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窗簾,明晃晃地照醒了陸一然,她慵懶地翻個身背過去,伸手一抱:“老公,把窗簾拉起來。”
撲空的手臂,勾得心裡一顫,睜開眼,臥室變小了,傢俱變樣了,雙人大牀,她只佔了一個邊。
她離婚了,她……沒有老公了,以後這個稱呼要改,要從心裡抹去。
有香氣從門縫裡飄進來,有什麼東西被放在桌上發出響聲,便聽見媽媽嗔怪爸爸:“你輕點,女兒要睡懶覺。”
一然笑笑,坐起來,揉揉蓬鬆的頭髮,起身拉開窗簾,刺目的陽光直射進來,她眯着眼睛,窗外的景色久違了。
關掉空調,打開窗戶,熱乎乎的風灌進來,不膩也不煩躁,在空調裡吹久了的身體,覺得好舒服。舒展筋骨,做了幾個拉伸,一然跑出臥室,喊着:“媽媽,我餓了。”
豆漿油條鍋貼燒麥小籠包,各色各樣點心擺了一桌,一然坐在桌邊大快朵頤,塞得嘴巴鼓鼓囊囊:“你們買這麼多,以後開銷多大啊,我吃一種就可以了。”
陸大海說:“菜場新開的店,我們嚐嚐,以後什麼好吃買什麼。”
一然說:“那晚上就別燒飯了,燒點白粥把剩下的點心吃掉,我可不想一回來就被你們喂胖。”
爸爸和媽媽一同嫌棄地打量她又瘦了一大圈的身體,一然低下腦袋,努力吃。
飽餐一頓,她回房間換了挺括的黑色套裝,用捲髮棒做了大卷,化妝噴香水,習慣性地在胸前別上胸針,過去的家穿衣鏡在客廳裡,每次打打扮自己,蔣誠就會倚在臥室門前看着她,然後她嘚瑟地一轉身:“老公,我好看嗎?”
現在轉過身,是她的衣櫥,她尷尬地一笑,摸摸胸針,拿起包準備出門了。
媽媽問:“不是辭職了嗎?”
一然笑道:“我要去新公司籤合約,人家是不是真的要我還不確定呢,我還要去原先的公司正式辦離職手續,天黑前就回來的,媽媽你們不要再買菜了,我吃不下的。”
夫妻倆送女兒出門,聽着樓下車子發動遠去,柳葉站在她的臥房門口,一切又好像回到了孩子出嫁前的樣子。房間裡的行李還沒有完全收拾好,牆上的婚紗照早就拆下來,連傢俱上這些年一直沒撕掉的大紅喜字也都沒了。
“你別看了,女兒房間的東西別去動,讓她自己收拾。”陸大海說,“我們去買菜吧,然然還要養身體,別聽她的。”
柳葉輕聲說:“老公,昨天就已經有鄰居在問了,我該怎麼回答?”
陸大海毫不在乎地說:“離婚了呀,還怎麼回答?離婚丟人嗎,我養女兒用他們家裡的錢了?”他走上來摟過妻子的肩膀,“就算女兒以後不再找人不再結婚,我們活一天就陪她一天,一家人開開心心的。”
媽媽挺起胸膛來:“我知道,他們有功夫來說我們,把自己家裡先管管好吧,他們可生不出我們然然這麼好的小孩。”
上午在恆遠聊得很愉快,週三正式簽約,不出意外,她已經算是恆遠的人了,她這個年紀做到外企的行政經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可既然人家看得中她,她願意挑戰,大不了做不好就走人,有什麼可怕的。
回老東家的路上,她想起了白紀川第一次莫名其妙地拉着她去和老外吃午飯,那時候覺得白紀川就是沒事找事愛折騰她,可是後來恆遠的酒會,就驗證了老闆這種小應酬不是毫無意義的,更直接影響到了她現在的轉折。
白紀川是很了不起的人。
一然開着車,等紅綠燈時,被自己手指上的戒指晃到了眼,曾經不喜歡在手指上戴任何東西的她,竟然離婚了還沒忘記摘婚戒。她把戒指脫下來,戴在右手上,繼續出發。
回公司辦手續,少不得在37層轉一圈,有牀照事件在前,她突然離職其他同事並不驚訝,估摸着連大老闆都以爲她是爲了那件事而沒法兒在公司繼續待下去。
辦完手續,一然下去買了幾盒蛋撻送到38層,同事們在開會,沒幾個人在辦公室,看見綠蘿好好地在周婕的桌上繼續生長,她說笑幾句,沒再等,就和大家道別了。
之後去銀河大廈,重新買了那條被王梅撕壞的裙子,接了韓可欣一起,去薛清歌公司樓下等她吃午飯。三個人坐着氣氛怪怪的,而清歌和可欣這纔剛剛開始聽一然說,到底發生了什麼。
可欣嘆道:“我那天不該送你裙子。”
一然搖頭說:“那也不過是晚幾天的事,我們都到極限了。”
清歌說:“明年的考研就要開始報名了,要不我們今年直接報名吧,試試看,大不了考不過後年再考。”
一然不情願地說:“萬一你考過了,我沒考過,我會想不通的。”
清歌嗔道:“那我就陪你再考一次,你看你現在的職位,如果手底下的人比你厲害,你臉上過得去嗎?”
