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四夫人一被樑二夫人點名,立刻飛快的那眼掃了樑大夫人一眼,見樑大夫人似乎並未不悅才縮着脖子委屈的嘀咕了句:“二嫂你幹嘛拿我說事?”說完又飛快的看了樑三夫人一眼,最終閉了嘴沒多說,只絞着帕子淚汪汪的看着樑二夫人。
原來樑二夫人這是在拿樑四夫人當槍使,明着說樑四夫人慷慨大方,其實是用這話暗諷樑大夫人不待見樑敬賢這個親生兒子,把親生兒子真真正正的當成外人對待,甚至連樑四夫人這個嬸孃都比她疼樑敬賢……怪不得樑四夫人要不樂意呢!
爲何說樑二夫人拿樑四夫人當槍使呢?
樑敬賢明明是三房的少爺、先前也喊了樑三夫人“娘”,怎地又成了樑大夫人的親生兒子?
說到這裡就不得不提下樑家複雜的家史,以及樑家四房人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了……
說來也怪,樑太夫人雖一口氣生了三個兒子,但也不知道是兒子們娶的妻子先天基因有問題,還是命中註定家族到了樑大老爺這一代要子嗣不旺,樑家三位嫡出以及一位庶出的老爺,娶了妻後竟只有樑大老爺這一房得了三個嫡子、一個庶子。
樑二老爺夫婦倒不是不能生,可偏偏一連生了三、四個閨女,無論是樑二夫人還是各房小妾卯足了勁,尋了各種各樣的偏方來用、到頭來還是生不出兒子,把樑二老爺氣得最後只能給大女兒招了婿,讓女婿入贅到家裡來當個半子替自個兒養老送終。
樑三、樑四老爺乃是雙生子,兩人打孃胎裡出來便帶了病根,且這個病根恰恰影響到他們的生育能力,讓他們二人娶了妻後無論多麼賣力的播種,別說是兒子了、就是閨女都生不出一個來,最終他們二人只能死了這條心、另外想別的辦法。
可樑太夫人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三房、四房無後,更不能讓樑三老爺和樑四老爺將來百年歸土沒孝子摔盆、捧靈啊!
於是樑太夫人左右思忖過後,只能讓老大把膝下的孩子撥兩個出來過繼給老三、老四。被挑中過繼的兩個孩子當中其中一個就是樑大夫人親生的樑敬賢,另外一個則是樑大老爺的妾室周姨娘所生的庶子、樑敬行———也就是說樑敬賢如今的“娘”樑三夫人其實是他的嬸孃,而被他喚作“伯母”的樑大夫人才是他的生身母親!
且先不提樑敬賢自個兒如何看待這兩個母親,卻說這些年來樑大夫人雖然對樑敬賢總是不冷不淡、不親不熱,但心裡卻一直恨樑三夫人搶走她的兒子;而樑三夫人則因爲她是樑敬賢的生母,生怕樑敬賢長大後會同她較爲親近,一直把樑大夫人視爲最大的對手,心裡對她更是頗爲忌諱。
也正是因爲樑大夫人和樑三夫人素來不和,樑二夫人才會故意選顧箏剛剛進門認親的機會,唯恐天下不亂的煽風點火,藉着送見面禮一事挑撥得樑大夫人和樑三夫人彼此心中不快,甚至生母的一視同仁也刺痛了樑敬賢的心,讓他把背脊挺得更直的同時、一張臉也板得更緊。
而樑三夫人這輩子最恨的就是別人有意無意的提起、樑敬賢是樑大夫人所出一事,因此她一見樑敬賢受樑二夫人話的影響、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一張臉也跟着沉了下來,直接不客氣的瞪了唯恐天下不亂的樑二夫人一眼。
樑大夫人則是不動聲色的把一切都看在眼底,她雖然心裡不爽樑二夫人戳她的痛處,但面上卻絲毫不見怒氣,反而只一臉溫婉、落落大方的說道:“都是新進我們家門的人,初次見面我自然是要一碗水端平了……且給晚輩們東西貴不在輕重,而是在心意。”
樑二夫人最見不得樑大夫人成天端着長媳的架子、表現出一副端莊賢淑的模樣,因此她一見樑大夫人不慍不火的接了她的話,立刻又心生一計、故意以顧箏爲藉口,往樑大夫人另一個痛處戳去:“三郎媳婦兒,你是否也覺得我們大少爺器宇軒昂、龍章鳳姿,一看便知是我們府上唯一有資格封世子爺的人?!”
