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麗娘自來便沒個正形兒、也裝瘋賣傻慣了,因此她倒也沒覺得此事由她來做主有什麼不妥當的,當下便裝模作樣的思忖了片刻,最終給岑元娘選了一家家世沒有前面幾家顯赫的人家,並笑嘻嘻的把選擇的理由說了出來……
“娘,這戶邱姓人家雖然家世一般、不如其餘幾家顯赫,但他們家的人口卻是相對來說最爲簡單的!且娘先前不是說打探到邱家老爺膝下的二子一女、對父母一向都十分孝順,彼此之間也是長友幼恭、友愛謙讓……”
“大姑娘若是低嫁到這樣的人家去當長嫂,不但會被公婆看重疼愛,且弟妹也一定會敬着她、和她和睦相處!”
顧麗娘說着便擠到太夫人身邊坐下,半是撒嬌、半是討誇獎的說道:“娘,您說我挑得有沒有道理?這自家的閨女我自然是疼得緊,但這嫡親的侄女兒我也同樣會疼,必是不會給她挑一門不如意的親事!既連我都曉得心疼侄女兒,娘您肯定更加心疼孫女兒、不會叫她受丁點委屈!”
這太夫人本就對顧麗娘這個失而復得的女兒疼愛得緊,眼下顧麗娘再一討好賣乖的挑好聽的話來說,太夫人頓時便有了五分順着她意思的心思。
加之太夫人本就不大讚成把岑元娘嫁去陳家當繼室後母,因此細細的把顧麗娘挑的那戶邱家的家世背景琢磨了一番後,太夫人那五分心思立時便增至十分,當下便當衆一錘定音、點了邱家那門親事:“韶珍,阿鸞雖說是胡謅了一通,但她這番話倒也歪打正着的說到了正理上……“
“這女孩兒高嫁、低嫁都自有它的好處,元娘畢竟是庶出,我瞧着低嫁對她還好一些。既如此,那元孃的親事就依了阿鸞的話定下邱家吧!”
羅夫人不甘心的試圖做最後的努力:“娘……”
太夫人知道羅夫人必定會不甘心,也不想當着姑娘們的面訓斥羅夫人,因此她很快便尋了個藉口把姑娘們打發下去,讓她們各自回自個兒院子去。
顧箏離了榮壽堂後低着頭、慢慢的沿着鵝卵小路往聽泉院走去,路上更是默默的把先前在榮壽堂發生的事理了一遍。
這件事其實並不難猜,顧箏一結合了前後發生的那幾件事、很快就在心裡理清楚整件事———岑元娘這門親事,表面上看似乎是被顧麗娘無意中說的幾句話給決定了,其實卻是顧麗娘和孫姨娘互利互助的結果。
當然,這裡頭也有幾分太夫人的本意在裡頭,否則顧麗娘哪能真的只憑着幾句話、就把岑元孃的親事給定下來?
顧箏一邊暗自思忖、一邊漫無目的的在岑府後花園遊走,哪知她纔剛剛轉到那臨水而建的曲廊,就冷不丁的被突然躥出來的周淳給攔住了去路。
那周淳一攔下顧箏便“啪”的一聲打開摺扇,一邊故作瀟灑的扇着扇子,一邊目不轉睛的盯着顧箏的粉顏看個不停,並故作驚訝的說道:“咦,這不是彎彎妹妹嗎?莫非妹妹也喜歡慢悠悠的沿着曲廊一路往下走,邊走邊欣賞這滿池的粉荷碧葉?”
也不知道這周淳是打哪兒得知太夫人替顧箏取的小名,一見面就厚顏無恥的喊顧箏“彎彎妹妹”,把顧箏喊得立馬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還被他噁心得想吐!
我呸!
“彎彎”二字也是你這個變態色狼能叫的?!
顧箏對周淳可是半點好印象都沒,因此她一見自個兒竟倒黴的遇上了他,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二話不說便掉頭往回走,打算儘快遠離周淳……
那周淳見了自是不甘心、當下便拔腿追了上來,還油腔滑調的開口相邀顧箏:“彎彎妹妹你別急着走啊!讓哥哥陪你賞花好不好?”
說話間周淳已經追着顧箏下了曲廊,並試圖越過勺兒伸手去拉顧箏,勺兒見了自是緊緊的擋在周淳身前、不讓他尋到機會靠近顧箏。
周淳一見勺兒竟敢壞他的好事,擡了腳便狠狠的踹了過去……可惜同樣的虧勺兒可不會一連吃兩次,這次勺兒自是沒再讓周淳踹着。
周淳雖沒能把勺兒踹來,但他卻還是不肯死心,收了腳後繼續沒皮沒臉的一路追着顧箏往聽泉院而去……
顧箏見周淳像麥芽糖般緊緊的粘着她不放,心想這樣一路追趕下去總會到頭,於是她索性猛地打住腳步、回頭冷冷的掃了周淳的腳面一眼,一字一句的威脅道:“表少爺的腳傷纔剛好、就忘了疼嗎?你要是敢再跟着我說那些沒皮沒臉的話,我就敢把你踹到荷花池裡、讓你喝上一肚子池水!”
