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月瑤給正哥兒穿了她親手做的一件銀白色杭綢袍子,腰扎配上一條暗色腰帶,此外月瑤還親自給廷正梳了一個卯發。
月瑤看着廷正笑了。現在的正哥兒再不是她第一次見到的那般瘦弱了,經過三個多月的精心培養,正哥兒整個人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現在的正哥兒漂亮得仿若玉雕的娃娃,而且身上有着孩子充有的朝氣,雖然擔心廷正這樣的長相以後會有麻煩,但是現在誰見到這麼可愛漂亮的娃娃都會喜歡的,月瑤相信祖母也不例外。
廷正跟着月瑤給老夫人請安。
廷正開始有些不自在,不過在月瑤含笑的鼓勵下很快就放開,說話聲音也不由大了:“孫兒給祖母請安。”
老夫人看着廷正進退有度舉止大方,有了世家子該有的風範了,當下也很歡喜。朝着廷正招手道:“來,到祖母身邊來。”這跟老夫人第一次見到廷正,簡直是天囊之別。
廷正膽量大了,這主要歸功於李翰。李翰是家裡最小的孩子,自小就被父母跟哥哥寵愛着,膽子特別大。雖然李國荇對他很嚴厲,但僅僅限制在學業上,在生活上李國荇並沒管制他。李翰往日裡除了憂心被爹爹檢查功課,其他時候李翰日子過得逍遙自在,可以說是李家的開心果。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廷正跟李翰相處久了,再悶的人也會受到感染。
廷正輕輕一笑,這一笑仿若觀音坐前的金童,晃花了老夫人的眼。老夫人抱着廷正樂呵呵地說道:“嗯,正哥兒長進了。”這個孩子雖然說資質不成,但是卻在一點一滴進步,還是值得嘉獎。
老夫人很欣慰地看了一眼月瑤,廷正能有現在這麼好月瑤居功至偉,也不枉費了月瑤這段時間辛苦以及奔波。
月瑤好像看懂了老夫人意思,笑着說道:“祖母,這是月瑤該做的。”正哥兒好了,對她來說也是好事。
月瑤跟老夫人說着話,中間裝成不經意看了一眼鄭媽媽,見着鄭媽媽神色如常地立在一側。心裡暗暗忖度真夠冷靜的,隨即轉過頭。
月盈端了老夫人的參茶進來,看着被老夫人摟在懷裡的廷正,笑着說道:“三妹妹,帶着廷正過來了。”
月瑤看了一眼廷正,廷正忙站起來給月盈行了一禮:“大姐姐好。”廷正在李府的規矩學得也越發的好了。
月盈看着短短几個月仿若變了一個人的廷正心裡百感交集,若是廷晁也能變得乖巧懂事,那該多好。
月瑤陪着老夫人用了早膳,老夫人看着天色:“三丫頭,時間差不多,你該去靜思園了。”
月瑤笑着點頭應了:“大姐,一起去靜思園。”月盈不主動提那她就主動提了。
老夫人朝着月瑤點了下頭,表示讚賞,對着月盈面上是笑但是內裡卻是嘆氣,大丫頭被陳姨娘教得眼皮子淺薄,這段時間面上是好了許多,但是內裡卻難以掰正了。
月瑤讓鄧媽媽領了廷正回蘭溪院,自己則是跟月盈一起去靜思園。難得同路,可是兩人誰也不願意先開口。
月瑤聽到鳥兒的清脆叫聲,擡頭看去看到一隻通身灰色羽毛的鳥兒,她不認得這是什麼鳥,自言自語道:“這是什麼鳥?”
花蕾聽了月瑤的話笑着說道:“姑娘,這是麻雀。”
月瑤很有興致地觀察樹枝上的麻雀,這隻麻雀頭、頸處栗色較深;喙爲黑色,嘴短而強健,稍向下彎,呈圓錐狀,外緣還有兩道淡色橫斑,跗跖爲淺褐色;背部栗色較淺,飾以黑色條紋;臉頰部左右各一塊黑色大斑,肩羽有兩條白色的帶狀紋;尾呈小叉狀,淺褐色。月瑤將這隻鳥兒的特徵在心裡默默唸叨了一遍:“你確定這就是麻雀?”
