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夫人還有事問你,大人恐怕暫時走不了。”紅姐兒說着,將匕首又逼近他兩分。
方若竹眼中帶着戾氣:“貴夫人,可真是恩將仇報啊!”
紅姐兒沒與他閒話,直問:“那張通緝令大人哪兒來的?大人既一心相助我家夫人,想必對此應當也會言無不盡。”
方若竹沒做聲,只沉沉的推了她一下。
紅姐兒沒被他推開,反而將匕首尖兒扎進他的皮肉裡,扎出一個凹坑,險些出血。
方若竹停止了掙扎。
紅姐兒笑了一下:“大人還是爽快些老實交代,您這文質彬彬的,出門在外又不帶個侍衛,真要動起手,吃苦頭的,可是您。”
方若竹被她這態度氣笑了,握了握拳,最終,還是滿心不快的道:“回房時,壓在茶杯底下。”
之前同方若彤說完,方若竹便回了房,誰知一回房,便看到桌子上,壓着一張泛黃的紙,便是那張通緝令。
通緝令上的印章是大理寺的,待看清上頭內容,他着實愣住了。
怎麼會這麼巧,才偶遇那柳夫人,與其口舌爭執一番,這麼快便有人送了這東西來。
這張通緝令很明顯是有人給他遞的梯子,有人知曉他方家,與那位柳夫人之間的恩怨,所以送了個禮物給他,一旦他真的有想法,大可藉着這條令,直接把人抓起來。
入朝爲官儘管還沒多久,但方若竹就是再不諳世事,也不至於連這點小伎倆都看不破。
既然明白這是個圈套,他肯定不會傻傻的跳進去,思索了一會兒,便拿着通緝令,直接找上門來。
其一,通緝令如此陳舊,誰還會收有這種東西?
其二,有歸有,這東西怎麼會在青州?
明擺着,這位柳夫人的行蹤早已暴露,有人跟其來了青州,對其圖謀不軌,而正好看到他也來了,於是順手,起了別的心思,想讓他做這個筏子,借刀殺人。
母親鬱鬱而終之事,方若竹耿耿於懷,但母親臨死之前都還記掛着贖罪,彌補,那說明,母親是真的做了對不起柳家之事,且這麼多年一直飽受內心煎熬。
方若竹不想幫這柳夫人,但他更不想母親死不瞑目。
既是母親欠了別人的,那他就代母親還了。
從此恩怨相抵,再無瓜葛。
當然,通風報信後,他們要如何自救,便與他無關了。
簡短的將此事說了一遍,感覺脖子上的匕首終於移開了,方若竹狠狠揮開紅姐兒的手,看都沒看她一眼,轉身離開。
紅姐兒瞧見他走遠了,趕緊回去給她家坊主稟報。
紀夏秋聽了,沉默起來。
紅姐兒道:“自從找到小姐,坊主便一門心思在小姐身上,平日,咱們除了定州、豐州,這些已經知根知底,勢力浸透的地方,從不在別的地方久留,這次卻在青州呆了這麼久,怕的確走漏了些風聲。”
“儘快離開吧。”紀夏秋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頭沉沉的夜色:“若是別人還好,怕就怕,是她。”
紅姐兒憤憤的:“不是她還是誰,枉爲一國之後,盡是些下賤手段!便是乾凌帝也於數年前就停止了對您的追捕,只有那妖后,也不知爲何,就是篤定您沒死,上天下地的找您!”
“她瞭解我。”紀夏秋笑了,笑意卻並不達眼底:“這世上,她最瞭解的,就是我。”
“爲何?”紅姐兒不服氣的問道。
紀夏秋回頭:“你瞭解我嗎?”
