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it!修遠,你們家的待客之道真是要命,晚上要秉燭夜談,一大早又來喊魂,我再也不到你家過夜!”
“我有事跟你談。”
“公司股票崩盤?車庫起火?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李兆駿沒好氣。
司徒修遠苦笑,搖搖頭。
李兆駿拉起被單矇住頭:“那就等我起牀再說。”
司徒修遠嘆口氣,自說自話:“兆駿,你從美國回來時,那個女人把孩子塞給你,說是你的女兒,你是什麼樣的心情?你想要她嗎?還是想掐死這個累贅?”
李兆駿從被窩裡鑽出來,打個哈欠,正色道:“我從沒想過不要她,雖然她脆弱得好似寒冬裡的花骨朵。不管她能活到幾歲,我養她一日,就愛她一日。我絕不會拋棄自己的親生骨肉。”
司徒修遠眉頭深鎖,埋頭不語。李兆駿用胳膊肘捅捅他:“莫名其妙來問我,難道你把哪個女人的肚子搞大了?”
司徒修遠嘆息道:“一言難盡。”
李兆駿沉默片刻,問:“你愛她嗎?”
“我不知道。一開始我非常迷戀她,迷戀到寢食難安的地步,看見她,我的心就雀躍,若見不到,就茶飯不思,像十幾歲的小男孩。後來我討厭她,憎恨她,折磨她……等她要離開我,我卻發現,放不下,捨不得。”
李兆駿微笑,又打個大哈欠:“如果這都不算愛,還有什麼叫愛呢?”
“可是我不能愛她,也不該愛她。”
李兆駿意味深長地說:“禁果總是最誘人的,愛上不該愛的人,苦樂自當。修遠,你是自由的,何妨順着你的心去做。”
司徒修遠擡起手捂住臉:“我做不到,我心亂如麻。”
李兆駿想一想說:“找對方談談吧。有時候,女人比我們男人聰明得多,也堅強百倍。”
司徒雪霏的心情壞透了,李兆駿明擺着對她“相敬如冰”,少年時的情誼,好似忘得一乾二淨,多年來她明示暗示的好感,他只裝作不解風情的木頭人。
她站在窗前,看見葉青在後花園跟園丁閒聊,一邊抓着一根橫逸的樹幹做引體向上。只穿着白T恤和粗布褲的他看起來健壯而快樂,身上汗珠在上午的陽光裡閃閃發光。
她忍不住替他計數,一,二,三,四,五……醒覺過來,暗罵自己花癡。葉青做到心滿意足,跳下來,拍拍雙手,白T恤的前胸後背都一片汗溼,他揮揮手和園丁告別往後院的小樓走去。他好似突然感應到後腦勺上目光的灼熱,猛地轉頭一看,和司徒雪霏視線撞個正着,雖然隔着好遠,他還是大大方方地給她一個友好的微笑,黝黑的皮膚襯得他牙齒雪白。她簡直能聽見空氣中電火花噼啪爆裂的聲音,羞得滿臉通紅,忙躲開,藏到窗簾後面。
隔了一會兒她才探身出去瞧,葉青已經不見。
李建明一家到午飯後才告辭,李兆駿開一輛沃爾沃房車,先把女兒妥當地安置在後面。司徒雪霏不懂安全座椅的門道,抄手看着,問:“幹嘛座椅放在你背後,放副駕駛不好嗎?還方便下車。”
“司機背後的座位是理論上最安全的位置,而副駕駛是最危險的。”他耐心解釋。
卓雅笑說:“兆俊真是個好爸爸。”
李建明臉上卻是陰晴不定,嘆息道:“本是個鑽石王老五,拉扯上這麼個病怏怏的小孩子,哪家姑娘看得上他?”
李兆駿嬉皮笑臉:“現在不想自己生孩子的美女多呢,正好我已經有了女兒,誰嫁給我就是白撿個女兒,豈不是皆大歡喜?”
司徒雪霏目送車子離開,悵然若失。
這天,路漫漫拉田甜一起去逛母嬰店,沒想到小孩子的用品如此琳琅滿目,又如此昂貴,像洋娃娃一樣尺寸的小裙子,標價四位數,賣給什麼人?她研讀過育兒書籍,嬰兒生長迅速,一件衣服一兩個月就不能再穿,光衣物就是一筆巨大的開銷。
她一邊看一邊和田甜嘀咕,熱情的售貨員已經迎上來:“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啊?”
路漫漫吃不消這種熱情,一時竟愣住,傻傻地回答:“還不知道。”
那售貨員賣力推銷:“那也好辦,我們有很多中性色的產品,比如米白、淡黃、薄荷綠……”她不由分說就把一件設計成小熊貓的連身連帽衣塞到路漫漫手裡,讓她感受一下面料多麼柔軟親膚,設計多麼方便而可愛。田甜一直使眼色,路漫漫卻招架不住嬰兒用品帶給她濃濃的溫馨感,心裡一軟,買了一條繡小狗圖案的絨毯,三件連身外套,甚至還有一個印着“IloveMam”的安撫奶嘴。還有死貴的Babyphone,甚至全套奶瓶!
