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制一個流言最好的辦法是什麼?用更大更吸引人的流言、掩蓋它!
徒宥昊只是想破壞賈瑚與他未來妻子之間的感情,可沒想過傷害賈瑚,如今心願達成,自然要想辦法趕緊解決這件這件事。
小人物的風流韻事,要解決,其實,真不困難!
這天賈瑚上衙門,卻發現同僚個個雙眼放光,精神百倍,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不斷。抓了相熟的王編撰,奇怪道:“你們這是說什麼呢,這麼熱鬧?”
王編撰才奇怪呢:“你消息那麼靈通,就沒聽說嗎?二皇子門下的管事在外頭強佔民女,人家不從,一頭撞死了。偏那女子母親,是個愛女如命的,根本不肯私了,管事氣急,給打了一頓,這下好了,母親也沒撐過去,死了。那戶人家也是個窮困的,鬧了個妻離子散,見管事還不肯放過他們,乾脆就把心一橫,一大早進了城,嘶聲痛哭引來百姓,一頭,就給撞死在王府門口了!”
賈瑚聽了個目瞪口呆:“這、這怎麼可能呢?”
王編撰自己也還沒回過神呢,聞言可不就跟找到知音一般,長長嘆道:“可不是叫人難以置信,一家子平頭百姓,吃了雄心豹子膽了,冒犯皇族?”
賈瑚皺着眉頭,問道:“那一家子,都死了?”
王編撰沉重點頭:“可不是,死的時候,衣服都是破破爛爛的,身上還留着早前被打後留下的傷痕,有的地方還化膿留着血水……那管事忒不是人,弄死了人家閨女,還不準人哭,那家的大兒子不服氣母親妹妹的死,鬧將起來,被打斷了雙腿,媳婦也跑了,孩子父親被打傷了肺部,整個人都廢了,好像那家的小兒子也出了事,這不,最後這兩父子見沒活路,乾脆拿自己的命來喊冤!”
賈瑚止不住搖頭,驚駭道:“朗朗乾坤,竟還有這樣的事?”
王編撰亦是悲聲道:“皇城邊上,天子腳下,竟還發生如此駭人聽聞的醜事,御史失職,御史失職啊!”
賈瑚又打聽了一下那死去一家人的情況,原來,他們是直隸那邊農莊上的一家佃戶,二皇子府上的李管事去往直隸皇子府莊子上去收租,恰好看到這家的女兒貌美,便動了歪心思,把人姑娘強擄了來糟蹋了,姑娘不堪受辱,上吊自盡,李管事不但不思彌補,還覺得晦氣,叫人把那姑娘的屍體給扔到了亂葬崗上喂野狗,那家姑娘母親不能接受,一時衝動鬧了起來,也被打個半死,回去沒多久就嚥了氣。這李管事還覺不夠,叫人上門把那家剩下的人都好一通打,弄得人是家破人亡。
所謂破家知縣,破家縣令,滅門令尹,皇子府裡的管事,可比縣令令尹還要金貴幾分,平頭百姓,哪鬥得過他?
這家人也算是硬骨頭,硬生生撐着口氣,拖着傷殘的身體到了京裡,所有積蓄拿出來賄賂了城門守門的進來城裡,拿命來喊冤,給自己討回公道。
“如此刁奴,如此刁奴啊!”說起此事,衆人皆都跌足恨恨。既然罵是奴才,自然便有主子,養出刁奴如此,主子,也得擔個管束不利的罪名來。不過是礙着二皇子的名頭,大家不敢說出來罷了。
事情發生在衆目睽睽之下,迅速就傳遍了整個京城,二皇子根本壓都壓不下來,很快上達天聽,二皇子被皇帝一通訓誡回來,只恨不能活剮了那管事。叫人把那李管事一家全給抓了起來,抄了家,送到順天府,二皇子又上摺子請罪管教無方,皇帝倒是受了這摺子,可外頭二皇子臭掉的名聲,可就沒這麼快能恢復過來了。
不多久,又傳來定國公家嫡長子在外偷養外室,生下庶孽,其妻李氏聞知後,帶人將此女並外室子一併扔進了井中,屍體打撈上來時,已然浮腫,其狠毒,聞着皆譁然……這個李氏,便出自國舅府承恩公李家,恰是當今皇后嫡親侄女。
一時,李家女名聲盡毀,皇后賢德也遭人暗自非議,大皇子一派焦頭爛額……
這樣的情況下,關於賈瑚徒宥昊的那麼一點小小流言,自然再沒有人注意。
外人都道這樣兩件大事,怕是大皇子二皇子兩派博弈的後果,賈瑚卻莫名想到徒宥昊,他向來覺得,自己交好的這位皇子不是省油的燈,這次的事情,來得太巧合了。
去問徒宥昊,徒宥昊也沒瞞着他:“我如今領了差事要出京,流言要再不散去,你一個人留在京裡,怕得受人閒話,恰好我手裡知道點事,便給用上了。”
