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遠回到連家就感覺氣氛不對,回到自己院子,還沒坐下,他老爹身邊的貼身小廝就過來了,說老爺有請。
廷遠面色一白,這次他忤逆連棟方的意思,並不代表他不怕連棟方,相反,他心裡是怕極了這位嚴父。此時聽到老爹召見,廷遠手都有些哆嗦了。這一頓家法是肯定逃不脫的。
連棟方看着面前臉色有些蒼白的小兒子,神色莫名。連棟方是知道這個小兒子的 ,讀書還成,但是性子太弱。本以爲只是去看望一下月環,沒想到他倒是乾淨利索地讓月環跟錢途和離,而且還將手續多辦完了:“說吧,是誰慫恿你去做這件事的?”
廷遠低着頭,不敢說話。
連棟方沉聲道:“說……”監牢的那一干人都跟吸血蟲一般,沒人在後面打點好,廷遠根本不可能在這麼快的時間將事情辦下來,導致讓他們得到消息的時候一切都塵埃落定。
廷遠聽了這話,腿一軟,跪在地上,囁囁地說道:“沒誰慫恿我,西北離京城數千裡的路,在這麼寒冷的天上路,姐姐一定會死在路上的,我不想四姐死,我去求了三姐。
連棟方聽了這話,手拍在桌子上,發出震天的響聲:“你說什麼”竟然是月瑤,兒子竟然去求了月瑤?還有比這更打臉的事嗎?
廷遠嚇得渾身哆嗦,但是話卻沒停下:“我求你們救救四姐,可是你們卻不理會我,我不想姐姐死,我沒辦法,只能去求三姐了。”他雖然成功救出了胞姐,但是他卻非常難過,廷遠想起她苦苦哀求自家的幾個哥哥跟姐姐,可是卻沒一個人理會,反倒是平日對他們不聞不問的堂姐卻伸出了援助之手,廷遠的心情非常複雜。
連棟方眉頭皺了一下,這件事竟然沒人告訴他,其實這也是連棟方的疏忽,他就覺得小兒子 軟弱,就算心疼胞姐也做不了什麼,所以沒有再關注這件事,哪裡知道一錯眼,小兒子竟然做出這樣的事出來:“將事情的經過詳細說一遍。”
廷遠不敢不聽從,將事情重述了一遍。
連棟方聽完廷遠的話,面色有些凝重,沉吟片刻後道:“立即去將你姐姐接回來,連家不會少了她那一碗飯。”
廷遠搖頭道:“父親,我勸了許久讓姐姐回來,但是姐姐說她不會回連家的,父親,姐姐說她還要去救承弘。”廷遠能求了月瑤救月環,那是因爲月環是家人,可他真沒那麼厚的臉皮再求月瑤將承弘救出來。
連棟方肯定不會自己去將月環接回來,說道:“讓你二哥去將她接回來。”這也算是連棟方的退讓了。
月瑤知道月環去了泗水衚衕,卻正皺着眉頭道:“月環既然出來了,大伯是不會讓她住在外面的。”不是連棟方疼 兒,而是爲了那可笑的名聲。
向薇笑道:“連棟方不願意又如何?只要月環堅持不回連家那不就成了。”牛不喝水,強按住頭也沒有用。
月瑤卻比向薇想得更多:“明天將承弘接出來以後,就送他們母子到莊子上去。”她能順利脫離連府,一來他只是侄女,二來也是最重要的,她有舅舅撐腰,可月環跟她不一樣,大伯下了決心要將她接回去,月環到最後只能屈服,唯一的法子,就只能避開。
向薇覺得月瑤操心太多了:“這件事你不用管了。”
月瑤豈能不明白向薇所想的:“連家的事都根本沒放在心上,你也不用再爲我抱不平,月環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你要用月環,就要誠心以對,這樣,她以後纔會用心做事。”
向薇說笑一下:“明明是自己心軟了,偏偏還擺出這樣一通的大道理來,算了,順你的意,明日我就將他們母子兩人都送走。”
廷遠帶着廷儀去了泗水衚衕。
向薇給月環準備的這個宅子非常小,只有四間屋子,加上一個小小的院子,院子裡也是灰撲撲的一片。
月環聽到廷儀讓她回去,還說這裡大簡陋,月環嘲笑道:“簡陋?再簡陋也比監牢好。”
廷儀面色不好看了,廷儀與月環非常生疏,這次的事發生以後連家也是焦頭爛額,哪裡有時間精力顧上月環,不過後來廷遠求到他頭上,他覺得讓月環和離回家也未嘗不可,可父親堅決不同意,他也就沒有堅持,卻沒想到,月瑤竟然會私底下運作,讓廷遠出面給月環與錢途辦了和離:“這段時間,家裡也是亂糟糟的一片,我們沒顧上你,是我們的不是,可你是連家的姑娘,現在和離了你就該回家。”
月環神色很冷漠:“這裡就是我的家。”以她的容貌回了連家,肯定要被再賣一回了,她又不蠢,容得了別人一次又一次仿若貨物似的被賣了。
廷儀面色一僵:“回去吧!你一個單身女人在這裡,萬一碰到歹人該怎麼辦?”
