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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寒風凜冽,滴水成冰,聚賢閣裡卻是暖香如意。最上等的銀絲炭在鋥亮的黃銅盆裡紅紅滅滅,把周圍三尺見方的地方都烤得暖氣洋洋,青銅錯銀博山爐靜靜地吐納着蘇合香的芬芳,松鶴延年的蜀錦地衣踩上去又厚又軟,讓人情不自禁就多了幾分鬆懈和睏意。
陸老太爺坐在榻上,靜聽立在下首的林謹容說話。
林謹容還是一副出門的裝扮,石青色的銀鼠皮披風,淺絳色的襖裙,髮髻高綰,發間流翠步搖,脣上輕點胭脂,一雙眼睛亮得不能再亮:“祖父,孫媳婦剛纔去了一趟族妹家裡,聽說一件蹊蹺的事,覺得有些意思,想說給祖父聽聽,再請祖父指教一二。”她的口齒清晰,不疾不徐,彷彿真的是聽說了一樁很有意思的事情,想說給長輩解悶一樣。
陸老太爺卻曉得她不是那種閒得沒事做,到處翻嘴皮子的人,便指指下手一個如意紋六面開光圓墩:“坐下說話。”
“謝祖父。”林謹容屈膝行禮,端端正正坐了,道:“事情是這樣的,我這族妹,近來遇到一樁怪事,不得不向我求助。她去一個親戚家裡玩耍,這家人的女兒贈了她一個香囊。她因家貧,日常沒什麼精緻得用的小飾品,又因十分喜愛這香囊,便日常掛在身邊,誰想前些日子她出門的時候竟不小心丟了。丟了也就丟了,蹊蹺的是,這香囊過些日子後竟然出現在福德樓,並且被人有意識地說成另一個男子的東西,而這男子,恰好又是製作這香囊的女子丈夫的好友,當時這女子的丈夫也在場,由不得地就懷疑自己妻子的清白,差點壞了一樁姻緣,壞了一個女子的名聲,要了一個女子的命……”
她比興着香囊事件,把這個故事的首尾講完,最後問陸老太爺:“祖父,現在這個製作香囊的女子受了冤污,憤恨欲死,順着這香囊的來歷查到了我這族妹的頭上,一定要我的族妹說清楚到底是給了誰,爲什麼要害她。可我這族妹又真是冤枉,怎麼掉的都不知道,又如何能說得清楚呢?她家裡窮,父兄也不怎麼得力,不得不向我求助,我雖同情那被冤污的女子,也同情受了池魚之殃的族妹,卻沒有什麼有用的辦法幫她們。祖父見多識廣,足智多謀,興許能有什麼好法子教教孫媳?”
陸老太爺聽她沒頭沒腦地說了這一席話,雖不知她接下來要做什麼,要表達什麼,卻也知道是件大事,由不得就把眉毛皺了起來:“你再說清楚一點?”
林謹容氣也不喘地繼續道:“說起來,找我族妹麻煩的這個女子,也是個可憐無辜的。她的丈夫乃是長房獨子,雖則聰慧上進,奈何長房人丁單薄,總是難免被人鑽了空子。她雖仗着一份敏銳,順藤摸瓜,識破壞人的奸計,得了丈夫的支持,拿到了頭尾環節的人證,證言,卻因差了中間的關鍵環節,不能徹底將壞人的真面目暴露在大家的面前,更不能徹底證明自己的清白。若是忍了這口氣,難免助長壞人的氣焰,保不齊日後還會被反噬,失去清白並性命;若是不忍,差了這個環節,卻是氣短,不能發難。還請祖父教教孫媳,這個被冤枉的女子該怎麼辦?特別是這個做壞事的人,竟然是她丈夫嫡嫡親的堂兄嫂呢”
“咯噔”一聲輕響,陸老太爺手裡拿着的羊脂白玉把件落到了地上。所幸蜀錦地衣軟厚,不曾摔壞。林謹容忙起身拾了,雙手遞給陸老太爺,卻見陸老太爺睚眥欲裂,死死地瞪着她。
林謹容被他的眼神表情嚇了一跳,隨即又平靜下來。她話裡話外的意思,陸老太爺肯定都是明白了的,他這樣死死地瞪着她,是不信她,認爲她挑唆誣陷,還是氣過頭了面癱了?但不拘是哪種情由,她都是不怵的。從來沒有被陷害的人還要心虛的道理,林謹容雙手舉着那玉把件,脣角含了笑,輕輕喊道:“祖父?”
陸老太爺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回魂似地動了動手腳,垂下眼來,接了林謹容遞過去的玉把件,聲音沙啞地道:“依你說來,這女子是抓着參與使壞的丫頭啦?”
