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先到,站在窗前等待司徒雪霏。
她很快也到來,穿一件粗針大毛衣,一直垂到膝蓋上,因爲開着地暖,她腳下只穿着羊毛連褲襪,鬆鬆地在腳踝上套着馬海毛襪套,顯得雙腿纖細,步伐輕盈,像個小女孩。
“坐啊,別客氣。”司徒雪霏招呼葉青。
僕人上前來引二人入座,司徒雪霏的背後是壁爐,高且深,上面放着幾件瓷器和青銅的裝飾品。葉青目測,這壁爐的寬廣程度足夠足夠停放一輛小小日本車進去。木柴在爐子裡熊熊燃燒,噼啪作響。
僅僅是爲了兩個人吃飯,餐廳也佈置得十分考究,四個僕人各自站在一角待命。這種日子不可謂不愜意。
僕人推上小車,拿出一瓶紅酒請示司徒雪霏:“小姐,喝這一瓶可好?”
司徒雪霏瞟一眼,點個頭。殷紅的酒液倒入水晶玻璃高腳杯中,開胃的橄欖和什錦沙拉送上。司徒雪霏展開餐巾,葉青察言觀色,亦步亦趨。他注意到純銀刀叉的柄上刻着花體字母S,餐巾一角也有同樣的刺繡,看來是特地爲司徒家訂製的。對生活的奢華講究滲入到每個細節之中。
僕人鞠躬說:“祝二位好胃口。”
司徒雪霏說聲謝謝,對葉青舉起酒杯:“嚐嚐看是否喜歡,這是哥哥買下的法國酒莊裡自產的干邑,1998年份。”
葉青喝了一口,確實甘美,他笑說:“其實我不懂品酒,也不怎麼喝。我需要時刻保持清醒。”
“我們在這裡很安全,你放輕鬆,多喝幾杯也不要緊的。”
第一道菜送上,是野蘑菇配紫甘藍,醬汁極其鮮美。
邊吃邊聊,司徒雪霏問:“你是否曾好奇,爲何我們家在瑞士擁有這樣的產業。”
葉青回答:“我之所以能爲你哥哥工作這麼久,就因爲我不該說的不說,不能問的不問。”
司徒雪霏笑:“沉默這種寶貴的品質,現在很難得啦。”
葉青其實並不想知道司徒家的發家史,有錢人的故事都是類似的,一開始有原始資本,然後錢生錢,利滾利,左右逢源,雪球效應,不必太操心,已夠幾輩子吃用。
“葉青,說說你的故事吧,比如大學裡的事,和當兵的經歷。”
“乏善可陳,沒什麼好說的。”
“我想聽!”
第二道菜送上,是紅酒燴北極蝦。擺盤精美,但只夠葉青吃兩口。
葉青說:“大學裡作爲國防生,我們跟普通學生一起上課,但課外還要參加軍事訓練,大學各個院系的所有國防生集中起來單獨住一棟樓,不和普通同學一起。而且都是和尚班,一個女生都沒有。”
“啊?這麼悲慘?那……一羣血氣方剛的男生在一起,一個女生都沒有,會不會心理變態?”司徒雪霏睜大眼睛。
葉青笑道:“班級裡沒女生,不代表不能向外發展啊。我們每天早上集體去上課時,都是齊刷刷的高個兒,英姿颯爽,在校園裡還是頗
引人矚目的。有寫女生還特別跑來看我們上軍事訓練的課程。”
“可以看嗎?”
“學校就那麼大地方,想看總是有辦法的。”
司徒雪霏追問:“那你從那時候開始就健身?”
第三道菜送上,是碳烤羊排配土豆,葉青想,總算有能填飽肚子的食物。他一口氣吃掉一整塊,再加一塊麪包,十分飽足。
等甜品盛在水晶盞裡送上時,葉青胃裡剩下那一點空間在召喚,把誘人的草莓奶凍吃下去。
晚餐聊天十分愉快,司徒雪霏約葉青次日一起去滑雪。司徒雪霏發現葉青是個高手,不僅很快就適應滑道,還能指點她一二。
“沒想到你這樣厲害,你會衝浪,還會滑雪,還有什麼是你不會的嗎?”司徒雪霏不服氣。
“讓我想想,基本上常規的運動我都會。還沒挑戰的是一些極限運動,但我很謹慎。”
“爲何?我以爲你是那種追求刺激的男人。”
葉青微笑:“我不會刻意去冒險,拿生命開玩笑。我女朋友死得太早,我要連同她的份兒一起活下去。”
司徒雪霏感受到他眼中的一片深情,可惜,對象不是她。她加快速度往山坡下劃去,葉青跟在後面。他看見一塊大石頭,大聲提醒:“小心!”
還是晚了一點,司徒雪霏在石頭上掛了一下,翻滾兩圈,摔倒在雪地裡,臉朝下,一動不動。葉青忙滑到她身邊,把她翻過來,捧起她的頭顱,情急之下喚她名字:“雪霏!雪霏!你聽得到嗎?”
