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夫人見金水家的還算是識趣,當下便暗暗的鬆了一口氣,但面上卻還是故作憤怒的訓斥道:“你做下這等事來,罰自然是要罰的!但在罰你之前,你得先把事情給我交代清楚,該補上的東西你也得給我一併補齊了!若是東西早被你倒騰沒了,那你便按照東西的市價補銀子回來!”
金水家的一聽這話當下便唯唯諾諾的替自己辯解道:“冤枉啊!太夫人、夫人,這庫房雖然是小人掌着,可小人就算是和天借了膽子、也不敢幹出剋扣主子東西的事來啊!更不敢把剋扣下來的東西弄出去賣錢,這可是欺主的大罪啊!“
金水家的先是嚷了幾聲“冤枉”,隨後才細細的把事情挑開來說,一邊替自個兒辯解、一邊把責任往更底下的下人身上推:“太夫人、夫人,你們也是知道的———這大庫房雖是由小人掌着,但底下的四個小庫房卻是各自有不同的人管着,平日裡開小庫房取東西的人也大多是她們。”
這岑家的大庫房的確是由金水家的掌着,但大庫房底下卻又分“甲乙丙丁”四個小庫房,每個小庫房裡放的東西不但完全不一樣、且種類十分繁多……
甲庫爲一等,專門存放金銀器皿、玉石瓷器、桌案屏風等物件;乙庫爲二等,則專門用來存放各色香藥、補品、茶葉等物;三等丙庫則存放着綾羅綢緞、尋常布匹、紗帳帷幔等物;最末等的丁庫除了存放一些日常必需用到的雜物外,還包含着一個夏日裡用來存冰的地窖。
大庫房門上有兩把鎖,一把由羅夫人親自掌着,另外一把則由金水家的掌着。進了大庫房的門,甲乙丙丁各庫又是四把鎖,除了羅夫人和孟家的以外,另外兩把分別是管小庫的婆子拿着,四把鑰匙缺一不可。
平日裡若是想要開啓大庫房從各庫裡取東西,便得有羅夫人手裡的對牌、鑰匙以及金水家手裡那把鑰匙。開了大庫房後要拿哪個庫的東西,便把鑰匙和對牌派給管哪個庫的婆子,由管小庫房的婆子把東西取出來。
金水家的掌管庫房多年,自是對庫房的規矩十分熟悉,因此她很快就鑽了個空子、把事情再往底下的人身上推:“小人一得了夫人的囑咐,便把管小庫房的婆子全都叫到一塊兒、一五一十的把夫人的話吩咐下去,讓她們各個小庫房揀送去聽泉院的東西時,務必要揀最好的送!“
“這暴碳、金碳全是歸掌着丁庫的張婆子管的;補品、茶葉這兩樣則是掌着乙庫的林婆子管的;平日裡一到派送府上各處份例的時候,小人取了夫人的對牌和鑰匙後便把各個小庫房的門打開,由管着小庫房的婆子自行安排人、對着冊子上登記着的份例揀了東西送去……”
“小人只覈對她們呈上來的冊子上面登着的名目,並未親自驗查那些東西,因此剋扣聽泉院份例一事,小人真真是一點都不知曉,這些事全是那幾個管小庫房的婆子一手操辦的。還請太夫人、夫人明察,還小人一個清白!”
金水家的這是在往下找替死鬼呢!
倘若太夫人真被羅夫人和金水家的牽着鼻子走,就這樣傻乎乎的一層一層的往下追查下去,那最終只會追查到那最成不了什麼事的小丫鬟身上、由小丫鬟來替真正的罪魁禍首頂罪!
若真是這樣,那還有羅夫人什麼事?
趙姨娘自是不會讓羅夫人就這樣輕易脫了干係,哪怕不能讓羅夫人失了管家的權利,那她也要讓她擔一個管教不嚴、管家不力的罪名,最好是趁這個機會砍去羅夫人的一條臂膀、狠狠的挫一挫羅夫人的銳氣!
因此不等太夫人使人把管小庫房的婆子喊來,趙姨娘就笑吟吟的開口說道:“太夫人容稟,我身邊的管事趙三前幾日上街替我辦事,不巧見到金水家的男人抱着個包袱進了樑家古董鋪。趙三正巧也要去那樑家古董鋪置辦幾件東西,於是便跟在王金水身後進了鋪子,一進鋪子正巧看到王金水打開包袱、拿出一個青花鳳鳥花瓶,開了高價要賣給古董鋪子……”
趙姨娘說着笑吟吟的看了顧麗娘一眼,問道:“姑奶奶,若是我記的沒錯,你屋裡的花几上似乎正好擺了個青花鳳鳥的花瓶?若是我猜的沒錯,你屋裡擺着的那個怕是早就叫人掉了包了!”