可欣在邊上說:“我讓我爸爸安排,給你們買個學位吧。”
兩人無語地看着她,可欣嘿嘿笑:“當我沒說過。”
吃完午飯,清歌和可欣都要繼續去工作,而一然要等國慶節後才正式去恆遠,她要給自己放一個長假,調養身體調整心情,說好了之後只要有時間,她們就一起吃午飯。
離開前,可欣和清歌湊在一起說話,可欣說:“那件事我已經派人去辦了,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如果之後一然生氣了,你要幫我說說話。”
清歌滿眼的殺氣:“能把她扔進黃浦江嗎?”
一然什麼都沒聽見,送可欣回銀河,她再轉去福州路,既然真的要準備考試,那就不能開玩笑,要認真起來。
一個人安靜地在書城轉了幾圈,買了好些參考書,又選了些管理類的書籍,下電梯時,轉身就看見白紀川的爸媽從樓上下來,兩人互相說着話,不知道有沒有看見一然,但一然等他們下來後,熱情地打招呼:“白阿姨,白叔叔。”
美香很驚喜,怕擋着後面人的路,拉着一然站到了邊上,笑盈盈地說:“你出院了,身體好了嗎?”
“我沒事了,白阿姨,謝謝你來看我。”一然大方地笑着,“你們也來買書嗎?”
美香生氣地說:“他偏偏說今天有個書法家來開講座,拉着我一起來,結果他把日子記錯了,人家昨天就開了,今天都不在上海了。”
一然笑道:“真不巧,不過今天禮拜一,通常這種活動都在雙休日搞的吧。”
美香道:“可不是嗎?”但想起今天是禮拜一,她看了看一然問,“你還在休假是嗎?”
一然忙道:“我離職了,下個月要去新的公司,最近都休息,我來買點書看看。”
“哦……”美香應着,不經意地看到一然捧着書的手,接着和她慢慢一起下樓,說着無關痛癢的話,兒子關照過的,不要多廢話。
分開後,美香看着一然的背影,又低頭看自己的手,一左一右的,區分着兩隻手。
“你在看什麼?”白尚德問。
“老公,結婚戒指,戴哪一邊的?”美香晃了晃自己的左手,“是左手吧?”
這天晚上,白紀川回到北京的家,公司爲他租了豪華的公寓,雖然比不得他在上海的房子大,但正因爲小,不會覺得空蕩蕩。洗澡時就聽見手機在響,出來見是媽媽的電話,立刻打了回去。
幾句話後,美香就說:“我今天在書城遇見陸一然了,她辭職了,你知道嗎?”
白紀川很平靜:“我知道,今天聽以前的下屬說了,你們遇見了?”
美香想了想,說:“她看起來挺好的,她已經找到新工作了,我就想跟你說說。”
白紀川笑問:“媽媽,你忘了我爲什麼來北京?”
媽媽那邊安靜了一會兒,嘿嘿一笑:“媽媽這不是可憐你嗎?”
白紀川無奈地笑:“你這是嫌我還不夠可憐吧?”
說了幾句後,準備掛電話,媽媽那邊不知是故意的,還是沒意識到電話還沒掛斷,在對爸爸說:“老公,你說小陸她把對戒戴另外一邊了,是不是有什麼事?”
爸爸說着:“你想這麼多幹什麼,這是人家自己的事。”
“媽……”白紀川想叫媽媽,可還是忍住,把電話掛了。
什麼叫,把對戒戴另外一邊?
白紀川怔怔地出神,早晨林偉告訴他,上週一有人寄陸一然丈夫的不雅照到公司,公司裡風言風語好幾天,不到一週,陸一然就辭職了。現在媽媽又說她把戒指換一邊戴了,是什麼意思?
可既然對戒要拿下來的話,爲什麼不索性摘掉,換一邊,難道僅僅是爲了舒服方便?
白紀川很不安,從早晨林偉的電話起,他這一天都有些心神不定,怎麼可能不去想她,怎麼可能忘得掉,忘得掉,他也不必躲來北京。
手指輕輕敲在手機上,白紀川覺得自己有奇怪的預感,是他自作多情也好,是他多管閒事也罷,他撥通了周子俊的電話。
“你安頓好了?”周子俊疲倦的聲音,一定是正在煩惱實驗。
“子俊,幫我做件事。”白紀川說。
“什麼?”
“幫我打聽一下陸一然的情況。”
“……”周老師頓住,半天才說,“你怎麼還沒放下她?”
16:00更新,不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