了,只不過,這種傳奇也只有工匠們能看明白。而用藏瓏匣地人嘛……呵呵。那是沒可能知道的。”
稍稍休息了一會,索庸讓身體又調整到了最好狀態,重新坐到了藏瓏匣前。整個演出大廳立刻又恢復了寂靜無聲的狀態,只有極爲輕微的金屬刮擦聲,呼吸聲。
索庸在自己的腦子裡一遍遍想象着剛纔靠探針和自己的耳朵摸出來的情況。將這些極爲細小的變化累積成了頭腦裡完整地結構圖。現在,他腦子裡對於藏瓏匣的推測可能不能精確到盒子的每個數據,但是也八九不離十了。索庸和葉韜的其他幾個師兄不同。大師兄關海山那就是出身船工,反而是由木匠而轉職成爲當世首屈一指的建築師算是不務正業;老三趙大柱那是一根筋的傢伙。但學起手藝來實在是快,說到技術功底紮實,沒人能和他比;而老四雖然技術上實在說不得出色,但在工坊管理方面表現出來的對流程、對效率的敏感,足以讓他跳出純粹地工匠的框框來成爲一個技術管理人才。而索庸,要說到天賦,並不差,但就是缺少了那麼一點專長。也缺少了那麼一點勇氣。他不敢像關海山那樣索性成爲專業建築師,做不到趙大柱那樣只癡迷技術,在管理方面雖然也算是強項,但也不敢像錢順那樣索性不管自己手裡的活好不好,他甚至沒有自己的弟弟的勇氣……他地弟弟索錚已經是雲州軍方沒有人敢得罪的大人物,憑的就是他在後勤管理和調配方面的大局掌控能力和細節執行能力。作爲有史以來第一個完全因爲後勤而成爲將軍地人,索錚必然已經名垂青史了。但索庸,同樣作爲葉氏工坊的師兄弟中的一個。同樣作爲葉勞耿的弟子。就只能“庸”下去了嗎?
終於,這一次。算是讓他找到了機會。他沒想到自己在破解這種東西方面居然還真的有特長。
索庸在頭腦裡模擬了幾次之後,終於開始動手了。他連續將一根根探針伸進內裡的鎖孔,定在了合適的位置上。和剛纔不同,現在他每一根探針放的地方、怎麼放、先後順序,探針尾部怎麼固定都考慮得清清楚楚了。當他將所有地探針安裝好之後,他點燃了一支牛油蠟燭,將探針尾部燒熱,然後將探針的尾部插在了一塊特製的火漆塊上。等探針重新冷卻下來,這些探針就會牢牢地固定在了火漆塊上,然後,只要他輕輕轉動火漆塊,那麼,他所有的方法所有的設想,所有在腦子裡模擬的情況是不是正確,就可以揭曉了。
索庸仔細地檢查了一遍自己安放的那些探針的位置和固定程度,當他兩根手指輕輕捏住那塊火漆塊地時候,他心裡一緊。有時候,事情就是這麼奇怪,他發現,當他完成了整個開鎖地過程,到最後揭曉的時候,倒是有些惴惴了,全然沒有了剛纔地那種從容。
“怎麼了?”葉韜將聽診器的耳塞取了下來,問道。
“來,葉韜,你來轉這最後一下吧。”索庸站了起來。在腦中勾畫完成整個過程之後,安放所有的探針的過程卻沒有用掉多少時間,距離剛纔休息時間只過去了小半個時辰。
葉韜撓了撓頭,說:“師兄,別來這套。這是你的工作,這也是你的責任。我可不管這事情。”
索庸皺着眉頭,猶豫了好久。葉韜說得有道理,在此時此刻,他的確可以將這個責任交到葉韜手裡。如果成功,葉韜不會分去他應得的榮耀;但如果失敗,葉韜一定會爲他承擔所有的責任。他是準備永遠現在這個樣子嗎?
索庸沒有再多想,輕輕轉動了手裡的火漆塊。這柄由衆多探針組合而成的鑰匙轉過了半圈,藏瓏匣發出來的聲音和先前完全不同了。不再是淺嘗輒止的金屬摩擦聲和喀啦喀啦的機件移動又歸位的聲音,而是清脆的機件轉動的聲音,一個個齒簧被旋開,準確落在該在的地方,然後,只聽得“鏗”地一聲……匣蓋跳開了。
索庸長長舒了一口氣。然後,他鬆開了抓住火漆塊的手,退後了幾步。索庸看着藏瓏匣,又看了看在周圍站立着的幾人,輕鬆地說:“好了吧?接下來我可真的沒辦法管了。”
“師兄,這裡一會就好,今天晚上我們去崢園喝酒?”葉韜也顯得很是開心。
索庸點了點頭,說:“好。”然後他轉身朝着大門走去,他的腳步顯得極爲輕快,隨後他用力地推開一道道隔音門,一直走了出去……
金澤也跟了出去,而劉勇則湊到了葉韜身邊,對藏瓏匣裡藏了些什麼顯得極爲好奇。
劉勇並不是莽撞,而是他的確應該知道這些內容,甚至,不管他主觀意願如何,他都必定會知道這些。葉韜輕輕打開了匣子,裡面是一捧用紅色綢緞包裹着的東西。葉韜將東西取出,放在了工作臺上,輕輕展開。
包裹在裡面的果然如陳楷所說,有兩份地圖。兩張地圖都繪製在整張的紙上,然後小心翼翼地摺疊了起來。或許是因爲摺疊之後很少再打開過,甚至於放在盒子裡的地圖接觸到的空氣也很有限,紙張甚至沒有泛黃,或許,是地圖存放的時間還不足以讓紙張泛黃吧。葉韜大致掃了一眼兩張地圖,還沒有來得及去看註解在地圖邊上的密密麻麻的字體,去看藏寶和文檔都分別存放的位置,就注意到了位於地圖主體位置的結構解說圖。不管是藏寶洞還是存放文件的地方,顯然都經過周密的考慮,都是需要破解一些機關的。
這倒並不奇怪,他奇怪的是,爲什麼那個所謂的藏寶洞,居然是這個時空,目前這個時代很流行的墓葬結構。那龐大的地下建築羣要耗費諾大的人力物力才能建造,如果是在兵荒馬亂的那個時空裡建造的,那引起的連鎖反應,建造中遇到的困擾會更加多,照道理不可能沒有人知道啊。可到現在爲止還沒有什麼人敘述當年的建造行爲。葉韜沒有多去猜測,因爲地圖已經在手裡了,將來有的是機會驗證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而更讓葉韜覺得好玩的是,這個藏寶洞,也就是墓葬地宮從入口一直到主體建築,這一路上幾乎用到了所有的機關形式,而地宮內更是有各種各樣當時的建築流行形式的石質簡化版本。可以說,設計這個地宮的人,對於建築、機關學的瞭解非常全面周到,而且,這傢伙一定有很強的展示、炫耀的心理纔會將各種各樣的設計都放進去;一定有很強的規劃能力,才能讓那麼多不同的東西至少在現在的圖示裡看起來很和諧;也一定有很強的說服能力,才能讓人允許他按照這樣的方案進行施工……自然,也必然有一個非常強大的施工團隊,才能把這些設計完全執行下來。可是,爲什麼這樣大的工程能夠被完全掩蓋下來呢?但總的來說,葉韜覺得,這個地下建築羣應該是有點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