顧麗娘一向性急且神經大條,因此她一聽趙姨娘這話、馬上就順着她的話鑽進套裡,一臉肯定的嚷嚷道:“沒錯、沒錯!我屋裡確實有那樣一個花瓶!聽你這麼一說,看來擺在我屋裡那個花瓶一定是假的,真的花瓶定是叫那金水家的偷出府、讓她男人幫着拿去賣錢了!”
顧麗孃的幫腔讓趙姨娘十分滿意,也讓她一臉得意的斜睨了羅夫人一眼,接着成竹在胸的徐徐往下說道:“趙三把事情回稟給我知曉後,我便覺着這事有些不對勁,於是我便命趙三多留意王金水在外頭的動作,不料趙三一費心留意、竟發現那王金水一連幾日都去了東街,並分別往王記海貨行、山珍閣跑了幾趟,賣了不少鮑魚、魚翅並人蔘、靈芝等物!”
趙姨娘話說到這個地步,事情已是昭然若揭———這王金水乃是金水家的男人,他賣的東西自然就和金水家的脫不了干係!如此一來,金水家的欺上瞞下、以次充好的事也算是被翻了出來!
這金水家的雖然知道事情已經徹底敗露了,但她卻還是不死心的狡辯了句:“趙姨娘你血口噴人!我家當家的沒去過那幾個地方,也沒賣過什麼東西!”
“有沒有,太夫人使人去那幾間鋪子一問便知曉……”
趙姨娘絲毫沒把區區一個金水家的放在眼裡,只見她先是笑容滿面的看了臉色鐵青的羅夫人一眼,隨後一臉得意的給太夫人獻了一計:“太夫人,但凡是我們府上的東西,都有我們府上做下的標記,太夫人使人去那些鋪子查一查便能找到那些東西。”
“找到東西后再一問拿東西來賣的人的身形樣貌,不就知道東西是誰偷出府的?到時候看偷了東西的人還能不能繼續睜眼說瞎話的狡辯下去!”
太夫人聞言馬上打發人去那幾間鋪子把事情打探清楚,去的人很快就打探清楚回來回話,說是那幾間鋪子裡果然有岑家的東西,且店家描述的拿東西去賣的人的身形樣貌也完全和王金水吻合。
這個讓結果除了讓趙姨娘十分得意外,也讓顧麗娘十分不滿,當下便嚷嚷着要太夫人把王金水夫婦打上一頓,然後讓他們把銀子吐出來!唯獨羅夫人臉色一片慘白,爲了保住心腹不得不厚顏替他們求情,請太夫人看在她的面子上、把這兩個人交給她處理。
這王金水夫婦要是交到羅夫人手裡,最多也就是挨幾下板子再被訓斥幾句,他們的差事到頭來還是能保住,就算暫且保不住、羅夫人也會安排自己的親信頂上……
因此趙姨娘自是不肯讓羅夫人把人領走,當下便當着太夫人的面提議道:“太夫人,像王金水夫婦這般膽大包天、膽敢欺上瞞下的混賬東西,就該狠狠的痛打他們一頓再攆出府去,殺雞儆猴、以儆效尤!姑奶奶你說是不是?”
顧麗娘正心疼那些被王金水夫婦貪去的銀子呢!
因此她一聽趙姨娘的提議、當下便連連附和道:“對對對!把他們攆出去!這種壞心肝的下人留不得!若是娘您心軟留下他們,指不定咱這府裡的東西到頭來會被這幾個小人給掏個精光!”
顧箏不過是想借趙姨娘這杆槍解決聽泉院被剋扣用度一事,並不想摻和到岑府妻妾爭鬥裡頭去,更不願意讓顧麗娘白白的被趙姨娘當槍使!
因此顧箏很快就拉了拉顧麗孃的衣襬,示意她不要再多嘴插話。顧麗娘雖然心疼那些銀子,但卻怕顧箏回頭再念叨她多管閒事,於是最終不情不願的閉了嘴,只睜着一雙眼看太夫人、十分期待太夫人重罰王金水夫婦,替她損失的銀子討個公道。
太夫人本就想給變本加厲欺壓顧箏母女的羅夫人一個教訓,因此她皺眉沉思片刻後,終於在衆人緊張的目光中做出了決定:“金水家的撤去庫房管事一職、交給韶珍發落,發落完後便攆出我岑府!至於和她合謀的王金水並未在我岑府裡當差,不過是替韶珍管着外頭的鋪子,他如何處置韶珍你自個兒看着辦。”
“娘……”
羅夫人向來都受不得氣,眼下見趙姨娘害她損失了一個心腹,心裡自是十分不甘、也咽不下這口氣,因此她想都沒想、當下就不滿的出聲抗議……可惜羅夫人只說了一個字、太夫人那如刀般鋒利的目光就掃了過來,嚇得她立刻把到了嘴邊的話悉數嚥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