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雅本姓凌,出生在京城外三百里開外的凌家村,這裡背靠着山脈,村民靠山吃山,平時種田外,也時不時進山打些獵物找些山珍回來補貼家用,相比起來,村子裡的大部分村民生活都還算可以,只要風調雨順,總能衣食無憂。
安雅的父親打獵的功夫就很不錯,是當地一個比較好的獵手,每年總能從山裡帶回不少獵物,家裡家境很是不錯。本來,安雅的日子過得應該是很不錯的。可惜,她的命不好,才四歲時,就沒了娘。
沒孃的孩子像顆草,凌父是個粗魯漢子,怎麼可能照顧好個娃娃,凌家家境又不錯,很快的,凌父就娶了繼室,有了後孃,也就有了後爹,在安雅的後孃懷孕又生了下個男孩兒後,安雅的日子便越發難過起來,五歲多,就要照顧弟弟,幫着幹家裡的活,小小的身子,每天被支使得團團轉,身子越發瘦弱。偏就這樣,她後孃還不甘心,安雅七歲那年,年景不好,她後孃便找了個藉口把安雅賣了出去。本來爲了多拿錢,是想直接把安雅往那髒地方賣的,可巧人□了幾天,那人牙子搭上了京裡的同行,要把孩子往高門大戶裡賣,那人牙子一瞧,賣的錢不少,還能搭上人脈,趕緊把這一批孩子裡拔個的挑了出來送進了榮國府,這纔有了後來的安雅。
安雅也是個有氣性的,到了榮國府後,便再沒有跟家裡人聯絡,只埋頭做事,一心一意當自己是賈府人,這才最後引起了管事的注意,最後被派到了賈敏的屋子裡。
當初,便是賈母也是贊過安雅懂事忠心,是個好的。沒想到最後卻是……
賈瑚很不解,安雅這些年得到了府裡大部分人的交口稱讚,那就表示要麼她心機深沉騙過了大多數人的眼睛,要麼她是真的對賈敏忠心耿耿盡心辦事才得了衆人的好感,但不論是哪一樣,她都不該這樣輕易地挑了這個時間點去勾引林如海纔對!
林老夫人才給林如海塞人,安雅是賈敏身邊的侍女,應該知道賈敏的態度,可她偏在這風口浪尖的往上湊,若她忠心,勾引的事就不會發生。若她真的心機深沉,就該知道自己這一去絕對討不了好,賈敏憑着肚子裡的孩子,也絕不會饒了她。當然,這結局可能不一定是死,但被賣出去、賣到貧困山裡、青樓骯髒地兒的可能性卻極大。安雅小時差點被賣到那種地方,應該很清楚這種地方的苦纔對,怎麼會在明知道這樣的情況下還往上湊?
如此奮不顧身,爲的是誰?!
賈瑚派出去的人在五天後終於回來了,賈瑚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向他們詢問打聽到的消息——這幾天裡,賈母對着張氏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處處刁難,賈代善的態度也漸漸變了,從開始還會阻攔賈母一些到如今幾近於袖手旁觀,賈瑚知道,要再不趕緊翻盤,只怕張氏的名聲就要徹底臭了!
幫賈瑚做事的兩個人都是徐家招攬的護衛,其中王午還是在徐家呆了二十幾年的老人,林端早年則是跑鏢的,都是極幹練的人物,門路也廣,只是說起賈瑚交託的事,還是不由得嘖嘖嘆息,“忒的是最毒婦人心,老話說的,可真沒錯!”給賈瑚細細說起他們在凌家村遇到的事。
“公子吩咐後,我們就日夜兼程去了凌家村,路上趕得急,所以到的時候也比賈家人去得早,也是湊巧,我們在路上還遇到了林家派出來的人,到了地兒,就乾脆化了名,一會兒扮作賈家的,一會兒辦成林家的,都是私底下給了好處問人的,公子放心,絕對不會有人知道還有第三撥人去打聽了安雅家。”王午給賈瑚解釋了一遍,賈瑚笑笑:“王大叔辦的事,我還能不放心?師傅就說,有您在,什麼事都能辦得妥妥當當的!”
