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
“這種事情不是我們可以決定的，”林鴻飛苦笑一聲，他知道王國樑這句想問卻沒問出來的話是什麼意思，“在這件事上，我們其實就是個談判工具，儘量在底線的基礎上給國家爭取更多的利益，至於底線和要求的制定什麼的，那不是我們這些人可以擔得起的。”
王國樑深以爲然。
旋即，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臉色頓時一變，“對了，領導讓我轉告您一聲，屆時首長們可能會問你一些關於東方飛機制造廠和麥道、波音的看法，讓你做個準備。”
林鴻飛愣了一下，隨即點頭，“嗯，那是當然的。”
麥道的前車之鑑很在這裡擺着，現在的東方飛機制造廠已經是半死不活，運10死了，美國人就開始死命的給我d挖坑，現在要和法國人合作，對於法國人的德行高層領導自然瞭解的很清楚，也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對於這個用咱們的核技術坑了咱們90個億的綠票子的混蛋，當然要小心着點兒，防備着他們還有什麼陰招沒有使出來。
…………
飛機在首都降落，剛一出艙門，林鴻飛就驚訝的發現王國棟竟然在機場等着自己。
“大哥？”王國樑有些驚訝。
“國棟大哥，你怎麼來了？”林鴻飛同樣驚訝。
“老爺子派我來的，知道鴻飛在俄羅斯做的很好，老爺子特意派我來給你們接風。”王國棟看着自己的弟弟和林鴻飛，眼神稍稍有些複雜：這倆人，已經徹底將自己給甩開了麼？
“老爺子想的太周到了。”林鴻飛臉上一臉的感激之色，心中卻是一凜：這是面授機宜？還是考驗從現在就開始了？
考驗從現在就開始了。看來上面對這次與法國人的合作的態度不是一般的謹慎吶！
“是，爺爺一向都想的很周到，”王國棟點點頭，臉上浮現出恰到好處的欽佩之色，隨即略帶歉意的對林鴻飛道，“鴻飛，國樑，不好意思了，按說是應該讓你們休息一下的，不過事情緊急……”
“應該的。爺爺這麼大的年紀了還在等着，過意不去的應該是我們纔對。”林鴻飛和王國樑齊聲道。
……
林鴻飛已經將事情的嚴重性儘可能的高估了，但現在他才發現，貌似自己依舊還是低估了……車子一路疾馳，回到王家大院之後。竟然連口水都沒有來得及喝，林鴻飛和王國樑兩人就被叫去了書房。
“回來了？”一直微閉着雙目在躺椅上閉目養神的老爺子在秘書的攙扶下坐了起來。目光炯炯的看着林鴻飛。
“是。爺爺，我們回來了，一切都很順利。”林鴻飛恭恭敬敬的肅立道。
“嗯，我聽說了，你們在俄羅斯那邊做的很好，很不錯。尤其是幫國家引進了兩款火箭發動機的事情，這個非常好，你們爲國家立了大功，這個國家不會忘記的。”老爺子望着林鴻飛，一臉的嚴肅，“不過現在有個更嚴重的事情，對於與法國人之間的合作，我們不但需要準確的評估，對東方飛機制造廠的事情，我們也需要做出準確的評估……我們國家解除與麥道公司的麥道—90合同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林鴻飛心中愣了一下，沒想到老爺子首先問的竟然是這個問題，不過還是立刻回答道，“知道的不多，但大概是我們在國際貿易和合同制定中的經驗不足，被美國人給坑了，而且被坑的挺慘。”
對於這件讓自己極爲丟臉的事情，高層自然不可能大力宣揚，但作爲航空業內的高端從業人士，林鴻飛多少還是知道一些。
“哦？”老爺子臉上露出一抹感興趣的神色，“知道多少？說說看。”頓了頓，老爺子補充了一句，“儘可能詳細點。”
“是。大致是東方飛機制造廠與麥道公司簽訂的合同先是合作生產35架麥道—82、接着在簽訂20架麥道—90飛機的合同的時候，美國人人在合同中設立了一個文字陷阱，誤導我們認爲麥道—90機身的大約有8400多項零件應該是由美方提供的，但美方認爲合同中沒有列出的零件都應該由我方自己製造，並且簡稱這是國際慣例，這導致我們生產的麥道—90飛機比直接從美國進口每架還要貴1000萬美元。”
