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城以北,就在洛江北岸,就是東平國最大的水軍港口宜北港。從望江樓上,依稀也能夠看到一些宜北港裡帆桅林立,水軍各色船隻入港出港,和駐守宜北港的水軍操練的情狀。
但更誘人的,卻還是眼底下宜城沿江的一溜民間的大大小小的船隻和各色人物。望江樓所在的,已經不是隨便什麼船隻可以停靠的港口了。這一段港口都是青石砌成,密密麻麻停靠着的俱都是長10丈以上的大船。看船型和船尾的雕紋,應該都是屬於幾大海商世家的船隻。甚至於這裡一段海港,連裝卸貨物都與衆不同。在望江樓上還能看到遠處中小船隻集中的港口,赤腳的挑夫吃力地揹着麻繩捆紮的貨包,在跳板上行走。而在這一段港口,則是一些壯碩的大漢精赤着膀子,拉着極粗的麻繩,用簡易的吊杆將大批貨物一斗斗轉運到港口上。而每有一吊貨物落地,立刻就有幾個挑夫將貨物從麻繩編織的網兜裡搬出來,整齊地碼放在一側,而港口所屬小吏立刻上前清點貨物登記造冊。
東平國爲鼓勵行商,倒是沒有落地稅,但貨物出入管制則頗爲嚴格,尤其是4年前開始實行的《海商貨流法》將原先落地稅,船稅,海夫人頭稅,海賊掃討捐,港事營造捐,河道浚清捐,河祭捐7稅合一,從原先總要佔貨物價格兩成甚至更多的捐稅降低到了貨物銷售價格的1成的海事正稅,然後再加上數額不等的貨種附加稅。
僅僅7稅合一變爲海事正稅,看似降低了稅率,但實行一年之後,東平國南北一共4個港口都說收到的稅比起原先大有增加。很多原先走私的海商紛紛主動完稅,來獲得東平水軍的保護。而原先就是打劫走私商人看準了他們不敢報官的一些海盜,覺得似乎行商有利可圖,也有不少索性歸化投誠,做起正經的海上生意來。
貨種附加稅又是不同,靠着貨種附加稅,東平國第一次掌握了一種可以稱得上宏觀調控的工具。東平國產糧並不豐富,但從春南國購入糧食以往因爲稅率過高,對於海商來說無利可圖。而現在,糧食的附加稅僅有2釐,不少有實力的海商頓時從中看到了巨大利益,幾年來不僅大量運入糧食讓東平國的糧價始終維持在較低的水平,更讓東平國朝廷能有能力購入大量糧食庫存備災。比起糧食,缺少牧場的東平國更缺少馬匹,尤其是產自北遼國乃至更北方的草原,適用於騎兵的戰馬。於是,馬匹的貨種附加稅更是奇特,不僅僅不徵稅,甚至還給予6釐的補貼。但是,從北方販馬,只繳稅4釐。這麼好的生意讓不少在北方很吃得開的海商趨之若鶩,他們或是勾連當地官府,或者索性走私,這幾年來從北方販入各色良馬不下四萬匹,讓東平國的馬匹價格下降了一半都不止。
稅率雖然低了,完稅的行商卻多了,只是東平國四個港口的屬吏忙得不行。雖說對於小額的紅包碎銀各個港口的主官往往眼開眼閉,並不深究,讓港口屬吏實在是個很多人羨慕的肥差,但只要發現一次合謀走私,那就是30軍棍和一年拘役,也讓港口屬吏們一直夾着尾巴做人,絕不肯營私舞弊。
稍遠處的港口樹立着一架大得多的吊車,和近處這些簡陋的人力吊車不同,那架大吊車居然連着一個井字形由4匹馬拉着的絞盤,居然是用畜力驅動的。小姐看得有趣,正想讓小二去叫來掌櫃詢問一番,忽然之間就聞得望江樓二樓一陣響動。
一個穿着青色長衫的青年一踏上二樓雅座就以極爲諂媚的聲音長聲吟道:“小可方纔得知有一位翩翩佳人蒞臨宜城,風姿卓然,讓人心醉神迷,可容得小可一見?小可願爲嚮導爲小姐一敘本地風情。”
小姐眉頭一皺。她這一路上也算是沒少遇見這種人。東平國風氣自由,有不少人富家青年以爲自己風度翩翩,每到一處總有那麼一個兩個不知好歹地要湊上來結識。但是,像現在這個傢伙一樣輕佻,不,不僅僅是輕佻,這聲音語調簡直是淫賤了。小姐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厭惡的表情。
坐在邊上的兩名護衛雖然隔着屏風沒有看到自家小姐的表情,卻也知道這種人是絕不討喜的。兩個護衛一同站了起來,擋在了那青年身前。那青年一點都看不清狀況,居然在那裡叫囂:“我仰慕你家小姐這才前來,你們兩個奴才好生無禮。”他居然扯着嗓子叫道:“小姐蒞臨宜城不滿兩個時辰已然名傳北城,請給小可一個機會。”那做派讓酒樓裡的其他客人們紛紛側目怒視。倒是小二畏畏縮縮地躲在一邊,一副厭惡又是無奈的樣子,顯然這個青年來這裡鬧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都習慣了。
“劉叔,別砸到船。”小姐以極爲溫和的語調吩咐道。坐在邊上的劉總管一愣,隨後將又斟好的一杯茶放在小姐面前,恭敬地應承道:“是。”
劉總管從屏風後踏步而出,毫不理會這個青年的說辭,提起青年的衣襟向外一甩,隨即轉身走回了屏風後,竟然是看都不看一眼。那青年撕扯着嗓子尖叫着被從樓裡扔了出去,居然飛過了十餘丈距離落在了港口的水裡,落在兩艘大船之間。這劉總管驟然露出的這一手簡直驚世駭俗。雖然臨江樓裡的客人看得目眩神迷,但內心卻極爲驚駭,這劉總管還是人嗎?臨江樓裡來往的江湖人物不少,有些人喝醉了難免打鬧一番,經常來的客人也都把看人比武爭鋒當作一種消遣。但那些似乎還薄有名氣的江湖好手和這個劉總管一比,簡直是土雞瓦狗不值一提。將一個大活人拋出快20丈穩穩落在水裡,不砸到船看起來也沒傷到人,簡直像是把那人放在水裡一般,這可不僅僅是力氣的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