王午笑了笑,很明顯的心情大好:“老爺謬讚了,我一個粗人,哪當的老爺和公子這番話?”話歸正題,又說起了凌家村的事。
“我們仔細打聽過,安雅家裡這些年過得還不錯,凌家家裡田地雖少,養活幾口人卻沒問題,凌父是個不錯的獵手,又正當年,一把子力氣,平日進山打獵上街叫賣,閒時再去街上做點工賺錢,家境還算不錯。他續娶的那個婆娘在這些年裡給他生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兒,性子挺潑辣,又喜好佔便宜,在當地的名聲卻是不怎麼樣。這幾個孩子如今年紀最大的也不過十一歲,根本做不得重活,所以凌家的家計還全擔在凌父身上,日子過得去,但也不能說很寬裕。”
賈瑚理解的點點頭:“一個人要養活一家七口,也是不易。”
林端嘖嘖搖了搖頭:“七張嘴巴,要養活可不是不容易?凌父平日能打獵還好,他廢了,這一家子可就廢了!”
賈瑚忍不住笑道:“林大叔可是話中有話啊?怎麼凌家出事了嗎?”
王午和林端對視一眼,都忍不住露出了複雜地神色,道:“要不是公子吩咐,又提前說了這裡面一定有貓膩,指不定我們就把這事當成意外了,倒是沒想到,那個死了的丫頭,手段這麼狠辣!”
賈瑚奇怪:“這是怎麼說的?”
林端江湖上混慣了,這次也有些被驚到了,看着賈瑚道:“公子可知道,凌家出什麼事了?”賈瑚疑問的望着他,林端才嘆息道,“那凌父進山打獵,誰知道從哪裡竟跑出來一隻成年野豬,好似是受了驚,凌父根本敵不過,雖然極力逃跑,到底是受了傷,被野豬撞斷了腿,後來凌父爲了逃命,拖着傷腿又爬樹,傷上加傷,回來的時候,又倒黴被蛇咬了,不是很毒的蛇,卻也有毒性,恰好咬在傷腿上,那條腿,徹底沒救了!”
賈瑚被他話裡透出的意思驚住了:“怎麼你的意思是,這事兒是安雅……”
林端沒說話,王午是親眼看見了凌家如今的窘境的,不由對安雅有些看不慣道:“凌父這一傷,首先便是要花錢,他本來就腿部重傷,又中了毒,請大夫吃藥,家裡的積蓄就去了大半。誰知道,禍不單行,不幾天,他家的大兒子在塘裡游水,被溺死了!”賈瑚擰起了眉頭,卻又聽王午道,“問題就是,這大兒子是和二兒子一起游水的,兩人本來玩得好好的,不知道怎麼的小孩子起了爭執,那大兒子溺水喊救命的時候二兒子根本沒往心裡去還當他是在玩笑,等後來去救時,什麼都晚了!”
賈瑚看林端王午的臉色都不對,狐疑道:“難道這二兒子還有什麼不對?”
王午點頭:“可不是?這老二在凌家排行第三,上頭有大哥大姐,當然,不是指安雅,大哥大姐排行爲長,最得凌父看重,後面的小妹小弟年紀小,嘴巴甜,也很招淩氏夫婦的喜愛,就只有這老二,從小木訥又聽話,凌父凌母並不很喜歡他,大兒子死了以後,凌母傷心之下,拿棍子把這老二打了個頭破血流,還是村裡人來勸,這才止住了!”
賈瑚不由得心驚,要是這一切都是安雅在背後搞鬼,哪怕是有怨有恨,畢竟是生父弟弟,安雅能下得了這手,果然狠辣!
誰知王午又接着說道:“凌家老二被打後,受了驚,傷勢也重,得了場風寒發高燒,差點命都沒了,凌家又花錢去請大夫給他看病,雖說沒花多少錢,可畢竟也是支出,加上凌父那邊的開銷,凌家的積蓄可是徹底沒了。”
“凌父的腿經大夫診斷再不可能好了,身體中了蛇毒後也傷了元氣虛弱下來,以後怕是不能再長期辛勞,這一來,凌家就沒了進項,只靠着那幾畝薄田,根本嚼用都不夠。六口人吃飯,四個小孩子,一個病人,全靠凌家那婆娘照料,忙起來,孩子便疏於照顧,結果一天晚上,最小的那個女兒和兒子一起玩時,不小心濺了火星出去,燒着了屋外的茅草,結果起了大火,凌家的房子全燒了,雖然人沒事,可裡面大多東西都救不回來了,家居擺設統統燒了個精光,凌家,徹底毀了!”林端和王午說完這些的時候猶自面有餘悸,“現在凌家在當地村子裡,那是數一數二的倒黴人家,現在住的破茅草屋子還是親戚朋友幫襯着建的,爲了給凌父看病,家裡的地都賣了兩畝,以後吃穿還不知道從哪裡來呢。一家子,如今是面黃肌瘦,凌家那婆娘風評又不好,如今滿村子的人都說是這婆娘招來的孽債,剋夫克子呢!”
