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瑚爲什麼不待見榮國府?原因很多,暴發戶,沒規矩……但最主要的,卻是他壓根不能在榮國府看到希望。權利最頂層的榮國公賈代善,長幼不分的寵愛,爲榮國府埋下了禍根。而他現在才三歲多,離長成還有十幾年,要他十幾年被壓在將來一定會被分出去的二房之下,甚至連二房才三歲的賈珠都能壓他一頭,只爲了甚至都看不見的未來——賈瑚要是心裡高興,那纔是傻了呢。
而賈代善,就是這一切的源頭!他在一日,他的偏心就會讓兩個兒子的之間的怨恨越結越深,等到哪天兩兄弟都忍不住開始動作了,這榮國府,也就別想有安穩日子了。賈瑚把這一切看得分明,所以才越發的沉默寡言,沒有精神。
可是現在他看到了什麼?年近六十的老者,雖然穿着富麗,可是臉上卻早已顯露老態,眼神依舊銳利,卻難免沾上了老年人渾濁的色彩,眼下的肌膚已經完全鬆弛了,因爲今天的喜事所以看着精神不錯,只是卻依舊難以掩蓋他大病初癒後的憔悴……
這個老人,已經是風燭殘年了。
老實說,賈瑚根本沒想到,自己會看到這樣一個賈代善。事實上,賈代善才五十出頭,他一直認爲,賈代善是跟賈母一樣,身體康健精力旺盛,最少,再活個幾十年是沒問題的——可現在看,他怕是也就只有幾年的壽命了。
賈瑚的心猛跳起來,狂喜洶涌而來,直衝上腦子。如果賈代善去世,那麼以他父親嫡長子的身份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繼承榮國府,到時候,府裡就是大房說了算,二房即使是不甘心不願意,也只能聽從長兄吩咐。從這些天知道的看,賈赦雖平庸卻也不是喜歡惹事的,無非就是喜愛走馬觀花,一些紈絝事宜罷了,要說惹禍卻也不能。只要他這樣安靜地守着榮國府,榮國府雖免不了會沉寂下來,但也不會有大事。等到他成人了,自然有辦法把沉寂的榮國府重新拉回頂級豪門的圈子裡~
一瞬間,賈瑚彷彿看到了一條光明坦途慢慢在他眼前展開~
“瑚哥兒,來見過你叔叔伯伯。”賈代善看見賈瑚,倒是挺高興,招呼着他過來,爲他介紹來的人。賈瑚小心看了一圈,多是些中年青年人,上了年紀的不多,不過能得賈代善親自介紹,想必門第不低,不過也是,一個孩子的滿月宴,即使看在賈代善的面子上過來道賀,也不會真的出動家族大家長,派個有頭臉的晚輩來,順便也是跟賈赦這個未來榮國府繼承人拉拉關係。
別說,榮國府此時還是有些權利在的,有賈代善坐鎮着,好些世家都派人過來道喜。鎮國公府、理國公府、齊國公府、治國公府、修國公府、繕國公府,寧國公府都來了人,甚至還有南安郡王、西寧郡王、北靜王府的長史,至於一些侯府,朝中大臣,更是不少,只是他們分量不如前面的重,派來的人又大多是小輩,還沒有資格跟賈代善同坐一處,在外面開宴。倒是靖遠侯府的新任侯爺,賈瑚的大舅舅還有忠靖侯府史鼎親自上了門,就跟賈赦賈政靠近坐着,看見他,笑得很是親切。
“見過各位叔叔伯伯。”賈瑚心境發生了變化,自然不會再跟前面一樣懨懨的沒精力,他充分發揮自己孩子的優勢,露出燦爛的笑容,卻極懂事的沒有任何失禮,很得體地行了個晚輩禮,對每個長輩都恭敬有加——賈赦看着兒子這樣聰慧,眼睛亮的嚇人。
賈代善也是微微有些吃驚,一貫貪玩的長孫子,什麼時候倒有這份機靈了?只有來的賓客不明究底,看着賈瑚小小年紀規矩就已不錯,又是個好模樣的,心裡都有幾分歡喜。交情好的就直言笑道:“這就是恩侯的長子吧?我記得還沒滿四歲吧?倒是機靈,瞧這一板一眼的,國公爺教養得好啊。”
“這模樣生的也好。今兒咱們要不來,可是看不到這麼個機靈孩子了。”
賈赦面上難掩得意,賈代善只笑道:“你們快別誇他,小孩子,知道什麼?”