花蕾點頭:“姑娘,麻雀喜歡吃糧食,我們經常趕它們,不會錯的。”沒到豐收的季節這些鳥雀就跑來偷出糧食,最是討厭了。
月瑤來了興趣:“等什麼時候有空閒了,我也去莊子上看看去。”對於這種平民生活她也想去多去體驗,這樣才能創造出更多富有生活氣息的畫作,不過這些都是月瑤暫時的想法,還沒付諸行動。
花蕾笑着說道:“只要姑娘有興趣,明年夏收可以去莊子上看看。”花蕾覺得這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月瑤笑容滿面:“好。”
月盈站在旁邊見着月瑤與丫鬟談笑風生,對自己卻是半句話都沒有,臉色微微有些變了。不過,總是這樣僵着也不是個事。想着出門鄭媽媽的提點,月盈主動道:“三妹妹,你還在爲我那日的事生氣嗎?”
月瑤笑着說道:“大姐也是想晁哥兒好,我怎麼會怪罪。只是這件事我真的是無能爲力。”在上房她是不想讓祖母不高興,但是出來後月盈若是不想跟她多說話,她自然也不會多說去討人嫌。陳姨娘被禁足的事,月瑤自認爲跟她沒任何關係。
月瑤雖然不怨恨也不想計較,但是已經決定與陳姨娘這樣的人保持距離,也不會跟月盈走得近了。
月盈聽了月瑤的話,滿心的不爽快。但是想着鄭媽媽的提點,月盈還是說道:“三妹妹,我知道那日不該給你提那些讓你爲難的事,姨娘也不該強求你。三妹妹,我在這裡給你道歉了。”她在上房這麼長時間沒有一次逗得祖母眉開眼笑;可是月瑤每次一來祖母都笑顏逐開,這讓她很嫉妒。
月瑤看了一眼月盈:“大姐,我早就忘記了,大姐不必再放在心上。”月瑤認爲月盈只是太端着,總認爲自己是大姐,下面的人就該尊敬她。可惜月盈沒弄明白一點,若她是嫡長女,下面的弟弟妹妹自然會尊敬她,可惜她卻沒能投胎在莫氏肚子裡。庶出的身份註定了就算是長姐也得不來下面妹妹發自內心的尊敬,這就是嫡出與庶出的區別。很顯然月盈還沒明白過來,不過到了祖母身邊這麼長時間到底還是長進了,不管如何現在表面功夫做得還是不錯的。
月盈鬆了一口氣:“三妹妹不怪我就好。”
月瑤將心底的那些想法暫時拋之腦後,笑着說道:“大姐姐說的這是什麼話?我哪裡就這麼小氣了。大姐,說起來我還挺羨慕你跟晁哥兒的。”
月盈這段時間愁死了,姨娘被禁足,弟弟被用了家法後就關在院子裡養傷。現在聽到月瑤說羨慕她,驚訝道:“三妹妹羨慕我什麼?”月瑤是嫡女資質又好,以前得祖母喜歡現在又得嬤嬤跟先生喜歡,月盈不知道她又什麼好讓月瑤羨慕的。
月瑤笑着說道:“羨慕大姐有一個一心爲你跟晁哥兒考慮的姨娘。”子欲親而不養,這是人間最大的悲痛。
月盈看着月瑤黯淡的神情,心底的那點不快煙消雲散了。是啊,三妹妹再如何聰慧也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自己比她強許多了。
這件事放下以後,月盈想着剛纔在上房見到的廷正與之前見到的仿若兩人,她想取取經:“三妹妹,你能告訴我你是怎麼將正哥兒教導好的嗎?”
