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周身浮現數個大小不一的傳送法陣,光華閃過,呈現在諸人眼裡的是不同種類的材質,厚厚的帆布,發散着瑩光的晶石,魘魔的角,全都是鍊金的必備品。
看到帆布,大家都猜測阿爾是準備製作午飯時所說的空間帳篷。都爾金站在一旁,準備親眼看一看拜恩人是如何施展言靈。
以純魔力製造一個空間,將之壓縮到單人帳篷之內,表面看僅夠一人住,內部卻有一個旅店大小,足夠容納三十名月精靈。爲了穩妥,阿爾在選材裡添加了魘魔的角,這是少數能直接穿越空間的生物,單單只是身體的某一部分雖不能穿透物體,卻具有穩定空間的作用。至於晶石,則是用來支付空間帳篷上額外添加的靜音結界。
都爾金站在一旁,將整個過程都看在眼裡,心裡不免有些發酸。
天生具有魔力體質的人類極少,光是訓練召喚元素這一項就會花費數年甚至數十年,阿爾卻如呼吸一般,只是意念之間,就完成了魔力感知、凝聚、塑形的過程,怎能不讓人心生嫉妒。
命運真是不公,拜恩天生就是魔法體質,又不受信仰的限制,輕易就跨過了人類窮極一生都達不到的極限。
如此近的距離,如此強烈的情感波動,讓專心施法的阿爾睜開眼,金瞳直接掃向新加入的附魔大師。
“命運是公平的。”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全場只有都爾金聽懂了,他不自在的清了清喉嚨。讀心術可是高階必修,內心的想法被人一覽無遺,讓都爾金好不尷尬。
老實說,阿爾已經厭倦了對每一個新人的規勸,可不提前警告的話,招募的速度遠遠趕不上踢出的速度。吩咐地精把製作好的帳篷送到塔外給影舞首領瑪希弗爾的同時,他讓地精將除月精靈外的所有團員召集到法師塔。
大廳的圓木桌坐不下這麼多人,新加入者中資歷淺身份低的都自覺站着。
眼看阿爾臉色有些臭,從演武場進來的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他召集大家想宣佈什麼,該不會又有什麼壞消息吧?
“雖然人還沒招齊,但有些話,我覺得不能再拖了。”阿爾的手指在空白的附魔紙上輕輕一點,以特殊材料製造的紙張緩緩浮空,沾了特殊墨汁的筆尖快速書寫起來。
“雖然已經承諾過不會計較你們入團的原因,但我實在是厭倦了每增加一名成員就要給他做心裡輔導。”這句話影射明顯,所有人的目光“唰”一下看向都爾金,老法師嘴角一抽,面上有些掛不住。
“發生什麼事了?他看起來很生氣……”凱爾斯壓低嗓音,奇諾和切爾西都連連搖頭,表示他們也不清楚。
筆尖在紙上劃得沙沙作響,僅是幾句話的時間就將不得背叛和傷害團員這兩條寫了下來。
“這些話,我不單是說給他聽,更是說給你們聽的!”阿爾蹭地站起來,“別被拜恩美好的一面矇蔽了雙眼,覺得天生魔法體質很好?我從不覺得這有什麼可羨慕的。”
因爲這體質,他一直生活在孤獨之中。塞特人擁有預言的天賦,卻不是天生的法師,所有的魔法來源自混血,而那些能施法的先祖同族,下場不是被囚禁終身,就是死於權利的爭奪戰。正是看透了、厭倦了,才選擇當一名引導者,而非法師。
“因爲這體質,我從小就像一隻囚鳥一樣,生活在一個被無數雙眼睛監視的牢籠裡。很難相信?是啊,現在的我確實不像,可在三個月之前,我沒學過任何法術,雖然也能使用一些法術,但那是別人的力量!以近似刻紋的方法將能量壓縮,用光了還得去找製造這魔導器的領主充能。天賦?哈~在踏足這片大陸之前,我根本不知自己的身世,母親對我來說,只是一副掛在牆壁上的畫,父親就更可笑了,他不曾養育我,更不曾教導我,我活到現在,靠的不是天賦更不是血脈,是自己。命運是公平的,我在獲得那些讓你們豔羨的東西時就註定要失去同等重要的。覺得我像個亡靈一樣無情無慾?倘若你們生活在我所處的環境,也不會比我好多少。”
都爾金張了張嘴,最後什麼都沒說。
“路維斯的另眼相看對我而言就是一場災難。大魔導師的本領是高強,可他不是一個好老師,所謂的授課也只是丟了一本記錄了咒文的書冊讓我自學。上面有一個隨時隨地想殺我的師兄,下面還有無數滿腦子嫉妒的同僚,哦……我忘了,南方議會的那些算不上同僚,它只是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法師學院。”
