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軍氣勢如虹地殺入皇宮,三天來皇宮西區北區都是煙火繚繞,殺聲震天,賈瑚幾人藏身的這處地方如此偏僻,自那日他們躲進來後,除了幾次有人在前頭偏殿繞了幾圈,卻是沒人來這個小廚房,如今聽那腳步聲,還不止一個人,徑直朝着小廚房走來,他們,是叛軍嗎?
如果被發現的話……
四人對視一眼,賈瑚徒宥昊三個身形矮小的孩子忙不迭鑽到了這幾天清出來的柴堆空隙裡去,安義把柴火重新鋪上,自己從地上抓了把灰把臉脖子而後衣服全弄得髒兮兮的,指甲在地上狠狠抓了幾下,弄得指甲縫裡都是黑不溜秋的,定定神,看到地上他們煮飯用的銅壺,忙不迭把它撿起扔進了個水桶裡,又放了些不用的水漂罐子什麼的擋住,轉身去米袋裡抓了兩把,弄得上面一層也沾上了灰,這才小心翼翼躲到了門後面,側起耳朵聽外頭的動靜。
腳步聲有些雜亂,來人似乎有些心急,走得近了,就聽見有人說道:“這裡挺偏的,該是沒人,咱們也歇歇,喝口水先。”
卻聽得有另外一人道:“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着喝水歇息,命沒了的話,倒是徹底能休息了。”
先頭說話的人很是不高興:“你能不能說點好聽的,吉利點的,什麼命沒了,老子在宮裡這一圈來回,腰包裡還存了不少東西等着回家買地納兩個美妾回來伺候呢,那麼多大內侍衛老子都闖過來活下去了,現在還能出事?!”
這話也着實不客氣,另一人就怒喝道:“老曹!”
可能見同伴生了氣,叫老曹的這個就軟和了聲音道:“行了,樑哥,我知道了,可咱們也跑了一路了,後頭什麼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走得快,沒事的,你也知道的,這幾天,光顧着往前衝殺了,除了昨晚半夜啃了兩張幹餅,我還一口水都沒過呢,都快渴死了,這裡前頭宮殿那塊都燒成那樣了,又這麼偏,不會有人追過來的,你就行行好,讓我喝口水潤潤。”
沉默了好一會兒,那個叫樑哥的纔算是答應了,很有些勉強道:“好,那就喝口水先歇會兒,可說好了,一定不能太久,再玩了,我怕到時候咱們出不去。”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聲音陡然間清晰起來,賈瑚三個直覺脖子縮了縮,把自己更往裡埋了埋,安義躲在門後邊,呼吸都停住了。還好,小廚房比不得正殿富麗,四開的硃紅大門,不過柳木做的,先都被腐蝕的差不多了,門後還有個小空間,加之來人並沒有把門推得很開,安義側着身子,倒還能藏身。
老曹和樑哥大概都是心裡有事,竟沒怎麼看環境,隨意掃了一下,沒見到人,老曹就直奔着水缸去了,拿了旁邊的水瓢舀了水,咕隆咕隆灌了好一通,回頭問樑哥:“樑哥,你也來喝口,孃的,可把老子渴壞了。”
樑哥大概也是渴的,聞言沒有推辭,接過了水瓢就去喝水了。賈瑚三個躲在柴堆裡,都能聽見那喝水時的一聲聲響動。
老曹在小廚房裡好一通翻檢,案板上的菜簍子調味盒麪粉袋都被翻了個乾淨,沒找到能吃的,老曹心裡直冒火,一把推翻了案上的鹽罐子,惱道:“什麼破皇宮,廚房裡連點吃的都沒有,害我白高興一場!”
