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司徒家,吃過飯,衆人移步到起居室去說話,司徒雪霏陪着李夢曉坐在地毯上看動畫片,李建明和卓雅說悄悄話。李兆駿和司徒修遠商量生意上的事情,只有路漫漫一人落單,她靠在長窗旁邊,看窗外的下弦月和一顆明星遙遙對望。
只聽李兆駿說:“這個收購案難度很大,預計需要4億左右的投資,風險評估比較高。你仍舊不改初衷?”
“這個收購案一定要執行,兆駿,相信我的判斷力,風險和利益並存,要追求高收益,必然要承受高風險。”
“我不知這家公司究竟有什麼出色之處,值得你大費周章。這不過是一家普通的電子科技公司。”李兆駿並不信服。
“兆駿,那你有沒有想過,他們又爲何反抗得如此厲害?不願屈服?古語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們擁有一項非常先進的特殊玻璃工藝技術,可以應用在智能手機和平板電腦、液晶電視上,這項專利最近申請成功,一旦投產,可以抗衡臺灣那一家手機玻璃巨頭,利潤是天文數字。我看中的,不是眼前這兩三年的事,而是未來五年十年,這家公司可以爲司徒集團帶來的利潤。”
路漫漫在一旁看着這兩人的神態舉止,司徒修遠意氣風發,眉飛色舞,而李兆駿則是謹慎自持,考慮周詳。二人的行事風格形成鮮明對比,因而,司徒修遠是天生的領導者,而李兆駿,則是最出色的經理人。一個看得遠,一個站得穩。
李兆駿思索一會兒,說:“好,既然如此,我明白。我會嘗試再和對方談判,爭取雙贏的局面。”
司徒修遠拍拍他的肩膀:“你放手去做,不要擔心燒錢。我說過,我看的是十年之後的市場,眼下吃一點虧都無妨。”
談過正事,李兆駿終於偷到空檔跟路漫漫說話,屋裡到處都是眼睛盯着,她覺得渾身不自在。李兆駿拉着她的手,推開露臺的玻璃門,雖然裡面的人還是看得到,但終究是一個相對隱私的地方。
“你在這裡還習慣嗎?”
“沒什麼不習慣的,從前在這裡住過一年。”
“對,我總是忘記。真是奇怪,當時我都沒見過你。兆駿婚禮前不久我才從美國回來,帶着夢曉,幾乎所有時間都用來照顧她,好像沒有來過司徒家。但是,我跟你姐姐一起吃過一次飯。”
“我不在嗎?”
李兆駿搖頭,感慨萬千地說:“命運真是變幻莫測,對不對?在哪裡遇見,何時遇見,半點不由人。我對你相見恨晚,如果早一點認識你,也許,很多事情都不一樣。”
“還是一樣啊,我們結婚了。”
李兆駿心中一暖,拉起她的手,看她指上的鑽戒。
“喜歡?”他問。
“嗯。”她輕聲應着,隔着玻璃看見司徒修遠凝視着他們兩人,她轉過身,假裝看外面的風景。
“今年還沒下雪,已經很冷。”她說。
李兆駿把胳膊搭在她肩上,說:“再熬一陣子
,等春天,修遠身體大好了,我安排你和夢曉一起去美國。我把手上的工作交接清楚,就去跟你們會和。”
“你父親同意嗎?”
李兆駿堅定地說:“這是我的生活,沒人可以干涉。”
路漫漫沉默,事情會這樣順利嗎?
隔一會兒,他問:“修遠的身體怎麼樣?有沒有進展?”