“我只不過是一個迫於無奈,被逼離開家鄉尋找叛徒的塞特人,別跟我提拜恩血統,打從踏足這塊大陸起,這所謂的天賦血脈、神眷之裔給我帶來的除了麻煩還是麻煩。我也厭倦了對每一個人解釋,我對政治沒興趣,更不想成爲某位神祇的代言者,我只想早日找到叛徒,然後帶回被他竊走的聖物。成爲路維斯的弟子,組建傭兵團都不過是爲了找人,請你們不要再用自以爲是的想法揣摩我的所作所爲,我真的是厭倦了,非常的膩煩。”一口氣說了許多,阿爾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額頭,“不要做口是心非且無謂的辯解,你們心裡想什麼,我能感到。那種強烈到幾乎可以具現的負面情感,我全部都能感受到,如果這些念頭能致命,我大概早死了。”
奧洛芬和西希莉婭都有些猜不透,阿爾此刻是在演戲還是來真的。他從未一次性說如此多的話,也從未披露過如此多的個人感想。
一時間,整個大廳都陷入沉默。
“好了,這是團規。都睜大眼睛看清楚了!”在禁止內訌毆鬥的下面,刻意加上了嚴禁討論與他身世相關的任何話題。阿爾晃了晃手裡的附魔紙,魔法藥劑書寫的文字膨脹、變大,突破了附魔紙的束縛,變成一串漂浮在空中在熠熠發光的符號。
就連蜥蜴人兄妹、水神祭祀莫芬、光神殿騎士薩沙在內的幾名神職者也未發現任何異樣。
“你這是幹嘛?”終於,西希莉婭忍不住了。以只有他們三人聽得懂的塞特語發問。
“我真是煩透了他們的想法,幾乎每一個都會糾纏我的體質血脈。可要找巴爾,單靠我們三個又不行,外人的精神攻擊也就算了,我不想在自己的地盤上也要接收他們充滿嫉妒和惡意的想法。”能力漸長,阿爾不但能感覺到人們內心的想法,也能感知到負面情緒,這些充滿了惡意的思維讓他很不舒服。
既然無法杜絕,那就只有從源頭下手了。因果律在路維斯重新修訂的法術術和星之長的書塔裡都有記載,可說是預言術中最高深的,要想掌握它,必須得學會言靈。
路維斯曾說言靈就是預言術,可隨着對預言術的逐步瞭解,阿爾覺得法師的言靈、神職者的真言、拜恩的預言術其實是三種不同的技巧,雖然都靠神力實現,難度卻有天壤之別。
“所以?”西希莉婭能理解阿爾的煩躁,可他爲什麼要費如此多的口舌?這不符合他的性格與行事風格。
“你們以爲我剛纔在發泄麼?”阿爾的回答讓奧洛芬和西希莉婭也大吃一驚,“那可是涉及因果律的預言術。我不僅在他們腦海裡植入了身世悲慘、爲了活命必須找到叛徒的形象,而且,也在他們的潛意識裡下了禁止他們產生嫉妒等負面感情的暗示。都說了,我早膩煩了一個個警告。”
這樣也行?
西希莉婭瞥了一眼其他人,只見他們都聚精會神地盯着半空中懸浮的發亮文字,簡直像着了魔似的,對其他事物提不起半點興趣,更別提阿爾和自己的對話了。
因果律……聽起來似乎是某種宗教的理念,好像在哪兒通過……可惡,想不起來。這傢伙又冒出新的能力,和這具被邪神侵蝕融合的身體比起來,他更像怪物。
“我說了,不要用帶有惡意的想法。”西希莉婭腦海裡的念頭剛出現,阿爾眉頭就皺了起來,表情顯得極爲不悅。
模仿他人的自我暗示解開後,他從巫妖的模式裡解脫出來,多了幾分人味的同時也多了一些焦躁和不耐。
“沒辦法,我可不是善良之輩。”親身體驗後,西希莉婭明白了阿爾所謂的‘因果律’是什麼了。她這具身體可是有神靈寄宿,按理說普通的法術、神術都無法干預,他竟然可以在不接觸的情況下讀取到對自己不利的思維。語言竟然可以做到這樣的程度,果真不負‘預言’之名。哦~爲了保險,還用文字配合施加雙重暗示,這些笨蛋根本沒意識到已經中招了。
“真的沒問題嗎?”和西希莉婭不同,奧洛芬擔心阿爾的新能力會對身體造成負擔。塞特人雖也有神眷,可畢竟不是真正的神裔,過度使用神力是會反噬的。
“不用擔心,和塞特不同,拜恩可是貨真價實的神裔。”阿爾打了一個響指,熠熠生輝的文字立刻消散,所有陷入法術的人也隨即清醒,對剛纔發生了全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