賈瑚越發奇怪了:“下這麼重的手,要說只是記恨後孃虐待,這未免也太過了,難道凌家還做過什麼不成?”
說起這個,林端倒是緩和了些對安雅的鄙棄,嘆口氣,道:“公子說的是,我們找了個村裡土生土長的老人打聽,才知道,原來安雅,還有個同胞弟弟!就跟她同一撥,被賣了!”
賈瑚眉間一跳:“她弟弟……”
林端王午說到這些的時候也有些同情安雅姐弟,可憐道:“我們打聽過,當年要賣孩子的時候,凌父對安雅無所謂,對原配生的長子卻還有些感情,特地請人一定賣到大戶人家做個小廝家丁,也算有個出路。安雅被賣的時候,她弟弟已經賣出去了,是當地一戶有名的善人地主家,在外風評很好,從不虐待下人。我們查過,早三年前,安雅提拔成了三等丫頭的時候就有託人去打聽弟弟,當時她弟弟過得還不錯,據說被那家的少爺看重,要變成書童了。”
“這不是挺好的嗎?”賈瑚不明白,要是這樣,安雅不是該放心了嗎?
林端大了嗓門道:“要是沒有凌家人去騷擾,當然就好了!”原來,安雅弟弟平安被賣的近,雖說當初被賣的死契,可那主人家是慈善人,對下人也好,並不很苛待,凌父也就常去看他,平安的月錢,大半都補貼了家裡。可誰知道,就是這樣,凌母還是看他不順眼,越長大,平安眉眼就越好,凌父幾次露出口風,想把平安贖回來,凌母哪裡肯?凌家村離京城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凌母也是有些門道的,時日久了,就起了歪心思,面上順着凌父,湊錢把平安贖了出來,人才到家不幾天,很快村裡就來了批柺子,把平安拐走了。林端等人追下去查,平安最後卻是被那人牙子□成了小倌,最後送給了富商,不過幾個月,就被虐殺了。
礙於賈瑚的年紀,林端王午並沒有把話說透,只是模模糊糊給賈瑚說了一遍,賈瑚又不是真的單純癡傻,哪能不明白這裡面的事兒,登時覺得這凌母活該的今兒這下場!
“要這麼說,安雅就是知道了弟弟的死訊,激憤之下,以報仇爲目的,才豁出了命去的?”這也說得通,父親冷漠,後母虐待,同胞弟弟本來過得好好的,卻被凌母有心算計,最後虐殺而死。至於凌父,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他而死,安雅不能釋懷,也是正常。
賈瑚嘆過一回,問林端王午:“那你們查到,凌家這一連串意外背後的事了嗎?”
林端王午點頭:“既然知道不對,不管表面多合理,我們都是要往下查的,果然後面就發現了許多疑點。凌父的事我們查不清楚,可是凌家大兒子死的那個池塘,我們潛下去看過,池塘底的水草裡有繩子,凌家村人雖然都會把茅草堆放在窗沿下門廊外院子裡,可是就憑着茅草的火勢,就算燒了一會兒,也不至於馬上把房子都燒了,凌家的卻是大人發現起火後,火已經燒上了屋頂,門窗上全起火了,救都來不及。”林端頓了頓,給了賈瑚個整理的時間,纔有接着說了下去,“這些只是有疑點,平安那裡,就是鐵打實的證據了。我們查過,平安的墳,被人動過!”
賈瑚精神一震:“怎麼說?”
王午給他解釋:“我們詢問過了方圓百里幹風水行當的人,最後在縣裡找到了個陰陽先生,據說就在平安死了半個多月後,有人請他去看墳地,又推算了和好時辰遷墳。縣上幹苦力的也說確實接過遷墳的活計,從亂葬崗裡遷了屍骨出來,換了上等棺木遷了新墳,最奇怪的是,僱主還要求他們往那原來的破席子裡換了副屍骸進去,因爲這行徑太奇怪,報酬又高,到現在他們還記得很清楚。不過聯繫他們的人是個生人,他們再沒見過,我們是在查不到了。”?“換屍骸?這是怕被人發現裡面有問題吧?不請十里八寸的風水先生,偏要去縣裡找人,也是爲了隱瞞真相。要不是我們篤定裡面有問題,擴大了範圍去找,誰會沒事跑到縣裡去打聽?這一來,凌家村當地的府衙就不會把這事鬧大追查真兇,而像榮國府林家這樣抱着目的查看的人卻又知道里面有貓膩,但是找不到人,疑點一出來,最後還是回到了我母親身上!!”賈瑚冷笑道,“這背後的人,可是好算計!”