樑哥走過來跟着翻了一通,菜簍子裡倒還剩了些豆角茄子之類的菜蔬,可早都爛掉了,麪粉袋裡倒是滿滿的麪粉,可這會兒難道他們還能動手烙餅不成。樑哥比老曹要沉穩些,當即勸着老曹:“算了算了,反正咱們也打算撤了,憑着咱們身上的這些珠寶首飾銀票,出去了什麼好東西買不到。這地兒這麼偏,想來也就是給一些不得寵的妃子做飯的地方,自然不會存太多食物在,宮裡都亂了幾天了,這些菜能不爛了嘛。”
老曹就罵道:“孃的,果然是皇宮大內,這麼個破廚房,都抵得我家那大半院子了。”不一會兒又笑了起來,“等回了老家,我就拿出銀子按着這模樣,也給自己建套大宅子,再買個千把畝地,當個大財主,以後吃香的喝辣的。”
說到這個,樑哥嘆了口氣,到:“自打咱們服兵役進了軍隊,這都多少個年頭了,總算現在能回去了。”又是難過,“當初村裡鄉里一併出來的三十個人,這會兒,也就剩咱們了。”
老曹的聲音也低了幾分,沉重道:“這也是沒辦法的,這些年,要不是咱們見機快,怕也早就埋進土裡去了。咱們能活下來,那是老天眷顧咱們,捨不得我死呢。”
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那個樑哥先回過了神,說道:“好了,水也喝了,休息也休息了,咱們還是快走了,免得到時候被人知道咱們做了逃兵,追究起來就麻煩了。”
老曹不以爲然道:“樑哥,你還是那麼小心地過了頭,這會兒死得人那麼多,咱們營的人前頭也死得差不多了,誰會知道少了咱們兩個?等咱們回了老家,天高皇帝遠的,誰還能來查這些。”
樑哥想了想,也覺得有理,想到這兩天激烈地廝殺,不由得心驚:“說起來這兩天實在是夠嗆,要不是咱們存了個心眼,沒死命往前頂,這會兒怕也早沒命了。”
老曹嘿嘿地直笑:“起止,要不是這樣,咱們也拿不到那麼多銀子。嘖嘖,真沒想到,那些妃子大太監宮女的,還能存了那麼多銀票,要不是拿不走,我真想連那些金子也一併拖走。”
樑哥便道:“金子那麼重,拿着不累贅?有銀票還有咱們拿的那些首飾也差不多了。”催促道,“好了好了,快別說了,咱們趕緊走吧。”
老曹果然沒再說什麼,各自起身便要走。還不等賈瑚四人鬆口氣,都走到門邊上了的樑哥突然站住了腳,狐疑地掃了眼屋子,又走到了案几邊上,看了看那些調味罐子,‘刷’一下拔出了刀子,喝道:“屋裡還有誰,給我出來!”
老曹皺起眉頭,不解地看着同伴:“怎麼回事,這屋裡沒人啊。”
樑哥冷笑道:“你仔細看看這鹽罐子和糖罐子,看這蔬菜,世子爺沒攻進皇宮之前,這廚房定是有人用得,可如今,鹽罐子還滿滿的,糖罐子卻空了,分明是有人在這裡偷吃!”聲音一厲,四處打量了屋子,大聲道,“不管是誰,都給我出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韓昹徒宥昊兩人手蓋住了賈瑚的手,三人面面相覷,看了看彼此交疊的手背,咬咬脣,都閉上了眼睛。一會兒就聽見那樑哥指揮着老曹道:“搜屋子!”
