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清吟的名號算是徹底在丹陽叫響了,不管是在士子、學子和低級官吏的圈子裡還是在對身份挑剔得多的丹陽的高級的社交圈子裡都叫響了。而這種成名的速度,讓哪怕那些知情的人也瞠目結舌。雖然曹破軍推薦雷吟的時候就知道這傢伙一定能派上用場,但卻也沒想到這個雷吟,改了個名字,換了套身份,在葉韜和談瑋馨的指點下,居然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成爲丹陽崛起的明星,即將成爲太子妃點名邀請的貴賓。而如談曉培等人,雖然知道那些心理測試什麼的東西能那麼受歡迎受追捧,和這個蕭清吟原來就是專業忽悠人的傢伙有關係,但談曉培、池先平、黃序平甚至是卓莽等人也嘗試了一下,也都覺得其實還是有點道理的……不僅如此,蕭清吟將才華、滄桑感集於一身,端得是吸引了丹陽衆多的貴淑名媛趨之若鶩。蕭清吟其實在這方面也不算什麼好人,但也知道,在將太子妃這裡的事情處理好之前他要是搞出什麼節外生枝的事情來,那恐怕自己的小命就要有點不妙了。雖然他和一些貴婦人言語舉止之間都比較曖昧,但畢竟是沒鬧出什麼事情來。
王芳頻當然也懷疑過蕭清吟的來歷,但一路追查下來,獲得的消息卻不多。蕭清吟自陳以前只是個山村裡苦讀的貧寒士子,在妻子死後纔開始四處遊歷,這種經歷,以王芳頻的能量,也實在沒辦法一路覈實驗證。也活該她被忽悠了。
在蕭清吟橫空出世地在丹陽出現一個月又一天之後,蕭清吟被太子妃王芳頻約見了。王芳頻倒也沒有專程將蕭清吟請去太子府邸,那樣就顯得太刻意了。在一次都是貴婦人蔘與的園遊會上,王芳頻特意邀請了蕭清吟。在園遊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王芳頻就找了個理由到一處僻靜的亭子處休憩,而在這個時候,事先就知道王芳頻真實目的的秦叔,已經讓人將蕭清吟也帶到了亭子這裡。明裡,太子妃王芳頻是蕭清吟見到過的地位最高的人了,但他畢竟曾經是雷吟,說不定以後還會是,更是經過葉韜、談瑋馨很長時間的面授機宜,雖說純粹從尊貴的角度上來說,王芳頻應該是高過葉韜和談瑋馨的,但王芳頻只是一個手裡並沒有多少權力,只能靠着自己家族的力量,利用別人的心態和立場的不協調,利用別人的貪慾來構建一個陰謀的女子,但葉韜和談瑋馨卻是實打實掌握着讓人不敢想的權力和財富的人。而葉韜和談瑋馨的那種淡然、平易,早就讓蕭清吟習慣了不那麼把身份地位當那麼回事。而蕭清吟的這種態度,卻越發讓王芳頻感覺到這傢伙的疏狂性子的真實性。當開口和蕭清吟搭話的時候,王芳頻的語調居然有幾分謙恭。
“蕭先生大才,來丹陽不及一月,就已經贏得了如此的名頭。這種才具,這些年來很少看到了。也好叫列國使臣看看,我東平人物的風采。”王芳頻說道。
蕭清吟似乎是懶得謙虛了,他淡淡地說道:“上一次能夠在一個月里名動京師的,好像還是多年以前葉大人吧。只是,在下是萬萬不敢和葉大人相提並論的。葉大人當年才十幾歲,在下卻已經三十許了。相比之下,只有對葉大人的丰采,越發景仰。”
王芳頻淺笑着說:“能和葉韜想比的人,的確是很少,不過先生也不必妄自菲薄。蕭先生你弄出的那些個測試,大家可都十分追捧呢。”
“唉,雕蟲小技罷了……要是多年之前能有今天的這份見識閱歷,或許就不至於有今天的這樣子了。或許還能在風華正茂之年,做一些事情。可現在,卻還不是被引爲大家茶餘飯後的笑談嗎?”蕭清吟這句話並不算很客氣,語氣中隱隱透露着幾分不甘,意思顯然是說哪怕是太子妃殿下,也不過是將他當作一個可以用來提神助興的弄臣而已。
王芳頻輕笑了一聲,說:“蕭先生這話說的。三十歲在開始有點敦實的樣子,正是爲國效力的好時間。雖然我東平這些年來,冒出來不少年輕的名將能臣,但少年人畢竟是少了那麼份穩重,做事沒什麼樣子。”
王芳頻語氣裡隱含的那種鼓勵,已經開始傳達着王芳頻的態度了,但王芳頻也不會莽撞到在第一次見蕭清吟,沒聊幾句就開始招攬。蕭清吟顯然也很明白這種分寸感,拱手說道:“多謝殿下。……不過,殿下,您特意找我來是爲了……?”