顧箏撂下這番狠話後便自顧自的帶着勺兒離開,而她的話果然讓周淳下意識的縮了縮曾經被顧箏戳流血的那隻腳,一時間也忘記繼續邁步追趕顧箏。
而周淳這一停頓、顧箏已經帶着勺兒走遠了,讓他回過神來後只能齜牙咧嘴的衝着顧箏的背影放狠話:“你還真當自己是這府上的表姑娘?!我姨母說你不過是個冒牌貨罷了!本少爺等着看你被岑家掃地出門,到時候看你還怎麼和本少爺橫!”
周淳的話一字不漏的飄進顧箏的耳朵裡,讓她的心下意識的一緊———羅夫人該不會已經懷疑上顧麗娘了吧?
這個猜測讓顧箏下意識的加快步伐、匆匆忙忙的趕回聽泉院……
且先不說顧箏這頭如何,卻說這羅夫人原是一門心思的想把岑元娘嫁去定國侯府,好讓陳家和岑家能夠成爲姻親、攀上關係———只要能夠和位高權重的定國侯府結親,那將來到了送世家女進宮的時候,她便可以請定國侯幫着走走路子、給岑二孃她們幾個弄個好歸宿,就算不能選進宮爲妃、也能求皇上賜婚許個好人家!
而若是眼下羅夫人不能借着岑元娘這門親事和侯府搭上關係,那將來就只能靠趙姨娘那邊的關係了……低聲下氣的求趙姨娘辦事,這是羅夫人這輩子最不願意做的事!
一想起因爲岑元娘不能嫁去定國侯府,自己將來很可能得低聲下氣的求趙姨娘那個賤人,羅夫人一離開榮壽堂回到自個兒住的正房,當下便氣得把桌子上那套粉彩茶盅掃到了地上!
不行!她一定要想法子讓太夫人改口,把岑元娘嫁到定國侯府去!
打定主意後羅夫人便使人把岑老爺請了過來,苦口婆心的勸道:“老爺,我怎麼看都覺得嫁去定國侯府比嫁去邱家要好上千百倍,可老太太卻偏偏想不通這一點,一被人隨意說了幾句話攛掇,便把元娘許給了邱家!我可是費了不少功夫,才讓定國侯府的老太太相中元孃的,眼下竟被老太太一句話給攪和了,這多讓人惋惜啊!這定國侯……”
羅夫人先是說了定國侯府一大堆好話,說完才委婉的對岑老爺說道:“不如老爺您再去和老太太說說?讓她老人家改改主意兒?”
這件事是太夫人和顧麗娘一起商定下來的,這兩個人一個是岑老爺的娘,一個是讓岑老爺滿心愧疚的胞妹,岑老爺自是不會拂了她們的意思。
且定國侯家那一攤子見不得光的事、岑老爺並不是一無所知,因此岑老爺聽完羅夫人的話後,只似笑非笑的反問了她一句:“你既覺得定國侯府樣樣都好,那不如索性把二孃許過去?免得你天天在我耳邊唉聲嘆氣的道可惜。”
岑老爺話一說完、羅夫人立刻緊緊的閉了嘴不敢再說半句,一副生怕岑老爺真把岑二孃許給定國侯的樣子,並且她馬上很不放心的對岑老爺說道:“我的二孃今年纔剛滿十二,用不着這般着急!且慢慢的再尋訪個兩、三年也不遲,多的是比定國侯府好的人家給她挑!”
岑老爺知道他的話已經起了作用、讓羅夫人不敢再打岑元孃親事的主意,這纔不緊不慢的再丟下一句話:“元娘今年已經十四了,你儘快按照孃的意思準備和邱家議親,別再節外生枝了。”
而就在羅夫人這頭被岑老爺敲打的同時,已經回到聽泉院的顧箏卻冷靜的把事情分析了個透,把顧麗娘堵在屋裡後、一語中的的說道:“娘,孫姨娘幫您認了岑家這門親,而您則答應事成之後幫大姑娘推了定國侯這門親事,這就你們之間的約定……我猜的對不對?”
顧麗娘見顧箏竟自個兒猜出了事情的真相,看向顧箏的目光立時變得既心虛又意外,不過顧麗娘很快就拋開別的情緒、豎起大拇指誇了顧箏一句:“我的囡囡真真是聰明絕頂,竟把事情看得這般透徹、一下子就猜得八九不離十!”
顧麗孃的誇獎讓顧箏頓時滿頭黑線,心想事情都已經發展到如此明顯的地步了,她要是再猜不出來、那就白比人家多活一世了!
只是有一點顧箏卻想不明白,就算定國侯不過是要續絃,但這樣的好事再怎麼樣也落不到岑元娘這個定南伯府庶出的姑娘身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