樑二夫人口中的“大少爺”乃是長房的嫡長子、樑敬謙,但他卻非樑大夫人所出,乃是樑大老爺已故的原配朱氏所出。
有了這麼一個原配生的嫡長子擋在前頭,樑大夫人所生的兒子、樑二少爺樑敬雲就只能屈居第二了———明明自個兒也是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樑敬雲是自個兒生的頭一個兒子、也是光明正大的嫡子,可就是因爲樑敬謙擋在前頭,害得樑敬雲就這樣一輩子無緣世子之位,今後也不能繼承樑大老爺宣平侯的爵位!
自己生的第一個兒子無緣爵位,這件事比樑敬賢被樑三夫人搶走還讓樑大夫人心痛怨恨,也是樑大夫人這輩子最最在意和不甘心的事……
因此樑二夫人一故意當着顧箏的面提樑敬謙,還刻意誇他“龍章鳳姿”、乃是準世子爺,樑大夫人臉上的笑容立時就有些掛不住了,雖看面上看起來還是一團和氣、但目光卻陰沉了幾分,顯然是被樑二夫人踩到痛處、心裡很是不痛快。
顧箏雖嫁到樑家前惡補了下樑家家史,但也只是大致瞭解了下樑家家譜,以及最近幾代人的親戚關係。至於樑家四房人之間的恩恩怨怨她卻是不大清楚,只知道樑敬賢從大房過繼到三房一事,其餘的事因樑家多年來一直刻意隱瞞、不想讓別人知道,所以顧箏出嫁前也就沒能打探到內幕消息。
不過樑家瞞着這些家事、沒有在出嫁前對岑家明言倒也不算是什麼大事,畢竟這終歸是樑家的家事,且自己無所出、過繼兄弟之子爲嗣子的人家多了去了,這本就是件十分尋常的事,沒必要特意和親家說明。
不過顧箏雖然不知道這裡頭的彎彎道道,但她還是敏銳的嗅到一絲不對勁,覺察到樑家四房人之間暗流洶涌、彼此不大對路———難不成她這個新媳婦兒纔剛剛進門,就要在生母和養母之間做選擇?
也不知道樑敬賢是和他的生母親近些、還是和養母親近些,不知道他是向着誰的、她還真不好表態啊!
樑敬賢這傢伙也真是的,也不知道提前和她打個招呼、讓她心裡事先有個底!
不過顧箏雖不知道該如何表態,但樑二夫人一把她推出來、她就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暗暗的分析一番後顧箏來了個四兩撥千斤、誰也不得罪:“二伯母不說我還沒注意到呢!幾位叔伯還真是個個都生得器宇軒昂、龍章鳳姿,一看便知將來定會前途無量!”
顧箏沒有接下樑二夫人的話只誇樑大少爺一人,而是把樑家幾位少爺都一併誇了,哪個都不偏袒、任誰都挑不出刺兒來,讓樑太夫人一臉讚許的看了她一眼,微微的點了點頭,暗喜自己沒有看走眼、給樑敬賢挑了個好媳婦兒!
樑敬賢不樂意顧箏被攪和進長輩們的明爭暗鬥裡,更不爽樑二夫人一個勁的借顧箏生事,因此不等樑二夫人再發話、他便往前一步擋在顧箏面前,對樑太夫人說道:“祖母,我想帶箏娘四處走走,也好讓她早點熟悉下家裡的地形。”
樑太夫人十分善解人意的給了小兩口單獨相處的時間:“去吧,帶你媳婦兒好好的轉轉。”
顧箏聞言暗暗的鬆了一口氣,和樑敬賢一起向諸位長輩行了禮後便退了下去,由樑敬賢領着到樑家的後花園轉悠……
因昨夜睡得有些不安穩,顧箏白日裡多少覺得有些睏乏,因此才轉了一會兒她便賴在一處八角亭子裡不肯再走:“累死我啦,不逛了!剩下的地方改日再慢慢轉吧!你們樑府比我們岑府還大,一時半會兒也轉不完嘛!”