田甜猛翻白眼:“還不知這孩子是男是女,能否平安降生,你現在到先爲它荷包大出血了。以後怎麼辦?你才十九歲,如何養活一個孩子。”
路漫漫平靜地說:“對,我才十九歲,年輕且貌美,總有辦法的,不是嗎?我要這個孩子,哪怕爲此乞討我都不會放棄。”
田甜忍不住掐路漫漫兩下:“你何苦來着?生下來,就是一輩子的事。”
“田甜,你跟我都不是獨生子女,你可有想過,如果父母在得知我們誕生成爲一個胚胎的時刻,選擇放棄,又當如何?我們連在這個世界呼吸一口的權利都沒有。當初母親雖然婚姻極其不幸,但她仍然決定生養我,因此今日我才能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和你成爲好朋友。我腹中的胎兒,是我生命的延續,無論如何我會養育它。”
田甜無言以對,只得任由路漫漫一意孤行。
司徒修遠找到田甜的住處,他讓葉青在樓下等着,獨自上樓去敲門。無人應答。他掏出手機,猶豫是否該打給她。正在糾結中,電梯門叮一聲,門打開。路漫漫獨自回住處,低頭掏鑰匙,手裡拎着一大堆東西。
司徒修遠看她穿着寬鬆
布裙和平底帆布鞋,手裡一個大大的嬰兒用品商店的紙袋,還有一袋子水果,還用問?
路漫漫擡頭,看見來人,臉色煞白,東西扔在地上,轉身就跑,司徒修遠人高馬大,三兩步就追上去,拽住她的胳膊:“你逃到哪裡去!你跟我說清楚。”
路漫漫不說話,掙脫,撞開消防門就順着安全樓梯往下跑。司徒修遠追得緊,再次堵住她在樓道上。
“你懷孕爲什麼不告訴我?”
路漫漫朝他吼:“與你何干!”
“與我何干?這是我的種,你敢瞞着我?”
路漫漫鐵了心要擺脫他,脫口而出:“你怎麼斷定是你的種?你不是說我和姐姐一樣淫蕩下賤嗎?我千人睡萬人踏,天曉得是哪個男人的野種!”
司徒修遠一個巴掌,扇得路漫漫眼冒金星。
“你尋死覓活,我只好放你走,但你既然懷了我的孩子,那就另當別論。”
路漫漫含着淚,倔強地說:“這是我的孩子,只是我一個人的,我沒義務對你交代。”
司徒修遠扣住她的腦袋,咬牙切齒地說:“不要跟我較勁,我讓你吃不了兜着走。孩子你打算怎麼辦?”
路漫漫嘴角一絲譏諷而悲傷的笑容:“難道你要我替你生下來,讓你堂堂正正地抱回去當寶貝疙瘩供着?只怕你同意,你們家兩位貴婦也不幹。我自己的事自己處理,不勞你操心。”
司徒修遠大吼:“路漫漫,你敢懷着我的孩子去德國,我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路漫漫甩手就往樓下奔,司徒修遠在後面追,她一個趔趄,骨碌滾下樓梯。只聽一聲尖叫,司徒修遠的魂魄飛了出去。他看見路漫漫倒在地上,鮮血順着大腿緩慢地流下來,白裙子上一朵血花綻開。
葉青看見司徒修遠懷裡抱着路漫漫飛奔而出,她臉色蒼白,連嘴脣都毫無血色。葉青飆車趕往最近的一家醫院,路漫漫一路捧着小腹,呻吟:“我的寶寶,我的寶寶……”
在醫院,醫生請路漫漫張開雙腿脫下內褲,這樣才能檢查,她死死緊閉膝蓋,夾住雙腿,哭着說:“我不要,我不要!一張開孩子就沒了,我要寶寶!”
護士去掰她的腿,有些不耐煩地說:“小姐請你配合一點,你以爲夾緊就保得住孩子嗎?胎兒已經流掉了,我們要爲你止血。”一聽孩子已經沒了,路漫漫瘋了一般,一聲又一聲地尖叫,嗓子都沙啞。司徒修遠只覺心碎成千萬片,捂住耳朵,無力地靠在牆上。
不知身在何處,不知今夕何夕,路漫漫只覺陷入重重夢境,裡面是鮮紅而潮溼的甬道,她沒命地狂奔,躲避身後惡魔的追趕,跌跌撞撞,渾身都是血。
她渾身汗溼地醒來,感覺有人握住她的手,她昏昏沉沉地睜開眼睛,看見司徒修遠坐在她身邊,鼻子一酸,心中絞痛,堅決地把手往外抽,他不放,她就用另一隻手去掰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抽出來,側過身背對他,無聲抽泣,眼淚淌溼枕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