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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寧國府黃氏的喪禮上回來,賈赦一進門就對着張氏把徒宥昊好一通誇獎:“我們兒子有眼光,結交的貴人啊,今兒我可是狠狠風光了一把,又客氣又有禮節,外頭說四皇子殿下不好的,那眼睛都瞎了,這麼好的人還嫌不夠,還要多好纔算好啊?!”
張氏早前就聽說了徒宥昊來祭拜的事,心裡也覺得徒宥昊很是給了自家臉面,心中很是高興,只是再高興也不及賈赦這般把人誇到填上去的,看着丈夫一進門就把人誇成了花,說得人天上有地下無的,不由樂得全身發顫,給賈赦倒了杯茶,聲音都有些笑得顫抖了,說道:“你啊,人家不過是去上柱香,你至於這德行,瞧瞧你那說法,滿天下,就你眼睛最尖最會看人了行了吧?”看着賈瑚直搖頭道,“你看看你爹!”賈瑚抿着嘴笑。
賈赦梗着脖子不服氣:“我怎麼了?我怎麼了?我哪兒說錯了?”把桌子拍得震天響,“你剛是沒看到老二那張臉,哎呦誒,都青綠青綠了,尤其四皇子對着我客氣不理他的時候,哎呦,我差點沒笑出來,肚子都要憋得打結了。四殿下,那是給足了我臉面啊,當着敬大哥的面就說是衝着咱家纔來的!”說着來了勁兒,非叫了人去酒窖拿酒去廚房準備小菜:“今兒我可得好好喝上一杯,這般大喜事!”
張氏止不住越發好笑起來,前合後仰的,哪帕子遮着嘴,雙眼都笑眯了。說起來,也怪道賈赦高興,這些男雖然靠着賈瑚把二房壓得喘不過氣來,可畢竟大家都是親兄弟,旁人知道兄弟不和是一回事,爲了家族榮譽,出了門賈赦賈政便是心裡再大怨氣,面上也要過得去。這番徒宥昊這麼擡高了賈赦,卻沒怎麼理會賈政,真真叫人出口烏氣!這一想,張氏倒是可惜起自己當時不在,否則要能看到賈政當時那臉色,那該多痛快。
賈瑚看着這樣的高興的父母,對徒宥昊越發多了幾分感激,陪着他們喝了兩杯酒回屋休息,第二天去衙門當差時,特意讓何斯給韓昹去封口信,讓他問問徒宥昊什麼時候有空能出宮來。他可是給了他好大一人情,徒宥昊不跟他客氣,可請他喝杯酒卻還是要的。
韓昹直到下午的時候才讓人來回話,說是這兩天怕不行,徒宥昊那裡有事,這兩天,怕抽不出空來了。
賈瑚有些失望,但既然不方便,他也不勉強,只能請人轉告了自己的謝意,等着徒宥昊有空的時候再聚會。
倒是寧國府那邊,黃家的人在外頭聽到了傳言,其實洶洶殺上了門去,等到賈瑚知道消息的時候,最勁爆的場面已經過去了,只是張氏賈赦說起來時心裡還是怒得慌,直說今兒這麼一出,簡直是他們見過最荒唐的場面了。
“珍哥兒簡直太不像話了!”賈赦和張氏怒吼着。
今天張氏和賈赦又去了寧國府幫忙黃氏的喪事,因爲已經過了頭七了,寧國府如今的賓客並不很多,一整天下來也就寥寥數個,賈赦就是陪着賈珍賈敬說說話,張氏陪着許氏聊天解煩。誰知兩家才坐下不久呢,外頭突然有人來說親家登門了,再仔細一問,才知道是黃家的人上門來。
黃氏剛沒的時候,黃家的人就來過了,那時一切正常,見許氏爲着黃氏去世自己都累病了,黃氏的喪禮有辦得體面,黃家人對寧國府還頗有好感,只道人厚,賈珍見此便放下了心,此刻聽得岳家來人,忙上前去迎,看到了親家大舅哥,纔上去笑着要跟人打招呼,黃大舅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突然劃過一絲猙獰,對着他狠狠就是一巴掌甩了過去。
“啪!”清脆一聲響。
賈珍整個人都愣住了。
俗話說得好,打人不打臉,還都是親戚,雖說黃大舅論輩分是賈珍大舅哥,賈珍得喊人一聲大哥,可論歲數,賈珍卻比黃家大舅子還大了半歲,這會兒竟叫人當着外人面狠狠甩了一巴掌,這般的恥辱,賈珍等回過神來,瞬時臉色青黑,捏着拳頭就要衝上去打人。
賈赦忙把人喊住:“珍哥兒,你幹什麼!”一邊叫人趕緊把賈珍攔住了。到底是大舅哥和妹夫的名分在那兒,黃家人的來意還沒摸清,賈珍這會兒打回去,兩家人的情面就要丟掉大半,莫不如等着事情弄清楚了,要黃家人真理虧,賈家也不是吃素的。
只是賈赦心裡總覺得不好,怕是黃家人知道了什麼。
果然,賈珍被下人攔着還憤憤不平直瞪着黃家大爺,那頭跟着一塊來的另一個青年男子已然冷笑着說道:“你們榮國府當真好大威風,害死了我們家的姑娘,現在還敢在這裡跟我們吹鬍子瞪眼的!”
賈敬在一旁早已是雙脣緊抿,瞧這男子說話老實不客氣,只問道:“這位倒是眼生,不知該如何稱呼?”