史鼎是賈母的侄子,往日跟榮國府來往不少,對賈瑚還是知道一些,他跟賈赦也算有些交情,就關切地問道:“聽說前兒日子摔着了?如今可大好了?”
賈瑚衝着他欠欠身,笑道:“勞煩表舅惦記着,如今已經大好了。”說起話來,倒也似模似樣。
史鼎點點頭,少不得囑咐一句:“以後可是得注意了~”賈瑚自然應是不提。
賈代善讓奶媽把賈璉抱過來給衆人看,“今兒的這個可是正主兒,大家也瞧瞧我的小孫兒。”
這些男賓都是大老爺們,對個孩子能有什麼興趣,不過就是因爲今兒他滿月,所以才抱出來讓親友們看看自家多了個新孫子,衆賓客看過一遭誇了一遍“長得好有福氣”,再從身上摸出些小物件說是給孩子見面禮,也就完了,回頭對着賈代善又是一堆恭喜的話。
賈瑚也知道自己人小,現在什麼都做不得,也就安靜地站在一邊,只在心裡默記剛纔賈代善介紹的衆人。鎮國公府牛家、理國公府劉家、齊國公府陳家、治國公府馬家、修國公府侯家,繕國公府石家,北靜王府水家,忠靖侯府史家、平原侯府蔣家、定城侯府謝家,襄陽侯府戚家,景田侯府裘家,錦鄉伯府韓家、靖遠侯府張家……
與賈代善一處坐着的竟多是勳貴之家。發現了這一點,賈瑚原本欣喜的心稍稍冷靜了下來,不管任何朝代,君王總是追求皇權的集中,沒有那個清醒的皇帝會放任手下威脅到自身君權。榮國府現在跟這些世家勳貴,可是靠得太近了。小小一個孩子滿月,這些勳貴人家全都派了人來,可見往日也極爲親近。這樣的關係,遲早有一天,得遭到君王的猜忌啊。而如今的這些勳貴,說是世家,其實也不過是皇權下的產物,根本沒有實力能力與皇權鬥爭……賈瑚猛然想起,賈敏的未婚夫雖然祖上也曾襲爵,但卻早早走上了科舉道路,到如今,也是書香世家,林如海更是正經讀書人出身,高中談話,不由地複雜地看賈代善,看來,他也認識到,榮國府要不趕緊開拓新的人脈,怕是以後就不好了。這也就解釋了,爲什麼那個林如海身上已經不可能在有爵位,賈母一心反對不喜歡,賈代善卻依舊給國公府唯一嫡女賈敏定下了這門親事。從這點看,賈代善倒沒他想象中的那麼昏聵——當然,就看他對子女那麼明顯的偏心,他就算是精明,也是沒有遠見的。
說了一會兒,畢竟都是小輩,賈代善就說他有些累着了,要先回去。他一個老國公能出來和這些世交小輩聊了那麼久,已經是給他們面子了,加上人人都皆知他方大病初癒,因此都極客氣地說讓賈代善趕緊去休息。賈代善走的時候示意賈瑚還有趙媽媽一併跟上,路上詢問賈瑚:“聽說你因爲病着不能玩耍所以沒有不高興?”言語間,卻是有些不大高興,“往日你貪玩也就罷了,到底年紀小,可如今受了傷吃了虧,還惹得你母親早產,闖了這般大的禍事,你倒有心還惦記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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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瑚暗罵這又是賈母還是王氏在那邊嚼舌根子,一邊只說道:“祖父說的是,孫兒知錯了。上回父親就已孫兒,責備孫兒小小年紀卻爲家中招致這般大禍事,險些竟是自己喪了命還害了母親弟弟。祖父,孫兒知道錯了,以後一定再不敢調皮了,一定會好好照顧弟弟,好好讀書,再不跟着姐姐一起去爬假山了~~”說着說着,眼眶全紅了。
賈代善眼睛閃了閃:“姐姐帶你去爬假山?”不是賈瑚自己貪玩甩了身邊的丫頭去爬假山才摔得嗎?