王芳頻側了下頭,淡淡地說:“最近到處都在聽說你的名字,蕭先生這樣有趣的人物,自然是要見一見的。倒是不知道蕭先生的打算,不然,也好舉薦先生,爲朝廷推薦人才。”
蕭清吟又是一拱手道:“不敢。”
“只是……蕭先生,雖然你那些個測試題的確是很有意思,但先生真的以爲一個人的過往,一個人的未來,都藏在那麼簡簡單單的一些問題裡嗎?”
“哦?殿下不是第一個問這個問題的人,自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蕭清吟的眉尖一挑,倒是顯示出一副鬥志昂揚的樣子來了。“自然,在下沒有那麼天真,不會以爲靠着死的問題就能將所有的活人盡入榖中,而且,當這些問題,這些選項越來越爲人所熟知,聰明人恐怕早就知道如何在這些天真的問題面前隱藏自己了。可是,殿下,捫心自問,這些東西真的不準麼?如果這些東西不準,恐怕我就不是那麼多人的座上賓,而會被當作是騙子或者沽名釣譽的僞君子,恐怕,那樣我也沒辦法在丹陽待那麼久。”說到這裡,蕭清吟自嘲地笑了笑,說:“當然,也沒有準確精密到哪裡去,畢竟,卷子是死的。要是靠着問題能將人的一切描述清楚,恐怕我就得是某某人的階下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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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芳頻笑着說:“在先生眼裡,我東平是那麼不能容人的嗎?不過,說的也是,問題是死的,人是活的。蕭先生既然在這裡,可有什麼針對我的考語麼?”
“殿下需要什麼考語麼?”蕭清吟反問。“難道……那些問題,那些分類的答案,還不能……還不能讓殿下滿足麼?“
“放肆!”秦叔低吼道。敢在大家面前用這種輕佻的語調調戲太子妃,這個蕭清吟的單膽子未免也太大了點。
“蕭先生真是有趣。”王芳頻倒是並不怎麼介意。她淡淡的語調加大了一點距離感,說:“恰如先生所說,人總是需要點自知之明的,只是,這種自知之明卻並不容易。旁觀者清嘛。先生既然爲自己識人的能力所自傲,難道沒膽子給我幾句考語麼?”
“既然殿下這樣說,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蕭清吟淡淡地說。他仔細地看了看王芳頻,說道:“殿下……相當皇后很久了麼?想當皇太后很久了麼?”
這兩句話如同晴天霹靂,打在了王芳頻的心坎上。秦叔的身體也是一顫。但在這個當口,兩人都太驚訝了,以至於沒有做出任何反應。而蕭清吟卻繼續說了下去。“殿下貴爲太子妃,將來至少是一國國母,重視儀態是無可厚非。但是,東平並不崇尚鳳穩,但殿下的裙子的下襬用的卻是鳳紋織錦,當然,只是相交織的集中材料之一。東平從上到下,從來就是崇尚天性自然,可是,殿下坐立行走,說話談吐卻從未有任何放鬆的地方,雖然平易近人,卻一點都沒有逾越哪怕一點點最嚴格的禮儀,倒是有些像是要努力融入東平王室的風格中……殿下找我來,卻又不像是那些尋常貴婦人,是爲了答疑解惑,或者是要弄明白一些問題的道理,而是一種純的對人的好奇心……對我的好奇心。倒像是有些想招攬我。殿下,您到底是爲東平攬才呢,還是爲自己攬才?”
“蕭先生,您太放肆了。”王芳頻壓下了心頭的驚異,繼續淡淡地說。“我一片好心,您卻這般誣衊我。”王芳頻端起了茶盞。而蕭清吟也識趣地告辭,行禮之後轉身就走。只是,他走之前說了句:“殿下,多有得罪。……只是,挑破有些事情,未必是壞事。我不年輕了,時間不多了。”
今天能到這個地步,已經大大超出了蕭清吟的預計了,進度比所有人料想得都要快一點。蕭清吟哪怕是告辭前,那句“時間不多了”卻也像是另有所指。他的話裡,好象有將自薦成爲王芳頻的幕僚的意思,也像是在提醒王芳頻,她自己的時間也不多了,再追求過多的轉折,恐怕沒什麼前途。王芳頻的心裡又是一動。
蕭清吟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將今天面見太子妃的過程詳細寫在了紙條上。將紙條封在一個小木匣裡,當院子外面響起“喀喇喀喇”的特殊的聲音的時候,他隨手就將匣子拋了出去。到了當天晚上,這份東西已經被謄抄清楚,放在了談曉培等人的案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