樑敬賢卻沒像以往那樣和顧箏擡槓,而是面色微沉的看着湖上某一處,讓顧箏不由偷偷的多看了他幾眼———他似乎打從樑太夫人的敬和堂出來面色就一直不虞,像是先前認親的過程讓他十分不快,又像是十分在意樑二夫人先前說的那番話。
爲了別人的幾句話就一直不快,這不像是樑敬賢的性情啊!
莫非這其中藏有什麼她不知道的隱情?
一想到這裡,顧箏忍不住往樑敬賢身邊湊了湊,半是擔憂、半是八卦的問道:“你怎麼了?不高興?”
“……”樑敬賢沒有回答,依舊把目光定格在湖面某一處。
顧箏不死心,歪着腦袋想了想後換了個更直接的方式問道:“我瞧着你二伯母似乎有些不對勁,她先前無端端的爲何說那些話?說起來你二伯母還真是不討人喜歡,她才張嘴說了幾句話就把你娘、你大伯母、你四嬸孃全都給得罪了———我先前瞧着她們聽了你二伯母的話後臉色都不大好看,這是爲何啊?”
見樑敬賢還是不理會自己,顧箏不由怒了:“喂!你要想我好好的配合你演戲,就必須把你家這些亂七八糟的關係一五一十的告訴我,否則我一個不小心可是會把人給得罪光了,到時候我們可就演不下去、只能一拍兩散了!”
顧箏發狠的胡亂威脅樑敬賢一通後,總算是讓他慢慢的把目光挪到她身上:“我是三房的嗣子,大伯母其實才是我的生身母親。”
顧箏嗤道:“切!這點我早就知道了!說點別的!”
“別的?”
樑敬賢的嘴角浮起一絲淡淡的諷刺,目光裡竟滿是自嘲之色:“那我就和你說說當年我是如何過繼給三房的吧!當年我娘……,”樑敬賢頓了頓,最終目光陰鬱的改了口:“當年我生母膝下除了我之外還有一個兒子,他就是如今的二少爺……”
原來當年樑大夫人膝下育有兩子,幼子樑敬賢年幼時資質平平、還未展現出他神童的光彩,看起來只比尋常的孩子聰明一些,除此之外沒有任何長處。
反倒是樑敬賢的親兄長樑敬雲從小就十分聰慧,三歲就能識字、四歲就能背書,七歲就有大儒斷定他將來定成氣候……總之當年的樑敬雲小小年紀就大放光彩,各方各面都勝過還默默無聞的樑敬賢,讓樑敬賢的所有一切都掩蓋在兄長的光環下。
如此一來,當樑太夫人決定從樑大夫人生的兩個兒子裡挑一個出來過繼給三房時,樑大夫人和樑三夫人都爭着、搶着要聰穎過人的樑敬雲———樑大夫人爲了保住天資聰明的大兒子,努力的把二兒子樑敬賢往外推;而樑三夫人爲了能過繼到一個最好、最優秀的嗣子,則從頭到尾都瞧不上樑敬賢、只拼命的想要把樑敬雲搶到手!
兩個母親都只看中樑敬雲、嫌棄樑敬賢,這讓樑敬賢的地位瞬間變得十分尷尬———過繼一事一出,他竟成了生母不要、養母不喜的孩子,這給當時已經懵懂懂事的樑敬賢心裡造成了巨大的傷害,讓他怨恨樑大夫人的同時也不喜歡樑三夫人!
兩個母親爭奪孩子的最終結果顯然是樑大夫人贏了,否則樑敬賢如今也不會是三房的少爺;只不過風水輪流轉,時隔多年後樑敬賢的光彩已大大的勝過兄長樑敬雲,讓樑三夫人有了一種揀到寶的驚喜……
顧箏靜靜的聽樑敬賢講完這些不爲人知的陳年往事,當她聽到樑敬賢說他當年是個沒人要、被兩個母親嫌棄的孩子時,心下意識的一縮、自有主張的心疼起年少的樑敬賢,爲樑敬賢感到不值的同時也對樑大夫人、樑三夫人齊齊沒了好感:“當年你還只是個孩子,她們怎麼可以那樣傷害你?她們根本就不配當你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