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戛納回到蘇黎世,司徒修遠和負責飛機檢修的人處理好迫降飛機的“後事”,便轉回盛京打理生意,他趕着坐車去機場,路漫漫送他到門口,司機開着車門等,司徒修遠站在那裡,依依不捨,手指輕輕拂在她臉頰上,貪戀那羽毛般的柔滑質感,眼神裡說不出地惆悵和憐愛。
“我一有空就來看你。”他低語。
路漫漫點點頭,眼睛只看着腳尖,在地上磨來磨去。司徒修遠微笑,在她額角輕吻一下,告別。
送走司徒修遠,路漫漫第一件事是去幼兒園把Kai接回家。
“喜歡蘇黎世的幼兒園嗎?”
Kai很認真地歪頭想一想,說:“這裡的酸奶比較好吃,但是小朋友們說的德語口音好奇怪,我常常聽不懂誒。”
路漫漫開心地大笑,刮他的鼻子:“喜歡吃酸奶,媽媽就天天買給你吃。”
Kai說:“媽媽,你多陪陪我好不好?這裡都沒人陪我玩,爺爺奶奶都沒空理我。”
“奶奶身體不好,沒有力氣。Kai是大男孩了,要學着體貼別人,好不好?”
“嗯,如果我乖乖的,可不可以得到小熊QQ糖?”
路漫漫認真地說:“Kai,你愛媽媽嗎?愛奶奶嗎?”
Kai用力點頭。
“好,那就不要跟媽媽講條件。媽媽和奶奶對你的愛是無條件的,你也一樣是不是?難道媽媽不給你買糖吃,你就不愛媽媽嗎?”
Kai攥緊小拳頭,皺起眉頭,想了又想,呼一口氣,說:“我愛媽媽,沒有糖吃也愛。我也愛奶奶,雖然她現在沒時間陪我玩。”
路漫漫抱住他,吻他柔軟的頭髮:“乖孩子,Kai是全世界最乖的小夥子。”
路漫漫去看母親,對她和司徒修遠曾遇險流落山間,差點回不來的冒險經歷隻字不提,從小她就習慣報喜不報憂,一人受罪已經足夠,何苦拉家人下水,一起擔驚受怕?
路漫漫拿出在戛納買的禮物送給林思琪,她打開看,是一對鑽石耳環,高雅又低調,單粒鑽石鑲嵌成水滴形。
林思琪眼睛一亮,問:“可有一克拉?”
“差不多,每粒80分,太大就誇張,這樣小小一粒平日戴就很好看,什麼衣服都好配。”
林思琪臉上居然露出失望的神情來,意興闌珊地合上耳環盒子,隨手扔在一邊,說:“司徒修遠對你一擲千金,怎麼現在買禮物突然這麼小氣?鑽石至少要1克拉才能保值,小於1克拉只好隨便戴戴當裝飾品。”
路漫漫氣得嘴脣發抖,喉頭哽咽:“這是我自掏腰包買給你的,對不起,我沒那麼闊綽,這一副耳環已經很貴,你還不滿意,我也沒法子。”
林思琪冷笑說:“我生了個傻女兒,白白陪人家出去玩這麼些天,賣笑又賣身,連一點好處都沒撈到?”
路漫漫如墜冰窟,母親當她是什麼人?
“媽,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我又不是那種女人!我能開口讓司徒修遠送我車子房子大鑽石嗎?我丟不起那個人。”
“你也沒少拿他的,別以爲我不知道,不說別的,只當年那個胸針的拍賣價是多少?我一輩子都沒見過那麼多錢。”
“媽,你變了!你從前不是這樣虛榮!”
林思琪睜大眼睛:“虛榮?漫漫,我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到現在都還提心吊膽,怕癌症復發,我怕死,我要活。錢能買命,你不明白嗎?”
路漫漫眼眶泛紅:“你是在這裡享受慣了,就以爲自己是主人嗎?我們不過是客人,司徒修遠哪一天對我膩煩,隨時讓我們捲鋪蓋走人。”
林思琪整張臉都不像從前,化妝精緻完美,像個假人,她拉住路漫漫的手:“我能不能安度晚年,就看你的本事了,我的好女兒。”
路漫漫渾身發抖,抽出手,站起來大吼:“馬上走,我們馬上回漢堡去!這個地方腐蝕了你的靈魂,媽,你怎麼能這樣?姐姐的事還不夠教訓嗎?你要眼看着我也去跳火坑?”