“他偶爾會想起一些事,但是一到關鍵的人物和事件,他就會卡殼,頭疼得要打針,誰也不忍心逼他。”
“某種程度上,他是幸運的,偏偏把所有不幸和不快樂的事都忘記。如果我們也做得到就好了。”
路漫漫垂下眼睫:“不,我想記得生命中的每一天,和每一個人,他們是造就今天的我的一塊塊拼圖,遺失任何一塊都是遺憾。我會讓司徒少爺恢復記憶的,讓他明白,我們之間隔着一條銀河那麼寬廣的距離,請他放手。”
李兆駿轉過身,司徒修遠仍舊站在老位置,手裡一杯咖啡,眼睛晶亮,盯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他對路漫漫說:“他是個任性的大孩子,一直都是。”
李家一行三人告辭,李兆駿附在路漫漫耳邊說:“聖誕節快到了,我們一起吃飯慶祝吧,到時候我叫司機來接你。”
“好。”
路漫漫對司徒家的人微微鞠躬,說:“容我告退,我想休息了。”
她走樓梯上去,卻被坐電梯的司徒修遠攔住去路,他動作更快。
“我們需要談一談。”
“沒什麼可談的。”
“你在害怕什麼?”司徒修遠盯着她的眼睛,眼神犀利如刀,彷彿想剖開她的心。
“我並無恐懼,我只是不想和你單獨在一起,人言可畏,我是個結了婚的女人。”路漫漫掙脫他的手,疾步往房間走去。
她的行李已經放在房間裡,懶得去收拾,趴在牀上就不想動,近來時常覺得疲倦,什麼都沒做,神經卻極度緊繃。她看向房門,猶豫要不要反鎖,轉念一想,那人若要來找她,鎖上也擋不住。她豁出去,慢吞吞地泡澡,梳頭,坐在桌前,想要畫畫,卻沒有紙筆,她嘆口氣,終於還是爬上牀睡去。
這一夜,司徒修遠沒闖入她的房間,她睡得很不安穩,不時驚醒,有如驚弓之鳥。
第二天一早,路漫漫到餐廳時,除了司徒修遠,卓雅母女都在,她們慣例當她透明,只微微點個頭,自顧吃東西。
路漫漫沉默地喝杯牛奶,吃一個果醬麪包便起身告辭,司徒雪霏叫住她:“路小姐,請你在家裡住,是因爲哥哥的情緒不穩,想要你陪在他身邊。你在這裡是客人,你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出來,不要擺出一張撲克臉,給誰臉色看?”
路漫漫立定,說:“我來,是因爲不忍心看司徒少爺那麼痛苦,並不是我有義務要來照顧他,只要我想走,隨時可以走。”
“路漫漫,你的心給狗吃了?我哥若不是因爲你,會撞車嗎?”
“大小姐,你真是強詞奪理。按照你的邏輯,Kai在你家泳池淹死,我是不是可以怪罪你們全家!說他是你們害死的?”
司徒雪霏心虛,聲音放大:“你不要血口噴人!你有什麼證據?”
路漫漫冷笑:“是,我可能永遠都找不到證據,但是,我會記恨一輩子,如果你認爲我嫁給兆駿是對你哥哥的懲罰,抑或刺激了你們司徒家的尊嚴,那也不錯,就當我是故意的吧。我想看你們痛苦。”
司徒雪霏臉色蒼白,看向路漫漫身後,司徒修遠站在那裡,剛纔路漫漫的話,他全聽見了。路漫漫發現異樣,轉頭,正對上司徒修遠痛苦的面容。她的心突然一緊,言語傷人,甚過子彈,何時起她變得這樣刻薄?
司徒修遠走過去,拉起路漫漫的手,說:“我又記起了一些事情,來,隨我到書房。”
她不由自主地跟着去,推開書房沉重的大門,迎面有一張巨大的紅木書桌,此刻,檯燈點亮,司徒修遠正在桌前做什麼事。
路漫漫走近,看清楚,他在把一本撕碎的速寫簿用膠帶粘貼起來,已經做了一半。
他在桌前坐下,像個做勞動課作業的學生一樣認真,嘴裡自言自語:“我昨晚想了很久,搜尋關於你的物件,我找到了這本速寫簿,不知是誰撕壞了,真心疼,我想把它粘好。”
路漫漫鼻酸,走去奪過他手裡的膠帶,把那本破舊的速寫簿搶過來:“別粘了,沒用的,粘起來,也無法恢復原樣。”
“感情也是這樣嗎?沒有辦法修補?”他注視她,黑眸裡滿含着哀傷。
“是,受過的傷,即使痊癒,傷痕仍在,時刻隱隱作痛。變質的感情,再怎麼挽回,發生過的事,也不可能當沒發生過。”
“可是,我忘記了發生過什麼,漫漫,你能否原諒我?”
路漫漫聲音悽楚,輕聲說:“你不必請求我原諒,因爲,我已打算遠離你的生活,你不妨將我整個人忘掉,這樣,我們都比較好過。”
司徒修遠垂首不語,好似一個等到交卷鈴響起才發現還沒寫完卷子的學生,世界末日也不過如此。
路漫漫還要雪上加霜,從衣袋裡掏出那些珠寶,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說:“還給你,這都是你從前送我的。”
“你不喜歡?”
“我不要你的東西。”
司徒修遠抓住她的手,那鑽戒硌在他掌心裡,疼得鑽心。
“你只戴兆駿給你的鑽石,是嗎?這是你懲罰我的方式?那你如願以償了,我現在痛得五臟六腑好似被扔進攪拌機。”
路漫漫想要抽回手,他卻不妨,一股蠻力,將她扯到懷裡。擁抱她的感覺是這樣熟悉,他的心臟像擂鼓一樣跳動。她有着嬌弱的外表和無比頑強的內核,他俯視她的臉,無法不被她那精緻無暇的面容所吸引,那玫瑰花一般的紅脣,羊脂美玉一般的雙頰。
“放開我,我是兆駿的女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