司徒雪霏摘下墨鏡,睜開眼睛,調皮地笑:“你第一次叫我名字呢。”
葉青尷尬地鬆開手,其實兩人都戴着護具和頭盔,這樣摔一下不打緊。司徒雪霏拉他一把:“躺下來,感受一下藍天。”
葉青平躺到司徒雪霏身邊。天空藍得不真實,好似電腦PS出來的一般,一點雜質都沒有,只有往地平線上由淺至深平滑的過渡。燦爛的陽光灑在白雪上,反射出潔白的光芒。
司徒雪霏說:“我喜歡這樣的天空,高遠浩淼,大美無言,能令人忘卻一切煩惱。”
葉青想,司徒雪霏並不是表面看起來那樣淺薄的嬌小姐,懂得欣賞大自然的美,必然有着豐富而澄淨的內心世界。
冬日漫長,除了滑雪、散步,可做的有限。在大得可怕的城堡中,最大的樂趣就是吃。
司徒雪霏常常請葉青一起享受各種瑞士高熱量的美食,奶酪火鍋,巧克力火鍋。葉青不愛甜食,不過爲了陪伴司徒雪霏,也不得不改變口味。
這日,司徒雪霏讓僕人在一處佈置得美輪美奐的偏廳裡點燃壁爐,只有她跟葉青兩個人,圍坐在小圓桌前。
陶瓷的小火爐地下點着酒精燈,巧克力和奶油慢慢融化。獼猴桃、草莓、蘋果等十幾種水果以白瓷小盅盛着,還有杏仁榛子等乾果。司徒雪霏教葉青用叉子將水果放進火鍋裡,蘸上濃濃的巧克力醬,入口甜蜜絲滑,加上水果的清
脆,口感層次豐富,讓人慾罷不能。
最妙的是把冰淇淋放進去,不但不會融化,反而是巧克力會凝固成脆皮附着在冰淇淋上面,咬一口,兩種不同的味道在舌尖上跳舞,冰與火的碰撞,極致的美味。
“好吃嗎?”司徒雪霏笑問。
葉青由衷地說:“比我想象中好吃,不膩。”
“這是最頂級的巧克力和鮮奶油,不會死甜。”
“你這麼愛甜食,怎麼不發胖?”葉青看司徒雪霏撐着頭,將一塊獼猴桃在鍋裡蘸。
“哎,心寬體胖,幸福的人才會有幸福肥。”
“你難道不幸福嗎?你現在享受的一切,是很多人做夢都想不到的。”
“可是,我仍舊寂寞。我寧可不做千金小姐,只要有人寵愛我。”
葉青說:“愛情是最昂貴的奢侈品。”
“說得真好,而且不是花錢就買得到。”
“小姐,其實你身邊應該不乏追求者。”
司徒雪霏享受着香甜的巧克力,自信滿滿地說:“真要算起來,想追我的男人可以排一條街。不過全世界都知道,我只愛一個男人。”
葉青不說話,他當然清楚,司徒家的大小姐只喜歡李家那位公子。
司徒雪霏黯然垂下眼睫,在壁爐暖黃的火光裡,她的面容顯得悽清而孤獨:“只可惜,他不愛我。”
春暖花開的時候,司徒雪霏的身體漸漸好轉,夜裡能睡得安穩。只是出入仍舊小心謹慎,兩個德國保鏢如影隨形,不聲不響地綴在附近。葉青常陪她出去遊玩,抑或見朋友,他謹守本分,不肯輕易多說一句話,多行一步路,和司徒雪霏之間保持客套的距離。
這日,天清氣朗,漫山遍野的黃水仙盛放,司徒雪霏到城裡跟老朋友吃飯,散局之後,葉青陪她逛街。走到一家鐘錶行,司徒雪霏興致勃勃地走進去瀏覽,讓店員取出幾款她喜歡的手錶試戴。
這時她留意到葉青手上戴一支卡西歐運動表,很樸素的款式,錶帶已經有些磨損,心念一動。對葉青說:“你有沒有喜歡的手錶?叫他們拿給你看看。”
葉青悟出司徒雪霏又要送他禮物,忙搖頭:“不用,我的手錶還沒壞。”
“又不是非要壞了纔買新的,換着戴挺好的。”
司徒雪霏充耳不聞,自作主張:“你試試看這款豪雅的潛水錶,對了,那款歐米茄也不錯,可以配西服。還有朗格的鉑金錶很贊,德國表精工細作,和瑞士表不相伯仲……”
她滔滔不絕,葉青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如此說:“我的卡西歐雖然又舊又破,但是我自己花錢買的。我不是公子爺,何必戴金錶顯擺?”
此言一出,司徒雪霏的臉馬上掛下來,她氣沖沖地走出鐘錶行,葉青默然地跟在後面,二人冷口冷麪,直到回到家裡,仍在冷戰。吃飯時兩人都不肯下樓,就在各自房間用餐。
隔了幾天,還是司徒雪霏先破冰,她讓管家去找葉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