“嫁入豪門怎麼叫跳火坑?你姐姐是太着急,貪得無厭。她若能熬幾年,給司徒修遠名正言順生個一子半女,榮華富貴享之不盡。漫漫,你不要重複你姐姐的老路,你要聰明一點,像現在這樣,吊着司徒少爺的胃口,細水長流,好處不斷。”
路漫漫再也聽不下去,沒想到一場大病,竟然令母親整個人生觀大顛覆,金錢至上,尊嚴算什麼?隨時可以扔在地上踩。
“我沒有你這種媽!”路漫漫轉身便要走。
林思琪在她身後說:“我當年也想過不要你這個女兒。我本來已經和你父親離婚,一次心不甘情不願地被他糾纏,不小心懷上你。那時候你外婆叫我去墮胎,同事們也勸我不要重蹈覆轍,我哭了不知多少夜,還是咬咬牙把你生下來。漫漫,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養大,現在我病了,老了,你嫌棄我?不要我?早知你這樣涼薄,不如當初不要你。”
路漫漫再也忍不住,奪門而出,跑進自己房間裡放聲大哭。她的心冷得冰涼,這一次,真是跳進黃河洗不清。誰說的出淤泥而不染?世上真正清高的人,早就脫離泥沼。還陷在泥沼裡的人,哪有資格裝清高,不如坦坦蕩蕩髒到底吧!
次日路漫漫就打電話給已經回到盛京的司徒修遠,說謝謝他的照顧,母親的癌症已經治癒,她會送他們回漢堡去休養,不再麻煩蘇黎世這邊的一班傭人。
“漫漫,你跟我之間,沒必要客套。你可是跟母親起了嫌隙?”司徒修遠聰明絕頂,豈會聽不出路漫漫的聲音異樣。
路漫漫在電話那頭靜默片刻,然後低聲說:“我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可我想保留最後一絲尊嚴。”
“Kai怎麼辦?”
“我不想把Kai交給我媽帶,一來她精力大不如前,二來,隔代撫養總是不好,不利於孩子的身心
健康。Kai以後都由我來照顧。”
“你打算留在德國嗎?”
路漫漫苦笑:“跟我媽現在相看兩厭,我不願做她眼中釘,留在德國做什麼?我仍舊回盛京,找份工作,把Kai養大。”
司徒修遠想一想說:“你要回盛京不是問題,我對你的感情一如既往。但是,Kai……最好不要讓我母親和妹妹看見,她們還不能接受。”
路漫漫沉聲說:“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帶着Kai上司徒家去討飯吃,我有手有腳,可以工作養活自己和孩子。”
“漫漫,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對你怎麼樣,你心裡有數,我難道會不資助你?我不過是告訴你現實的困難而已……”
二人在電話裡都沉默,過了一會兒,路漫漫輕輕掛斷電話。
說走就走,路漫漫風風火火地收拾行李,訂兩張機票,催促母親和繼父沃夫岡回漢堡去。
林思琪嘲諷地說:“等不及要趕走礙事的老人家,你呢?留在這裡當城堡女主人?”
路漫漫耐着性子說:“媽,心情愉快纔有利於養病,你不必對我這般冷嘲熱諷,我們一生一世都是母女,你只有我這個女兒,我會不孝敬你嗎?你跟繼父倆人好好享受生活,想幹嘛幹嘛,要麼去社區大學上課,學門才藝,要麼去環遊歐洲。這是一份銀行本票,我從自己賬戶裡提的三十萬歐,我想足夠你們開銷了,你還有一份養老保險,是我從前買給你的,衣食無憂。”
“你有那麼多,只拿三十萬歐打發我?我還在做化療,我需要錢!”
路漫漫心裡一陣刺痛,這個只看見錢的女人,怎麼可能是她最愛的母親?
“媽,我才24歲,人生還長着呢,我留點錢傍身,做點生意,難道不對嗎?你在德國公立醫院治病,保險全付,沒什麼開銷。三十萬歐,買房都足夠,你還不滿足?”
“Kai怎麼辦?扔給我嗎?我的乳腺癌就是累出來的。”
“不,我帶Kai回盛京。他是中國人,到入學的年紀了,正好回去上小學。我會把他養大,不給你添麻煩,你放心。”
林思琪看着路漫漫的臉,女兒真的成熟了,這樣冷靜而有條理,一切都安排妥當。她拿着那張銀行本票,把上面的零數了幾遍,心裡千迴百轉,思前想後,吐出一句:“那就謝謝你了。你姐姐留下的二十萬歐撫養費還沒用完……”
路漫漫打斷她:“媽,錢算什麼呢?你大病一場應該看透,健康快樂最重要,錢你想怎麼用都隨你,開心就好。”
林思琪心滿意足,臨走還指揮傭人把房間裡所有名貴衣衫和化妝品全部打包帶走,路漫漫冷眼瞧着,覺得那個虛榮而貪婪的女人,根本不是她的媽媽。
命運弄人,原本情比金堅的母女,竟然因爲母親貪戀富貴而一拍兩散,司徒修遠是好心辦壞事,還是早已預料到這樣慘淡的結局?人要墮落,原來這樣容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