月環心中冷笑不已,在監牢的時候不來關心,現在來關心她,還真是可笑之極,月環故作平靜道:“二哥不用擔心,三姐送了兩個五大三粗的婆子過來護家院。”
好說歹說,月環都沒鬆口,又不能將人綁了回去,最後廷儀失望而歸。
婆子將做好的飯菜端了上來,飯菜不算豐盛,只有兩菜一湯,但是相比監牢的日子來說,這些都是美味的,可惜月環看着這些飯菜,再想着還在監牢裡吃苦受罪的兒子,她一點胃口都沒有。
心雨知道月環的心事,說道:“少奶奶,三爺已經是靠不住了,你若是病倒了,誰來救助小少爺呀!少奶奶,爲了小少爺,你也得吃東西。”
月環在心雨的勸說之下,吃了一大碗的飯,看着天色已經暗下來,心裡默默地念着,希望一切都順利。
向薇一直到半夜快宵禁的時候纔回到安府,此時月瑤還在書房寫字,並沒有睡覺。
月瑤聽到動靜,放下羊亳毛筆出了書房,看到向薇帶了一個骨瘦如柴的孩子回來,月瑤嚇了一跳:“承弘?”
承弘這段時間也是膽驚受怕,雖然承受能力不錯,但是在那種環境之下,也是嚇破了膽,承弘怯怯地叫了一聲:“三姨母。”
月瑤忙叫了谷幽道:“帶這孩子下去洗漱一下,再挑身衣裳給他換上。”看着這孩子就知道受了許多的苦了。
承弘不願意走,仰頭小聲地問道:“三姨母,我想見我娘了。”娘說明日會帶他離開,現在他就出來了,娘明日去監牢尋他沒見還不知道如何着急了。
月瑤忙安撫道:“你娘在外面,不過今天已經很晚了,沒法叫你娘過來,等明天天一亮,我就讓人送你過去找你娘,你看好不好?”
承弘乖巧地應道:“好。”
孩子一走,月瑤忙問道:“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向薇出門的時候說她出去將裡裡外外都打點好,明日讓月環自己去接承弘如今向薇自己將孩子帶回來,一定是出了意外。
向薇面色不大好看,說道:“牢頭跟我說錢家的人明日一早就要啓程,沒辦法,我只能先將他帶回來了。”
月瑤就知道這裡面有事:“行程都定下了,好好的怎麼就改了?”