月瑤此事真想抹下額頭,怎麼繞來繞去又饒回來了:“也沒什麼特別的,也就是教他認字,再讓他練字。好在正哥兒很願意很聽我的話。正哥兒現在變得這麼好都是先生的功勞,要是仍然是我教,正哥兒肯定不會變的這麼好。”主要還是環境的原因。在連府里正哥兒都不願意出院子,更不願意見連府其他的人。而在李府除了上課,其他時間李翰帶着正哥兒在李府四處亂竄。李國荇還帶着他們兩個出去過好幾趟,男孩子的膽量不是與生俱來的就打,而是通過歷練出來的。
月盈聽了面色黯然,廷晁若是能聽她的話她也不需要這麼擔心了:“三妹妹,廷晁的事你是知道的,若不是這個樣子我姨娘也不會失去了分寸。三妹妹,我知道你見識多廣,你跟我說說有什麼辦法才能改正晁哥兒身上的這些毛病。”月盈是被正哥兒如今的模樣給刺激到了,她也希望自己的弟弟能學好。
月瑤纔不會去管大房的破事。月瑤遺憾地搖頭:“對不起,大姐姐,我也不懂如何教孩子。”
郝媽媽之前特意跟月瑤提了這件事,說當年祖母本來是將廷晁帶在身邊養的,可是因爲廷晁到祖母身邊沒幾日發了高燒,後來廷晁高燒退了祖母就讓陳姨娘將廷晁抱回去自己養。
月瑤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原因祖母讓陳姨娘自己養廷晁,但是顯然若是廷晁給祖母養肯定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月盈聽了這話看了一眼月瑤,想着姨娘的話心裡不是滋味,看來三妹妹不是真的沒辦法只是不願意幫忙。
月瑤見着月盈不滿的眼神,心裡卻是感嘆。上輩子與月盈接觸得很少,加上自己心思單純真沒看出來月盈竟然這麼小心眼。她都已經解釋得很清楚,甚至不惜示弱,沒想到月盈竟然還是覺得她沒盡心,也不想想她自己還是無父無母的孤女,能如何爲他們盡心。
巧蘭見着月瑤苦悶的神情,心裡涌現出濃烈的不滿。大姑娘一而再地提這些過分的要求,真是好笑,怎麼就不想想憑什麼要姑娘爲她們籌謀劃策。廷正少爺是姑娘的親弟弟,除了姑娘沒誰再爲他操心,爲此姑娘纔不能不費盡心思爲廷正少爺籌謀。可是三少爺有父有母,也要求姑娘幫忙籌謀。不幫忙竟然心生怨艾,這算哪門子的事。巧蘭心裡下了決定,這件事該她一定要跟老夫人說。
月瑤本來還想說,其實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大伯父請一個嚴厲的先生到家裡專門教導廷晁。但是看着月盈幽怨的神情,這些話也就咽回去了。世間有一種人,你幫了她無數次她覺得理所當然,你只要有一次都沒幫她,她就滿腹怨言。如今看來陳姨娘與月盈就是這類人,這種人必須離得遠遠的,若是被纏上麻煩不斷。
巧蘭趁着月瑤上課的時間,去了一趟上房。將大姑娘求了兩次月瑤的事告訴了老夫人。
老夫人只知道陳姨娘求了月瑤,不知道月盈也求上了月瑤,而且還求了兩次。老夫人得了小心搖頭:“虧得我花費了這麼多的心力,還是掰不過來!”月瑤跟晁哥兒是同歲,讓月瑤去幫廷晁籌謀這不是笑話是什麼?偏偏月盈竟然聽信陳姨娘的話去求了月瑤,姨娘說什麼就什麼,自己不會想,沒自己的主意。
鄭媽媽在邊上勸慰道:“老夫人也彆着急。大姑娘也是看着廷正少爺越來越好,才忍不住相問三姑娘的。老夫人,大姑娘也是想廷晁少爺好。”
老夫人沒吭聲,她也想孫子都好,可是正哥兒跟晁哥兒是不一樣。正哥兒笨是笨了點但是乖巧聽話又勤奮好學,自然得人喜歡。可是廷晁已經被陳姨娘給縱壞了,若是真的能改早在老大執行第一次家法後就改了,哪裡還用等到今天。
鄭媽媽也知道是這個理,但是該勸的還是要勸:“老夫人,大姑娘現在比剛纔來的那會長進了許多,只要再給大姑娘時間,肯定會越來越好。”雖然大姑娘沒三姑娘能說會道討老夫人喜歡,但是大姑娘也是盡心盡力照顧老夫人,討老夫人喜歡的。
想着陳姨娘去強求月瑤幫忙,老夫人還是搖頭。
鄭媽媽明白老夫人搖頭表示什麼意思,她爲大姑娘感到可惜。這段時間大姑娘真的很努力。
月瑤下午下學,在回去的路上有些奇怪地問了鄧媽媽:“就陳姨娘這樣的性子,怎麼能保得下一雙兒女呢?”大伯父的後院可從來沒平靜過,她隱約聽說死過好幾個姨娘。陳姨娘還跟莫氏作對,莫氏不可能不對陳姨娘下手。
鄧媽媽本來不想說這些話的:“陳姨娘年輕的時候,水靈靈的,非常得老夫人喜歡,也因爲這個原因,老夫人將她給了大老爺。也是老夫人的看護她才能得了一雙兒女,還讓兒女安然長大。”
月瑤納悶了:“若是陳姨娘不聰慧,也不會被祖母看中。可是爲什麼現在卻這個樣子?”實在是讓人費解得很。
鄧媽媽對此也不知道了。
月瑤回到院子了,將這個問題重新問了郝媽媽。郝媽媽在府邸這麼多年,應該知道一點內幕。
郝媽媽詫異姑娘爲什麼問這些事:“其實當年老夫人身邊有兩個得力的丫鬟,老夫人屬意的另外一個丫鬟;不過後來那個丫鬟出了意外,老夫人才將陳姨娘給了大老爺。”
月瑤笑道:“媽媽,將當年的事跟我說詳細說一下。媽媽放心,這件事不會再過第三個人的耳了。”
郝媽媽點頭,將自己所知道的告訴了月瑤。
陳姨娘當年是老夫人的大丫鬟,陳姨娘很聰明,當然若是不聰明也不會讓老夫人看重。只是當年陳姨娘知道老夫人有意放一個丫鬟給大老爺後,爲了上位算計了另外一個丫鬟。
郝媽媽道:“姑娘,陳姨娘與那個丫鬟是金蘭姐妹。”郝媽媽之所以說出來是希望月瑤知道,陳姨娘這種爲了上位連自己的金蘭姐妹都能算計的人,是絕對不可信,更不值得相幫的。
月瑤若有所思:“祖母知道這件事嗎?”