那青年冷笑:“我是黃家二房三字黃繼鋒,今年剛入京,誰知就遇到了我家堂姐過身,這裡,還真要感謝賈大人一家對我堂姐的深情厚誼。”
說話顛三倒四的叫人摸不清楚頭腦,還透着股怨憤的口氣,不知情的下人都怒目而視黃家人,只道他們欺人太甚,做賊心虛的賈珍賈敬賈赦臉上卻都帶出了心虛尷尬來,看啦黃家是知道真相打上門來了,怪道這般不客氣。
再怎麼也不能當着下人的面說這些事,傳開了賈珍的臉也不要了。賈敬忍氣吞聲把人請到了屋裡,黃家大舅黃繼晟經過賈珍身邊時,一個眼刀狠狠刮過去,眼底的狠意,叫賈珍心底打個哆嗦,不由得低下了頭。
自己做過什麼賈珍心裡自然是清清楚楚的,開始他不過是一時氣衝上頭才失去了理智,這會兒看出了黃家人是來興師問罪的,登時什麼氣焰都沒了。黃氏是他原配妻子,又給了生了賈蓉,現在人沒了,賈珍自己也懊惱羞愧得緊,那還敢說什麼。
低垂着腦袋走進屋裡,賈敬已經請了黃家人坐,賈珍想了想,到底沒敢坐,站在一邊,等着看接下去的情況。
賈敬這麼大年紀了,被人這般打上門來還是第一次,還是個晚輩,心裡多慪氣就別提了,偏還得對人笑臉相迎,誰叫犯錯的是他唯一的兒子?“親家啊……”
他話纔出口,黃繼晟突然看着他說道:“親家老爺,我們既然來,自然是打聽清楚了的,您要說什麼,還請等我們把話說完可好?”
賈敬被堵了個正着,生生憋了老大一口氣,可黃繼晟這哪是徵求他的意見啊,分明是不容拒絕,賈敬咬咬牙,硬是吞了這口氣,強自扯着嘴角,說道:“這是自然,這是自然。”
黃繼鋒在旁邊冷笑一聲,說不盡的嘲諷,不說賈敬,連賈赦都覺得這人太過猖狂了一點,雖說賈珍糊塗做錯了事,可黃家這般態度,難道是想跟賈家真翻臉不成?賈珍爲了個小倌在外頭鬧事是太糊塗,可罪不及此吧,更不要說,黃氏還有個兒子賈蓉在呢。
本還一肚子不滿,誰知下一刻黃繼晟開口說話,把他們紛紛駭了一跳,這才知道,賈珍到底做了什麼好事,賈敬賈赦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聽得黃繼晟說道:“聽得我妹妹去世,我母親當即就病倒了,如今還纏綿病榻。我母親只這麼一個女兒,我也只有這麼一個同胞妹妹,感情向來深厚。原只當我妹妹沒福氣,纏綿病榻這麼許久不見好,一病就沒了,還覺對不住貴府。再看到貴府如此操辦我妹妹的喪禮,只當貴府重情重義,想着將自家姑娘嫁到貴府,真是萬沒有做錯的。”
在場諸人都不是蠢人,聽得黃繼晟這般說,自然知道這下面定有個轉折,俱都打起了精神,等着應付黃繼晟下面的責難,果然看得他死死盯緊了賈珍,勾着冷笑道:“誰知道前天晚上,門房裡收到了一封信,卻是有個忠心耿耿的奴才還記着我妹妹平日裡的好,將當日自己看到的一切一五一十說了出來,這才叫我們一家知道,我妹妹,竟是被活活氣死的!”一手指着了賈珍,厲聲喝道,“我妹妹嫁入你家門,爲你操持家務孝順父母生兒育女開枝散葉,京裡誰人不說好?你到底有什麼不滿意,竟乘着酒醉還敢對她無禮,最後生生氣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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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語既出,滿場譁然,賈敬賈赦第一次聽說還有這般內情,震驚的不可名狀,黃家人卻是義憤填膺,恨不得活撕了賈珍纔好。
賈珍心裡何嘗不愧疚,聽得黃繼晟這般說,就知道再瞞不住,頹然說道:“我也不是誠心的,當日我喝多了酒,在外面又受了氣,回來就失了形……我斷沒有害死奶奶的想法啊,那可是我的妻子,我兒的娘啊。”說着想起往日黃氏的好來,不由垂下眼淚,悔恨交加。
黃家人卻根本不買這個帳:“你若有心,便是喝了酒也不會如此糊塗。我們也才知道,原來我妹妹當日身子已然好了許多,只等着慢慢靜養,不定還能好起來,偏你把我妹妹氣得差點暈了過去,末了也不找大夫來看,賠禮道歉,我妹妹生生憋着口氣,才叫病情一下加重,暴斃而亡。賈珍,你害死我妹妹,還敢在喪禮上裝着夫妻情深的模樣騙人,你也有這個臉?!”又道,“我們也怕冤枉了你,讓人仔細去查了,原來你當日卻是和人喝花酒,爲了個小倌爭執起來,到最後輸給了人,憋着氣回家……我妹妹好歹是你原配,她病重你去喝花酒,受了氣找她撒氣,我竟從不知道,我妹妹以往過得就是這種日子!”說到這裡,黃繼晟眼裡顯現出淚光,看着賈珍的眼底透着徹骨的恨意。
賈敬氣個仰倒,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兒子竟會這般荒唐,一口氣上不來,兩眼翻白了,一瞬就向旁邊栽倒了過去!
“敬大哥!”
“爹!”
賈赦賈珍齊齊驚呼,黃家人見着賈敬臉色慘白一下栽倒在地,咣噹好大一聲響,實不像是作爲,面面相覷一會兒,皆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