向薇忍不住搖了一下頭:“還不是被錢家的對頭弄的事,錢家的人也真是厲害,結下的仇家可真多。”錢家雖然是五皇子的人,但是錢家只是商戶,他們還沒這個資格參與到五皇子的機密事件之中,可惜的是想要錢家的財富人太多,加上錢家得罪的人太多,導致錢家出事以後,沒一個人出面給他們求情的。
月瑤看着向薇:“這對頭是什麼人?”肯定不是什麼顯赫之人,要不然向薇不會將承弘帶回來。
向薇笑道:“說起來你也知道,就是馬府的前二夫人湯氏的孃家,湯氏跟這錢家早就有舊怨,這次得了機會就使勁踩了。”向薇懶得理會這些人的爭鬥,只是她既然答應月環會將承弘帶出來,她就不會食言。
月瑤覺得這世界真小。
十月底,天已經變冷了,大清早起來,都捨不得挪窩了,走出屋子就能看到一層白白的霜。
承弘此時已經被裹得跟小糉子似的,站在月瑤面前,非常有禮地叫了一聲:“三姨母。”
月瑤點了一下頭,朝着向薇道:“京城裡最近是非多,你送他們母子去莊子上。”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都幫了這麼多,不差這最後一步了。
向薇翻了一個白眼,月瑤又給她找差事:“我最近忙得很,哪裡有時間走開,你要不放心,我帶個侍衛過去,讓侍衛送他們母子去莊子上。”她一天到晚忙得團團轉,可月瑤還總指使她幹活。
月環昨天晚上剛睡着一會,就被噩夢給嚇醒了,然後一直睜着眼睡不着,天矇矇亮就起來,洗漱好準備出門就聽到敲門聲。
承弘看到月環,抱着月環,終於哭出了聲:“娘,娘……”
向薇卻沒那麼多的時間等着承弘發泄,望着月環說道:“進屋吧!我有事跟你說。”
月環牽了兒子的手進了屋子,看着向薇凝重的神色,月環心頭知道不妙了:“出了什麼事?”
向薇沉聲說道:“錢家以前得罪的人很多,如今有人使了手段,讓錢家提前一日啓程去西北,我讓人去查了,結果發現這人幕後的人跟錢家有不共戴天的仇。”向薇沒將這件事全盤跟月瑤說,湯家是跟錢家有間隙,但還不至於要滅錢家滿門。
月環條件反射地看着承弘:“不共戴天的仇?”
向薇面露嘲笑道:“嗯,錢家爲了謀取巨利,使計害得人家破人亡,如今錢家失勢,人家來報仇天經地義。”有因纔有果,向薇就算知道前因後果,她也沒準備去管。
月環不由地將兒子抱緊了:“我兒子才七歲,他什麼都不知道,這人不會連我兒子也不會放過吧?”
向薇搖頭道:“這點我也不知道。”說完向薇遞給了月環數張小面額的銀票:“這幾年鋪子的生意還成,只是前頭賺的錢又全部投進去,只這兩年纔算真正盈利,合計該給你的分紅是五千六百兩,這段時間上上下下的打點,加上撈出你兒子的費用,一共花了六千九百兩,幫你墊出的部分等年底的時候,我會從你的分紅里扣。”幫看賣了人情出面打點已經仁至義盡了,哪裡還能讓她貼銀子呢!月瑤願意,她卻不願意。
月環苦笑道:“代我跟三姐道一聲謝。”她做了那麼多的準備,結果真出了事一個都靠不住,那些錢財,全部都打了個水漂。
向薇那是什麼人,人精之中的人精:“你不是還準備了好幾條的退路?莫非那些人得了錢財不辦事?或者拿了你的錢財跑了?”這種事,向薇見得多了,也就月瑤實誠,不貪圖月環的便宜。
月環點了一下頭,將何力與紅菱捲款逃脫的事說了下。
向薇最討厭的就是背叛者:“這些錢財我倒是可以請人幫你追回來,不過你得最好有準備,這些錢財不可能全部都追回來。”這紅菱跟何力舉家搬遷也才半個月,想逃也逃不了太遠。
月環趕緊說道:“只要能追回一部份財物,我就心滿意足了。”她現在吃住都靠着月瑤也不安心,若是這部份錢財能追回來一部份,她到時候拿着這錢置點產業,這樣以後母子也纔算有點保障。
向薇覺得月環還算上道,面色也緩和了許多:“我家夫人說,最好你們去莊子上住一段時日,做生意的事等避過這個風頭再說不遲,你自己覺得呢?”向薇倒是不害怕那想要報仇的人,只是連家確實是一個麻煩,能避一段時間也好。
月環哪裡有不願意的道理:“好,什麼時候走?”月環也擔心萬一她那個便宜爹上門要將她帶回去,不回去也得回去了。
向薇指了一下外面道:“最好現在就走,夫人擔心你們三個人會被人欺負,所以從府邸挑了女侍衛送你們到鄉下去,等你們熟悉了那邊的環境,她纔會回來。”
月瑤這樣的安排,讓月環非常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