紅姐兒點頭,片刻又搖頭:“紅兒不瞭解坊主。”
紀夏秋再轉過頭,盯着夜色,目不轉睛:“她與我自小一起,所以,我是什麼樣,她看到的就是什麼樣,我的弱點,我的死穴,她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紅姐兒沒吭聲,她不確定自己應不應該問。
其實,在數日前,她甚至不知道坊主與朝廷竟有關聯,這些事以前坊主是從不說的。
這回見到了小姐,坊主大概是將心底最後的小心翼翼放下了,對她說了許多舊事,一些八秀坊的將來。
紅姐兒挺不想聽的,因爲坊主的語氣,就像,在交代遺言,彷彿把這些利害關係告訴她了,將來自己不在了,她也可以回八秀坊,打理好裡頭的兄弟姐妹們。
可坊主不知道,若是她不在了,那自己,也不會在的。
她的命是坊主救的,這麼多年,一直效忠跟隨坊主,她是個認主之人,認了,就是一輩子的事。
若有朝一日坊主會死,那她必然死在坊主前頭,做奴的,自然要在黃泉路上,爲主子先備好一切。
“紅兒,我捨不得走。”過了好一會兒,紀夏秋突然說道:“我想多陪陪蔚兒。”
紅姐兒心疼,靠近坊主一些,道:“我們將此事告知小姐吧,小姐厲害,她一定有主意。”
“她有。”紀夏秋說:“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紅姐兒不懂。
“皇后派人把那張通緝令給了方家孩子,但皇后又怎知曉,方家小孩真的會來抓我?皇后那個人,不會做沒把握之事。”
“那是爲什麼?”紅姐兒問。
“這是她的警告,她只是想告訴我,她找到我了。”
紅姐兒不明白:“她這麼做,不是會打草驚蛇嗎?”
“乾凌帝癱了,她這個皇后,還有誰可以依仗?”紀夏秋低眸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拂了拂那圓潤的弧度:“她想要藏寶圖,以前想,是爲了乾凌帝,她一個婢女出身的下人,要坐穩那一國之母的位置,自然要拿出相應的籌碼,可現在,乾凌帝成了那個模樣,她大可扶持自己的親子登基,那她就成了太后,若成了太后,她再要那藏寶圖,還能是爲了別人嗎?”
“她想獨吞。”紅姐兒立刻明白了,又不解:“可那就是個傳說,您不是說,那所謂的藏寶圖,根本就是假的嗎。”
紀夏秋笑道:“利益面前,誰在乎真假。”
紅姐兒點點頭,隨即又覺得難受:“她就爲了這不知真僞的東西,這麼處心積慮的害了您一輩子。”
紀夏秋沒做聲,過了一會兒,吩咐:“去收拾東西,過兩日,我們便走。”
“去哪兒?”
“回豐州。”
紅姐兒應了聲,又伺候坊主洗漱後,出了房間。
要回自己房間時,紅姐兒路過方若彤的房間,正好聽到裡頭有人爭吵。
“我不會回京,你不用勸我,若彤,你還當我是朋友,現在就讓我走!”
這是那裝啞巴的李家小姐的聲音。
“天都黑了,你要去哪兒?你以爲你出去便能躲過?我兄長說了,有人要對你不利,你出了這驛館大門,說不定便會被人抓住,忘了一開始你是怎麼被關起來的?”
這是那方家小姐的聲音。
“你說明日你哥便會帶我們走,我不趁今晚出去,還能怎麼辦?”
“我兄長是受你兄長所託,若你不見了,他又該如何同你兄長交代?”
“這麼說你是站在你哥哥那頭了?爲了讓他能交代,把我賣出去?”
“你先冷靜一下,坐下來說!”
“沒什麼好說,反正我不回京!”
兩人爭執不下,而作爲知曉李家小姐口中的“相公”就是自家小姐的紅姐兒,無奈的搖搖頭,嘆了口氣:“紅顏禍水啊。”
小姐男女通吃的本事,實在不知是福是禍。
第二日,方若彤起的很早,她想再勸勸李茵,卻一進門,發現李茵不見了,連同行李也不見了。
方若彤嚇了一跳,忙問遍了驛館的上上下下,只有一小廝說,今日天還沒亮,李小姐就揹着包袱出門了。
李茵真的跑了,方若彤不知該如何是好,等到晌午,他兄長親自來此接她時,她便將此事說了。
誰料兄長並不在意,只問:“你的東西呢?”
方若彤說:“收拾好了。”
“那便走吧。”
“可茵兒”
“她沒事。”方若竹說着,眼睛看了眼外頭的官車。
方若彤忙跑出去,一撩開簾子,就看到裡頭被五花大綁還拿布塞住嘴的人,可不就是李茵。
“這”方若彤不明白。
方若竹瞧了自家妹妹一眼,音色淡淡:“你既提醒爲兄她不願走,爲兄怎會不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