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州回鶻、阿柴、吐蕃諸部甚至西面党項諸部都積極響應,或部族首領親自前往靈州,或派重要的人前來……中原皇帝親自到西北來,諸部還是很重視的,大唐雖然衰落、滅亡了很多年,但以前在西部的影響力仍舊餘留;人們至少認爲中原那邊很大、人很多!
唯有定難軍節度使尚未響應,而他們又是這一帶實力最強的勢力。
郭紹等來的卻是先期使者派人回來的一個稟報:在夏州看到了契丹人!
行營裡諸臣聽到消息,都十分擔憂。郭紹想了很久,認爲還有機會,立刻派盧多遜親自沿路前去。
半個月之後,郭紹已經到達靈州,在朔方節鎮內設下行宮,但一直沒有露面。他在等待,等待着夏州那邊的態度。
……有了前期使團從西面探出的通路,盧多遜不久後趕到了夏州。
李彝殷聽說第二次來的是內閣大臣……經詢問,所謂內閣大臣,便是經常在皇帝身邊出謀劃策,作爲宰相預選人員的重要人物。很快就接見了盧多遜。
雖然習俗禮儀不同,但氣氛有相通之處,盧多遜也感受到了夏州官吏對自己的重視和尊重。
他也不謙虛,對党項官吏說自己是此次西巡大軍的副使,僅次於樞密院大臣之下。
不料李彝殷竟用流暢的漢話說道:“若族人有怠慢之處,還望盧使君海涵。”
盧多遜忙高興道:“原來西平王尚未忘記故土話語!”
“哦?”李彝殷詫異地望着他。
盧多遜道:“陛下聽大臣說,拓跋氏是李陵(北魏)之後,大唐時實爲恢復原姓,言夏州人比西北各族都要親近一些。”
李彝殷聽罷回顧左右,並未反駁。
盧多遜看在眼裡,情知這種說法不會對李彝殷造成什麼困擾……拓跋氏不可能因爲這麼一句話就讓党項人覺得他們變成了漢兒。而這麼說,卻能讓李彝殷多少感覺到大周朝廷的善意。
果然李彝殷迴應道:“此前本王已得知天子西巡,只因路遠尚未
來得及派人動身。”
盧多遜道:“陛下這回西巡,旨在與各族化解誤會,避免邊陲枉生事端,讓諸部百姓安居樂業。想讓各族派人入駐東京,以便及時相商諸事;在朔方開互市,與西北各部互通有無。”
李彝殷拜道:“今上仁厚,族人莫不感懷。”
盧多遜又道:“河西党項諸部已經派人到靈州了,上書官家撤換朔方節度使馮繼業,官家也想與西平王商量這事。”
李彝殷的目光立刻亮了幾分:“今上真要換掉馮家?”
盧多遜不動聲色道:“若是西北諸部誠心以茶馬玉帛代替干戈,一切都可以商議的。”
李彝殷卻沒有再提這事兒,與盧多遜客套了一番,便暫且結束了這次見面。
……實際上李彝殷及整個夏州党項貴族都對馮繼業那廝十分關注。
定難軍的甲冑刀劍在西北非常精良,得益於鄯州(青海)那邊党項部落輸送上等好鐵。那馮繼業以靈州平原爲據點,長期對西面党項部落燒|殺劫|掠,阻斷道路,嚴重妨礙了定難軍的軍備原料。
但是李彝殷又不敢出兵攻打靈州,靈州是大周設的方鎮,一旦用兵,不就是和大周朝廷撕破臉開戰,與反叛起兵有何不同?
這事兒一直叫李彝殷等人十分頭痛。若是大周朝廷能把靈州的節度使換一個溫和的,改善一下關係,對定難軍大有裨益。
李彝殷當即召集皇室親戚、各部貴族商議。
因不久前見過契丹人,契丹人提醒党項,周國和大遼的事一旦緩和,就會騰出手對付夏州地區;這些年定難軍着實十分獨立,就差一個名分……於是有貴族認爲應該聯盟契丹,提早防備中原。
一個貴族便直言不諱道:“所謂茶馬互市,周國就是想要戰馬。若是答應他們,漢兒將來會有更多的戰馬來對付咱們。”
沒藏氏的首領卻道:“就算咱們定難軍不加入互市,周國也能從河西、西域等地換取戰馬。”
剛纔那人道:“咱們什麼都不缺,卻要損失戰馬。中原的茶葉雖好
,卻對增強夏州軍力毫無用處。”
沒藏道:“周軍這幾年有一種盔甲卻是不錯,據說與大唐時的明光甲一般。倒是可以試試用戰馬換盔甲。”
“咱們定難軍的盔甲也不差,只要把那馮繼業給宰了,何必去換?”
沒藏道:“那還得和周國商談。”
他說罷對李彝殷執禮,進言道:“北有遼人和兇悍的達袒諸部,南有中原皇朝,我黨項人僅存夏州等五州之地容身,王上爲族人長久之計,萬望慎重;周國此時武力日盛,敢與遼國正面角逐,常處於攻勢,切不可輕易與之爲敵。”
李彝殷點頭稱是。他內心也認爲党項立國壯大的時機還不到,大勢不太好。
其實這些年定難軍不斷壯大,已不受中原節制,但只要名義上朝奉中原,中原也厚恩封賞。實在不必要鋌而走險。
李彝殷一面琢磨,一面伸手摸着自己的鬢髮和臉頰,入手處的皺紋溝壑提醒他,歲數不饒人了。心中的大業抱負,恐怕得交給子孫後代去完成了。
現在,若能爲後人留下比較寬鬆的形勢、養精蓄銳的機遇。便是力所能及的事兒了。
他不禁看向站在下首的兒子李光睿。
李彝殷終於開口道:“契丹人不過是信口雌黃,大周皇帝此番西巡並非要動干戈,不然河東那邊應該有動靜。本王觀之,皇帝對定難軍還是頗有誠心。可派人前去靈州覲見議事。”
沒藏道:“可提出互市換盔甲、撤換靈州節度使馮繼業這兩個條件,然後咱們答應朝貢戰馬,和睦來往……通常朝廷也會回贈價值更多的貨物。”
一個貴族道:“我們不要茶葉,要盔甲,會引起大周的猜忌。”
沒藏不以爲然道:“党項四面都是威脅,我們何必掩飾尚武之風?周人實在要猜忌,也無辦法。”
李彝殷不置可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