老曹點點頭,也拔出了刀子私下轉悠起來。
樑哥首先懷疑的就是牆角的柴堆,那麼一大堆的柴堆,要藏人的話,這裡就是最好的選擇,拎着刀走過去,正要細細查看,那頭老曹走到了門邊,正要推開門檢查門後,安義透過門縫看見,知道是在劫難逃,存着爲賈瑚等拼一把的心思,狠狠心,一腳踹了那大門,老曹正在門後,正正被門板撞個正着,不由就是“哎呦”一聲大叫。
樑哥還當是出了事,趕緊回頭去看,賈瑚咬咬牙,把前面柴火堆一推,自己拎了根木材乘着那樑哥不防,狠狠就敲上了人膝蓋上,樑哥吃痛,猛然回頭,卻發現,偷襲他的竟只是三個小孩子,當即又驚又怒,撐着刀子就想站起來,賈瑚又一記棒子直往他門面而來,樑哥趕緊低頭要躲,賈瑚手腕一沉,木棍直直便拍到了他的頭頂上,好一陣劇痛。
可惜賈瑚到底年少體弱,力道不夠,雖然已經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樑哥也是吃痛,想要把人打趴下,卻還沒這能耐。樑哥捱了一記,更是惱怒,乾脆硬生生又頂了一記賈瑚的棒子,正打算還擊,耳邊就聽見有孩子“呀呀呀”的叫着,然後就是一陣菸灰,眼睛裡進了東西,疼得難受,根本看不清東西。然後就是兩根棒子劈頭蓋臉的打下來。手背上被重重敲了一記,刀就掉在了地上。
居然被個孩子算計了,樑哥氣急大怒,大叫着道:“老曹,你在幹什麼,還不來幫忙!”說完一根棍子就打在了他脆弱的咽喉上,痛的他眼前一黑,再說不出半個字來。
老曹情況倒比樑哥好得多,安義一個太監,雖是成人,可那比得過一個當兵的壯漢。要不是老曹連日來殺敵早就殺得累了,這會兒安義早就沒命了,饒是如此,安義也是靠着豁出命去的一股拼命勁兒才勉強拖住了老曹,身上還被砍了兩刀。
老曹一聽樑哥喊,直覺回頭去看,一見樑哥被兩個孩子圍着打,眼睛痛苦地眯着,滿臉灰燼,顯見是被暗算了,叫了聲“樑哥”,手上發起了狠勁兒,把安義逼退一步,就要來幫樑哥。走了沒兩步,一個孩子跑過來,右手往前一撒,兜頭蓋臉的就是一把灰,老曹冷笑一聲,袖子一遮,半點會沒沾上,冷哼着到:“臭小鬼,看老子不劈了你們……”話音未落,才放下胳膊睜開眼睛,就見得那孩子誰知那孩子擡起左手就扔了過來,一陣灰塵飛起,他的眼睛就睜不開了。老曹心頭一驚,刀子掄的飛快。
“讓開,看我的。”
一個清亮的童聲想起,下一刻,老曹就聽見有東西破空飛來,要躲卻已是來不及,下一刻,便覺腰間一陣劇痛,哆嗦着手一摸,一把菜刀就砍在了他右腰間,猩紅溫熱的血液溼了滿手。老曹不受控制地跌倒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氣,一時不知自己是該抱怨倒黴還是該慶幸運氣,好歹這菜刀沒看到他腦袋上不是?!
樑哥的眼淚終於洗乾淨了眼睛裡的異物,睜開眼卻看見老曹倒在地上,滿地是血,不由驚叫一聲:“老曹!”下一刻,只覺脖子一涼,一把菜刀就架在了他脖子上!
“別動!”那個穿着富貴華麗的孩子手還有些顫,卻惡狠狠說道。一旁拿着木材充當棍子的孩子乘着他還有些愣神,又是一記劈下來,這次就打在他右手腕經絡上,樑哥慘叫一聲,手指**着,卻是再使不上勁兒了。樑哥看着那孩子的眼神都變了,好個心狠手辣的孩子,老曹血都流成那樣了,他動手時,竟還冷靜的半點顫抖都沒有!
那孩子卻還不肯放下棍子,只對了個小胖子和個太監服飾的人說道:“韓昹,你跟安義去拿繩子來,沒繩子布條也行,把這兩個人都給我捆起來!”
困的時候還怕這兩人搗鬼,雙手反縛住,雙腿都沒放過,那個兇狠的孩子還仔細檢查了一遍,才徹底扔開了手裡的木材。
樑哥嘶着聲音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賈瑚也不理會,讓安義接過徒宥昊手裡的菜刀守在兩人邊上,上下打量了一番韓昹,纔不得不搖頭道:“你平日那些個閒文軼事,倒不算白看。”
韓昹兩手黑乎乎的,傻傻得笑了兩聲。
石灰粉暗算人眼睛,他這也算是舉一反三,活學活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