“這恐怕是世界上最貴的客機了，民航方面自然是不肯當這個冤大頭，堅決不答應，最後還是不得不由老人家親自出面做了工作，上層同意每生產一架麥道—90飛機由國家財政補貼800萬美元，民航勉強接受。”
“知道的不少麼？之後呢？”老爺子對林鴻飛知道的這麼多明顯有些驚訝，卻是笑着點點頭：當年爲了這個事，大人還親自做過自己的工作，希望自己說服民航系統的同志服從大局……往事真是不堪回首啊。
“之後？大約是在去年吧……如果我沒記錯應該是去年……中美雙方重新簽訂了麥道—90飛機的合同修改協議，購買20架份原材料、配套設備，但事情還是遇到了麻煩，第一批4架麥道—90應該在1998年交貨，但東方飛機制造廠低估了技術消化和內部協調的難度，進度一再推遲，原本預定應該在98年交付的4架麥道—90被推遲到了1999年、繼而被推遲到了2000年，整個項目所需要的資金計劃也一再被突破，讓中央首長們很是不滿……”
老爺子就點點頭，首長們豈止是很不滿啊，簡直是不滿大了！這哪裡是個坑，簡直就是一個填不滿的無底洞！遇到這種情況，任誰在位子上也不敢決定繼續往這個無底洞裡丟錢了。
“如果讓你來處理，你會怎麼做？”沉默了兩三秒，老爺子忽然擡頭，語氣很低沉。
“啊？”林鴻飛頓時愣住了，心中的話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這個爛攤子讓我來處理？”
可不是個爛攤子麼，根據後來的江湖傳聞，東方飛機制造廠被美國人狠狠的坑了一把之後，據說整個東方飛機制造廠裡面最貴的東西就是餐桌了……面對被美國人坑的空蕩蕩的錢包包，東方飛機制造廠的人慾哭無淚，只好將倉庫裡原本用於製造機翼的航空鋁材拉出來製造餐桌，清一色航空鋁材製造的輕質合金餐桌，當年倒是很佔領了不少高檔餐桌市場。
但這絕對不是光榮，再沒有比這個更恥辱的事情了。
“是爛攤子沒錯，只是讓你提供一套方案麼……說說你的想法。”就算是臉皮厚心夠黑的王老爺子，此刻臉上也不由得隱隱的浮現出一抹尷尬：這樣未免也太坑人了些，而且……嗯，坑的還是自己的親孫女婿。
林鴻飛卻知道，別看現在老爺子口中只是讓自己說說，但如果自己當真說出個一二三四來，恐怕就不止是說說的問題了，東方飛機制造廠的這個爛攤子肯定要讓自己接手。
對於東方飛機制造廠，儘管這是個面子工程和政績工程，但林鴻飛心裡對東方飛機制造廠的幹部羣衆還是很佩服的，原因無他，在東方飛機制造廠與麥道合作期間，東方飛機制造廠的幹部羣衆還曾經多次上書呼籲抵制與麥道合作，重新揀起運10飛機，可惜……
只是話是這麼說，東方飛機制造廠裡面的水有多深，林鴻飛根本想都不敢想，如果可能，他根本就不想在裡面插一腳，但是現在，林大老闆有種被自己人坑了的趕腳……
“我認爲，既然損失不可避免，最好的辦法就是平倉止損！”林鴻飛硬着頭皮道，“停止和麥道公司的一切合作，如果不終止合作，美方供應的20架份原材料和配套設備還在不斷供應，爲避免更大損失，麥道—90飛機項目同步停產，除了我們主動中止合同之外，我想不到更好的避免更大損失的風險……”
“中止合作？”哪怕老爺子見多識廣，可也被林鴻飛這瘋狂的想法給嚇了一大跳：這豈止是瘋狂啊，這簡直就是喪心病狂！猶豫道，“你那隻知道，這樣我們的損失有多大？”
“我知道，”林鴻飛肯定的點頭，但語氣卻依舊堅定，“現在中止合作，東方飛機制造廠就像是被人砍了一刀、流了1000毫升血的時候及時止血的病號，會很虛弱，但只要少量的輸點血甚至是不輸血，也能自己慢慢的恢復過來，可若是等到將來被迫無奈的時候再中止，等於生生流了2000毫升的血，再想要將東方飛機制造廠救過來需要花費的代價夠更大了，最重要的是，到時候想要重新收拾已經散了的人心，可就難了……”
“唔……”王老爺子低頭沉思起來：這樣嗎？
但仔細想想，老爺子不得不承認，林鴻飛說的或許是真的，現在主動中止合作算得上是壯士斷腕，可若是等到血流的差不多了再中止合作……就算以後給東方飛機制造廠再輸血救回來，也會嚴重的氣血虧損。
輸的血，終究不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