賈瑚卻突然嚎啕起來:“祖父別生氣,別不要我了,我以後一定會乖乖聽話,好好讀書……真的,我在養傷的時候就把千字文三字經都背完了,聲律啓蒙也讀完了……我、我以後一定會好好讀書,好好聽話,你別不要我,不要像木槿木蘭姐姐一樣把我趕出去……嗚,祖父……”
木蘭木槿?賈代善心裡打個突,太太不是說是孩子貪玩嗎?怎麼還有丫頭的事?可看着哭得毫無形象的賈瑚,又不好斥責出口,只能憋着氣道:“好了,男子漢大丈夫,做什麼這般小兒形狀!”頓了下,恍然意識到眼前的小人兒可不就是‘小兒’?語調不由和緩了幾分,“快別哭了,你既已知錯,以後改了就是,祖父不會怪你的。”
賈瑚抽抽噎噎地看着他:“真的嗎?祖父真的不會怪我嗎?可是我聽娟兒姐姐跟茱萸姐姐說,犯了錯,就要被趕出府去,以後再不準回來了。我前頭做錯了事,祖父真的不會趕我走嗎?我不想離開父親母親,也不想離開祖父祖母~~”
童顏同於的幼稚話語倒是讓賈代善心情好了許多,失笑摸了摸賈瑚的頭,道:“那是犯錯的下人,你是祖父的乖孫兒,自然是不同的。祖父怎麼會趕你走?”
賈瑚天真地笑了:“謝謝祖父,以後我一定會好好聽話的。”
想起方纔賈瑚對着客人時還算大方的應對,賈代善對這個向來頗不滿意的長孫子倒難得有了幾分好感,笑道:“你說你會被千字文,還開始看聲律啓蒙了?”
賈瑚點點小腦袋,大眼睛眨巴眨巴望着賈代善:“是~父親說,雖然是養傷躺在牀上,但也可以利用時間,讓陳媽媽教我學千字文,讀書~我現在已經認識很多字了哦~~”頗有些自得的模樣。
賈代善來了興致:“是嗎?可不許拿謊話騙祖父。”
賈瑚急了:“我纔沒有騙祖父。父親說,不能對至親的人撒謊的,祖父、祖母、父親、母親、叔叔、嬸嬸、姑姑、弟弟……都是我至親的人,我纔不會撒謊呢。祖父不信,我背給你聽。”當即琅琅背起了千字文來。“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卻真真是沒有半點磕絆,極爲流利。
賈代善這次是真驚住了,他這大孫子肖似其父,讀書從不上進,前些日子與賈珠一起習千字文,賈瑚還是遠遠落後,這會兒卻……“你說你還看了聲律啓蒙?都跟祖父說說,都學了些什麼?”
賈瑚更加高興了起來,興沖沖背了起來:“雲對雨,雪對風,晚照對晴空。來鴻對去燕,宿鳥對鳴蟲。三尺劍,六鈞弓,嶺北對江東……”前前後後,倒也背了好些篇,後面賈瑚怕太過引起懷疑,就裝作不記得了,停了下來。
饒是這樣,賈代善也已經驚喜不已了:“雖說還差些許,到底是長進了。”又囑咐道,“可不許驕傲,以後也得用心進學。”
賈瑚只扮演出一個長期不的喜愛突然受到誇獎的孩子應有的激動狀,像立誓一樣堅定答應道:“是,祖父!我一定會好好進學的。”
賈代善雖然怕是就這幾年的功夫了,但到底還有段時間,賈瑚可不希望自己被二房死死壓着,那麼,適度地表現出自己的優秀就很必要了,哪怕是一時間還不能匹敵二房在賈代善心中的地位,好歹也不能叫府裡的人都形成‘賈赦不如賈政,連他的兒子賈瑚都不如賈政的兒子賈珠’這樣的觀念!賈代善既然那麼希望自家出個讀書人,賈瑚自然要表現出自己在讀書上的天賦來——現在看,效果很不錯不是?
“老爺,那邊幾位夫人都說要見見璉哥兒和瑚哥兒,太太派了人過來,老爺您看……”一個婆子對賴大說了什麼,賴大走過來回稟道。
賈代善大手一揮,讓那婆子帶着賈瑚還有趙媽媽賈璉過去:“路上黑,多派幾個幾個丫頭婆子,多點些燭火,小心腳下。”
賴大有些驚訝得看看賈代善,老爺從前可是從不關注這些細節的啊,不過他也沒表現出來,只是低着頭先帶着賈瑚找媽媽賈璉等出去,又仔細叮囑了一番那些丫頭婆子,這才又轉回賈代善處。
果然,賈代善已經沒有了先前賈瑚在時輕鬆愉悅的模樣,看見他,冷着臉道:“去查查瑚兒到底是怎麼摔下假山的,那兩個叫木槿木蘭的丫頭又是怎麼回事?!”雙眼一厲,“你要也敢欺瞞我……”
賴大額頭冷汗刷的就下來了:“小的不敢~”
“哼!”那就最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裡的賈瑚穿來纔沒多久,對賈家衆人可還沒有歸屬感哦,對個陌生人,自然是自己比較重要的,他對賈代善又沒有好感,自然無所謂人家長不長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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