林謹容笑道:“可不是?她抓得緊緊的呢。沒有辦法啊,她雖不是多事的人,但爲了自保,怎麼也得給自己留條路不是?只是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她和我說,她怕有朝一日會被逼瘋呢。她也是個性子烈的女子,受不得這種骯髒氣,她說她若是要死,也要拉幾個墊背的一起死,決不能輕易饒了作惡的壞人。”
“她傻了”陸老太爺喊了一聲,鏗鏘有力地道:“她應該和她的丈夫一起攜手共度難關,更應該相信家裡的長輩一定會給她主持公道誣人清白的喪德之事,天理也是不容的又怎能輕易就說什麼死啊活的?你該好好勸勸她,這樣是不行的她還有父母在,有家族在,解決事情的方法有萬萬千千,怎能衝動如斯,輕易賠上了自己的性命?”
林謹容嘆了口氣:“說是這樣說,但三人成虎衆口鑠金,一句假話說上十遍也就成了真的,誰知道是否有朝一日,這些人都不信她了呢?女子最重要的就是清白名聲,她一個外來的弱女子,只能依附於家族和丈夫生存,若是家族認爲憑她一個人,不值得鬧這麼大的動靜,丈夫也不再相信她,她不是隻有死路一條了麼?”說到這裡,林謹容想起自己的前世,由不得的聲音就低啞下來,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十分悲憤。
陸老太爺沉重地喘了口氣,沉聲道:“我不知道那家人的家主是怎樣想的,但若是我,我是絕對不會坐視不理的。也許會有偏頗,也許會希望家和萬事興,但卻不會眼睜睜看着一個清白之人被人迫害致死。她還沒有試過,怎麼就會不相信旁人?這世上,還是正理佔着上風的。”
林謹容暗裡嗤笑了一聲,雖則當年她是有許多做得不到位的地方,但她的日子難過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觀看這一家子人,只有陸綸一個人真真切切地關心過她而已,其他人就算是沒有踩她,也沒有誰想幫她,不過都是冷漠的看客。所以信或是不信,不是個問題,關鍵的是,她能不能自保,這纔是最重要的。
心裡如此想,口裡卻是換了一副輕快的口氣:“祖父說得是,天理昭昭,若是明知有人作惡而不制止,反倒放縱其害人,那麼,哪怕就是沒有親自動手做這惡事,惡事也要算一半在他頭上纔是。我這就去與那女子說,讓她相信她的夫家,一定會給她一個公道。”
陸老太爺疲憊地點了點頭,林謹容優雅地屈膝行禮告退,才轉身,就聽見身後陸老太爺一陣撕心裂肺地咳嗽,咳得氣都喘不過來。林謹容的腳步頓時停住了,她猶豫地轉過身去看着陸老太爺咳得蜷縮成一團的身影,自知曉真相之後,怨恨,憤怒,報復之心一直都在她心裡盤旋,甚至多有遷怒,有時候氣狠了,恨不得陸家負了她的人個個都不好過。但看到陸老太爺被她的話刺激得難過成這樣子,她的心裡卻並不好過。
她迅速折回去,扶着陸老太爺,用力給他撫背,又遞過熱茶湯,盡力安撫。等到陸老太爺不咳嗽,氣不喘了,她低聲道:“祖父,您要不要緊?請個大夫來看看罷?”
陸老太爺緊緊握着她遞過去的杯子,與她雙目對視,想說什麼,終究是沒有說出來,而是沉重地嘆了口氣,仰面靠在椅子背上,低聲道:“我不看大夫,二郎若是回來,你讓他來見我。”
林謹容便行了個禮,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在陸老太爺這裡,該說的話她已經都說完了,能做的事情也都做了,無需再多言多行。
外間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飄起了鵝毛大雪,天邊卻又露出一線陽光,剛好照在林謹容的臉上,晃得她眯了眼,往天上看去,只見厚厚的雲層開了個口子,陽光從那裡肆無忌憚地射下來,照得周圍一片冷白。
“開雪眼了,這場大雪準要下個幾天幾夜纔會罷休。”陸緘站在廊下,回過頭來看着她。雪花不停從檐下飛進來,落在他的頭上、肩上,鋪積成薄薄一層晶瑩,他也不拂去,任由它們堆積着,映襯得他的臉越發的白,眼睛黑如墨玉:“阿容,你說的那種誰也不信,被逼至死的境地,永遠都不會有。”
“你都聽見啦?”一片飛雪落下,剛好落在林謹容的睫毛上,不等她伸手去拿,卻又化成了一顆晶瑩的水珠。她輕輕一眨眼,水珠順着她的臉頰淌下來,冷涼如同淚水。
陸緘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替她擦去,低聲道:“快去榮景居,五弟給你帶了些好東西,讓你去看。”
林謹容走出去很遠一截路,鼻端還縈繞着陸緘身上的淡墨香。她輕輕擺了擺頭,彎着嘴脣拉緊了衣領。是永遠都不會再有,而非是永遠都不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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