郝媽媽點頭:“老夫人知道,所以將那個丫鬟嫁到外面去了,那個丫鬟現在過得也挺好的。”
老夫人開始屬意的就是陳姨娘,因爲另外一個丫鬟性子憨厚,肯定鬥不過莫氏的。老夫人對於陳姨娘的行爲一清二楚,不過這也正是要的。陳姨娘到了大房,仗着老夫人的勢沒少給莫氏挖坑。
郝媽媽沒地下的話沒說。莫氏最不滿的是老夫人的偏心,最恨的肯定是陳姨娘。
月瑤聽了這些話後疑惑了:“陳姨娘既然這麼聰慧,爲什麼還會爲了廷晁找上我?明顯前後矛盾呢?”月瑤忍不住想難道是陳姨娘一心爲了兒子所以失去了該有的冷靜,頭腦發熱纔會找上她。很顯然,這隻有腦抽的人才會相信。
郝媽媽笑道:“姑娘這話問得好。”她還以爲姑娘知道呢,如今瞧來姑娘還是沒看懂陳姨娘的用意了。
月瑤認真想了下還是沒想通:“媽媽,我不明白陳姨娘明知道不可能,爲什麼還要求上我。”這件事只要有腦子的人就知道不成的。
郝媽媽面露譏笑:“陳姨娘是聰明,不過卻總喜歡耍小聰明。她故意求上姑娘,是做給老夫人跟大老爺看的。陳姨娘是希望讓老夫人跟大老爺對三少爺的事上心。本質上,陳姨娘確實是爲了三少爺好。”郝媽媽猜測到的基本就是陳姨娘的廂房。陳姨娘不是不聰明,只是鑽入了死衚衕了。爲了兒子陳姨娘已經不理智了。
月瑤不能理解了:“求我,與讓祖母跟大伯父上心有什麼關係?”月瑤是真不能理解,也是她見識淺薄真猜不出來。
郝媽媽搖頭道:“陳姨娘這麼做是希望讓老夫人跟老爺知道廷正少爺變得這麼好,就是有一個好的先生。只要請一個好先生,三少爺會比廷正少爺更好。”
月瑤啊了一聲:“當時廷正還沒回來呢?”
郝媽媽輕輕一笑:“現在廷正少爺回來呀,還變得這麼好了。姑娘,府邸上下都知道了,廷正燒也可不就是先生教好的。”
月瑤望着郝媽媽無語了:“陳姨娘鬧這麼多事,就是爲了讓祖母跟大伯父爲廷晁請先生?不能直接說嗎?”
郝媽媽搖頭:“老夫人跟大老爺不會單單爲了一個庶子去請先生到府邸坐館。”
月瑤當下明白了:“陳姨娘拉我下水,其實就是爲了讓祖母跟大伯父重視這件事。”丟人丟到侄女那邊去了,大伯父如何丟得下這個面子。可同樣廷正這麼大變化也深入到大伯父心裡,讓大伯父知道廷晁不是無藥可救,只是沒找對先生。
月瑤無語,這彎繞得得讓人多頭疼。而且大伯父能理會陳姨娘的一番苦心嗎?若是沒猜測錯,怕是最先會惱怒了。
郝媽媽點頭。
月瑤搖頭:“主意很爛,但是對廷晁的這片心意難得。”爲了兒子,倒真是豁得出去,不過效果如何就只有老天知道了。
郝媽媽眉頭動了動,沒再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