林端王午也點頭:“一切的事故都做得是天衣無縫,凌家村的人都當是凌家犯了太歲走了背運,就是我們,要是不知道的,不也都這麼想?背後的人,隱藏的也忒深了。”
賈瑚越發惱怒:“要不是早就算計着,怎麼能把局佈置得如此緊密?不定這計劃想了多久?籌謀着要害我母親多久了!”
這話可沒說錯,平安死了都四個月了,這背後算計的人,最少已經謀劃有半年時間了。賈瑚想到王氏背後處心積慮這麼陷害張氏,就越發決意,決不能放過了這僞善的女人。
說來,安雅的這股狠勁他卻是喜歡,輕易放過仇人算什麼,就要往她的痛腳處扎,凌母日子得意靠的什麼?丈夫能幹,大兒子伶俐,家境殷實,如今呢,丈夫殘廢,大兒子去世,次子生病,家裡還因爲兩個最小的孩子一把火化爲了灰燼,凌母現在每天爲了生計奔波,怕是不久,就要賣兒賣女了吧!
他不動王氏,只是賈政也該爲自己夫人做的事,付出些代價!
“王大叔林大叔,我要你們幫忙做的事,應該沒問題了吧?”
王武林端笑道:“公子放心,一切都好了!”
賈代善收到林家來的消息的時候,正在應付發脾氣的不依不撓的賈母:“派出去的人都說安雅是有人幫助才向生父後母報的仇,那不就證實了張氏的罪名?老爺你現在還不准我動她,還要護着她,你是想看我和敏兒一起傷心死嗎?”
賈代善頭疼不已地看着妻子:“我說了多少遍,我不是護着她,實在是現在這事,拿不到檯面上說啊,你說張氏做的就是她做的了?凌家的事是有貓膩,可你有確切證據嗎?張氏咬定了抵死不認怎麼辦?”
賈母冷哼,怒道:“什麼怎麼辦?誰不知道就是她做的?我就是不能把她定罪,我也要老大休了她!”
“胡鬧!”賈代善板着臉喝道,“你還真想跟張家撕破臉不成?休妻?瑚兒璉兒怎麼辦?以後外面人怎麼看老大?我們出去怎麼跟人說,咱們榮國府的嫡長媳謀害出嫁的姑奶奶?榮國府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賈母尖叫道:“難道那就這麼簡單地便宜了張氏!敏兒肚子裡的孩子就這麼算了?!”
賈代善垂下眼眸,眉眼間自帶上了一股狠辣,淡淡得瞟了一眼賈母:“現在不方便!等事情風頭過去了,該怎麼辦你就看着辦吧。”
賈母愣了一下,待反應過來,雖還不高興,臉色卻是好看了許多。現在不方便,以後方便的時候,要一個人消失,自然有的是法子。賈母在心裡細數了一遍到時候該怎麼處置張氏纔好,情緒終於慢慢平緩了下來,對着賈代善軟下了姿態,道:“老爺,前兒,是我太沖動了!”
賈代善不置可否,賈母還要再說幾句軟話,外面下人來報說,林家來人了。賈代善賈母對視一眼,都是奇怪,賈代善叫人快請,自己換了身見客的衣服就去了。賈母想着先頭態度不好,怎麼也要給賈代善陪個不是,便讓人去廚房做了幾道賈代善喜歡吃的菜餚,自己在屋子裡,等着賈代善回來。
卻不知,就在她囑咐下人晚飯餐點的時候,賈代善在書房裡,砸壞了博古架上珍藏的所有瓷器!
林家人肅穆冰冷的話語還在耳邊縈繞,擺列出來的證據攤在書桌上,刺進賈代善的心底,叫他眼前一陣陣發黑。
賈代善怎麼都沒想到,賈敏小產的幕後真兇,居然是他的小兒子,賈政!
作者有話要說:我對不起大家,寫着寫着,又囉嗦起來了,**部分要在明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