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溯本要去看看小妞的情況,這是這麼多日來,唯一一次,夜半三更,無人敲門。
他原本以爲自己會睡得好一些,卻不想,這一整夜,皆是失眠。
聽了柳蔚的話,容溯一言不發,闔上房門,便跟了過去。
咕咕還沒醒,珍珠和小黎也睡得安穩。
柳蔚將牀幔放下,自己找了張椅子坐下,又將小妞交給容溯,對容溯道:“抱着小妞,坐我的對面。”
容溯蹙了蹙眉,但終究抱着小妞,坐在對面。
柳蔚最後看了眼牀幔方向,確定兩個孩子沒事,才捻着銀針,一針刺入小妞百匯穴。
接下來三針,通通也刺在小妞頭上大穴。
接連數針,柳蔚安靜施針,每一針皆分寸恰好,不偏不倚,待數針扎完,容溯看着小妞滿頭的刺,皺了皺眉。
他抱着小孩動了一下,被柳蔚斥責:“別動。”
容溯只要不動,眉頭就越蹙越緊。
他知曉此人會醫,且醫術高明,但如此近距離看此人診病,卻是頭一次,只是越看,容溯越是思忖良多,待看到小妞已被刺得整個腦袋沒地方下手,他才深深的看着柳蔚,問了一句:“此爲,鍼灸之術?”
柳蔚正在判斷穴位,手指在小妞頭上摸來摸去,忙碌極了,便隨口應了一句:“嗯。”
“誰教你的?”容溯問。
柳蔚愣了一下,看他一眼,道:“自是師門傳承,與你說了你也不知。”
說着,便不再理他。
容溯也不再說話,只是沉默良久後,開口:“我識得一人,也會此法。”
鍼灸之術,在此處已經失傳,柳蔚是知道的,但坊間依然有許多打着鍼灸傳承之人,以次充好,渾水摸魚。
庸醫當道,那些人一開始以爲柳蔚也是其中一人,但後來見柳蔚當真把人治好,才心生佩服,並將柳蔚纔是鍼灸之術真正傳承之人,謠傳出去。
這些事,都發生在曲江府,且有付子辰從中隱瞞,柳蔚也沒出多少風頭。
到了京都,柳蔚卻迫於無奈,不止一次在人前施針,當時是爲了救人性命,無可奈何,再後來,此事也在京中謠傳一陣。
但當時,柳蔚並不在意,柳蔚那時有自己的事要忙,對外面那些流言蜚語,都是左耳進,右耳出。
可不在意,不代表不知道,況且,那時候柳蔚還頂着柳家大小姐的身份。
而現在,容溯突然冒出這樣一言,不禁讓柳蔚微愣,猜測一下,沒準容溯說的那認識之人,就是“柳家大小姐”。
柳蔚蹙了蹙眉,才道:“鍼灸之術,說來玄,但在世間,卻也並非少見,師父雖說從未與我說過同門之事,但我卻知,師父至少有數百徒子徒孫,只是最後能成事者,卻並未太多。”
“數百?”容溯深思一下。
柳蔚瞥他一眼,信誓旦旦點頭:“數百還是少的,這還是我拜師之後。在拜師之前,不知他老人家還有多少門生,我們素來是不會互相聯繫,每一屆,且也只於我們的同期同窗,更多相識。”
容溯探究似的看柳蔚好幾眼。
柳蔚不再說什麼,繼續替小妞施針。
只是,柳蔚說的也不是謊話,當初教她醫學的教授,可不就是門生遍地,幾千數百還是少的,哪一位從業多年的教育工作者,不是桃李滿天下。
容溯不再追問,柳蔚也不多說,特地解釋一句,也是不想容溯將自己與“柳蔚”聯想在一起。
現在柳玥來了,還是小心一些爲好。
待將小妞施針完畢,柳蔚才放開小妞,後退一些,坐到自己的椅子上,對着小妞說話。
“小妞,聽得見我的聲音嗎?”柳蔚聲音特地放得很輕,且貼着小妞的耳朵在說。
容溯古怪的看柳蔚一眼,又垂頭看看懷裡的小丫頭,卻見小丫頭,當真蹙了蹙眉,彷彿醒了。
“醒了?”容溯剛說了兩個字,便被柳蔚制止。
“噓。”柳蔚對容溯比了個噤聲手勢,只將他當做一個給小妞治病的工具,也不管他心情如何,繼續與小妞說話:“小妞,聽得見我的聲音嗎?”
柳蔚需要確定,對方是否有足夠的意識,能執行接下來的話。
小妞呆呆傻傻,一動不動了許久,才恍惚似的點了一下頭。
柳蔚方纔以銀針,刺激小妞頭上幾處大穴,便是爲了讓小妞能與自己“交流”,或者說,執行自己發佈的命令。
現在看來,過程是成功的。
柳蔚繼續與之說話:“小妞,告訴我,你現在哪兒?”
懵懵懂懂的小丫頭又一次沉默,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在哪裡,眼前有很清晰的畫面,卻無法用語言描述。
小妞的手慢慢擡起來,在空中比劃一番,但卻就是說不出個所以然。
柳蔚知道這種情況,小妞入夢太深,暫時無法靠自己的能力醒來,即便有銀針刺激,也還不到那衝破硬膜的地步。
柳蔚看着小妞手上的動作,看了許久,才稍稍看懂一些:“你是說,你面前,有一片花海?”
小妞手上的動作停頓,半晌,懵懂的點點頭,然後繼續比劃。
“花海中,有小鹿?不對?小羊?小牛?哦,原來是駱駝對,背上有雙峰凸起的,就叫駱駝。”只是,駱駝都在沙漠,又怎麼會在花海中,況且小妞從未見過駱駝,又如何會夢到駱駝。
柳蔚唯一的猜測就是,不是小妞見過駱駝,而是曾催眠小妞那人,見過。
想到了鍾自羽,柳蔚眼神慢慢冷了下來。
小妞現在的情況,倒不太像純粹的深度催眠,沉浸在自己世界,小妞好像,是有意識的在思索什麼,或許是以前鍾自羽與小妞說過什麼,當時小妞沒記住,畢竟有那些藥摧殘,小妞能記得自己是誰,身在何地都不容易,但也不知是不是這次,又一次中了藥,負負得正下,小妞反倒記起了一些當初的事。
意識到這點,柳蔚凌起精神,聲音更加放輕了些:“除了看到駱駝,你還看到什麼?”
小妞不會表達,只能繼續比劃。
柳蔚勉力理解。
但小妞在描述一座房子,一棵樹,之後,其他卻看不明瞭
小妞用的只是自己的比劃方式,有些稚嫩,透着孩子氣,不是專業的手語,若是柳蔚要理解,自然差些辦法,應該說,成年人去理解孩子的夢境,本身都帶着些爲難。
就在柳蔚眉頭越來越緊時,容溯淡涼的聲音,響起:“有條河。”
柳蔚擡眸,看這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