要做大事,前期準備情報必不可少。徒宥昊早年就一直關注這大皇子二皇子兩派的動靜,手裡很是抓了些他們的把柄,這次的事件,就是裡頭性質嚴重的,果然,一放出來,便震驚了這座皇城。
賈瑚擔心徒宥昊做事會露出馬腳,又問了徒宥昊他是怎麼傳播出去的消息,徒宥昊沒有瞞他,被李管事迫害的那戶人家,徒宥昊的人遇到時,他大兒子的腿,這輩子都殘了,走路一瘸一拐,下雨時還會脹痛。孩子的父親內臟受損太嚴重,壽元已損,活不了毒酒了。倒是那家的小兒子,大概是年紀輕,恢復力好,雖然當時被打個半死,但經大夫診治,再用好藥調養,還能有痊癒的一天。
一家家破人亡,妻女死去,自己也快死了,大兒子還落得殘廢,要能豁出去搏一搏,不但能報仇,還能給小兒子(弟弟)拼出個未來來,那對父子商量了一下,果決便聽從了徒宥昊的意思,上京以死喊冤。
“現在李管事死了,他們一家在地下,也可以瞑目了。”徒宥昊看着賈瑚,“至於定國公府家的那個李家女,這些年,她房裡被擡出去扔到亂葬崗的丫頭姨娘還少了?本就是暴虐的脾氣,還能容得下生了子嗣的外室?”頓了頓,見賈瑚面無表情,倒是有些忐忑起來,“子方,你會不會覺得,我太殘忍了?”
賈瑚好笑的看着他:“難道是你讓那李管事仗勢欺人的?難道是你讓那李家女害死人命的?你不過是順勢而爲而已,又哪能說得上殘忍!”
徒宥昊這才放了心:“我就怕你會覺得我下手狠辣。”
賈瑚奇怪的看着他:“無毒不丈夫,官場上本就是你死我活,三皇子先頭不還算計了你?你要萬般不爭,最後纔是倒黴呢。爲了達成目的,使點手段也是應該的,如何可以非議?”更領他這份情:“倒是你本來可以留着這些以後派上大用場的,如今爲了你我之間的這點小事就用掉了,實在可惜了。”
徒宥昊盯着他的雙眼:“爲了你,有什麼可惜的!”情意款款,眼中的情感,極爲認真。
偏賈瑚對這感情歷來是七竅通了六竅,還有一竅未通,完全沒有察覺他的心思,聞言雖笑得真心,卻是端起了茶杯以茶代酒,謝過徒宥昊:“我賈瑚今生能得你這般知己好友,是我幾輩子修來的,這裡,我以茶代酒,謝謝你!”
徒宥昊頹喪地收回視線,裝出了興奮道:“敬你我的友誼!”茶盅一碰,一飲而盡。
撇開了沉重的話題,徒宥昊說起自己去江南公幹的事,賈瑚笑道:“我已然給我你姑父去了封信,幫你說了不少好話,也把京裡的形勢說了一遍,他是忠心皇事的,你如今又是安分守己的樣子,他該不會對你怎麼樣,你去了那邊,有事就多找他,我這個姑父,可是狐狸一隻,老奸巨猾的,江南那邊的事,他肯定熟悉。”
徒宥昊搖頭笑道:“哪有你這般說你姑父的。”心底卻是高興起來,哪怕賈瑚對他沒有那份心思,可絕對是把他當成了最至交的好友,否則,他根本不會給林如海去信,請他幫忙自己。林如海這樣的天子心腹,又是官場練達之人,要說服他,何其艱難?賈瑚嘴上說的簡單,背後,怕是使了不少力。徒宥昊心頭一熱,脫口便道,“你爲何待我這般好?”僅僅只是朋友,你都會對他這麼好嗎?還是,其實你對我……
賈瑚被問得一陣,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很是坦蕩道:“這有什麼奇怪的?你對我好,我自然也對你好啊!你我可是十幾年的朋友,這你還要問我。”說着又笑着反問道,“那你幹嘛對我這般好?”
徒宥昊無話可說,扯動了嘴脣笑笑,算是把事情揭了過去,可眼睛,卻暗淡了下來。視線偷偷凝固在賈瑚身上,看着他低頭靜靜泡茶,心裡苦澀一片。
我心愛的人啊,何時,你才能知道我對你的一片心意?!
三天後,徒宥昊正式啓程離開京城去往江南,賈瑚到了京郊相送,臨走時敬酒,徒宥昊定定看了他好一會兒,拿過賈瑚遞來的酒盅一口悶幹,也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沾脣的地方,正式開頭賈瑚喝過的地方。
韓昹在一邊看着,暗自嘆氣:情之一字,害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