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鍊金協會後,阿爾的下一個目的地是皇宮。
不想破壞宮廷法師們剛修補好的防禦結界,阿爾步行前往地理位置偏高的上城。半路上,他被人截下了。
一直對阿爾抱有敵意的半精靈冷着臉站在路中央,陰沉的氣場讓兩旁的路人都繞道而行。
“喲~總團長。”阿爾舉手招呼,自從解除了自我暗示,他的性格發生了很大的轉變,除了討厭喧鬧人多的地方與冷靜這兩個優點,巫妖模板的喜好基本沒剩下多少。
“無論列拉金開出什麼樣的條件,我希望你不要答應他。”一直以來,希爾斯給人的印象都像一個家世優渥的貴族,而非傭兵。而源自精靈與生俱來的優雅和俊俏的外表,更是常常讓人忽略了他的年齡。
“爲什麼?”
“我已經錯了一次,不想再錯第二次。”
“你是指……與皇室結親?還是奧洛芬?”雖然對方言辭委婉,但阿爾還是聽出了一些眉目。
希爾斯眉頭皺得更緊,從第一次見面起,阿爾·塞特就給他一種不詳感。這不僅僅是因爲拜恩的身世,更因爲那雙金瞳。死氣沉沉或與世無爭都不足以形容希爾斯的感覺,那雙眼看人的目光讓人非常不舒服。不帶任何感情,像是估量一件物品的態度。若真要找一個合適的形容詞,就只有‘上位者’。處於不同境界的生物看待其他事物,就像人類看待菜園裡種植的花草、養殖的牲畜一般,待價而沽。
和這樣的人物牽扯上關係,希爾斯後悔萬分,他不該去自由城邦,不該爲了聽說瓦倫丁還有遺族而動心,不該爲了臉面而接受兄弟團的要求,最不應該把他引薦給列拉金。
“原來是爲了可愛的侄女……”讀取到希爾斯的心聲,阿爾瞭然,“放心好了,我對聯姻沒興趣,更不會接受國王愚蠢的借種狂想。”
希爾斯一怔,隨即又緊張地四下張望。
“附近沒人偷聽。”
“你知道?”
“我連你此刻在想什麼都知道,列拉金那瘋狂到快要具現的念頭又怎會讀取不了。”對於佈列加託的國王,阿爾認爲‘瘋子’一詞都不足以形容。皇宮別院那一夜的短暫接觸,饒是見識過各種各樣怪人的他,也不禁爲這個王國有那樣的國王感到悲哀。
“你……”看着擦肩而過的身影,希爾斯不知該說什麼好。
對守衛城門的皇家騎士表面身份,說奉國王之命前來覲見。通報傳進去,很快就有人引着阿爾進入皇宮。
明明是正午時分,偌大的宮廷除了站崗的衛兵鮮少看見有人走動,顯得死氣沉沉。
跟隨者侍從穿過花園和走廊,阿爾左右環顧,這佈局分明是後宮嗎,國王在這兒召見我?
最終,他們停在一座塔形建築,這裡四面環水,沒有一個守衛。侍從推開沒有上鎖的木門,躬身做了一個邀請的姿勢。
看了一眼沉默的侍從,阿爾走入瀰漫着奇怪氣息的房間。
用傀儡術控制皇宮近侍,國王想幹什麼?
原本有些不耐的阿爾忽然興起了看個究竟的念頭,他沿着螺旋的階梯向下走,很快就走到底。這間塔形建築是一個鍊金室,正中的木桌上擺滿了各種玻璃器皿與鍊金材料,階梯對面的牆邊擺放着一張大牀,柔軟的被褥上隱約可見一個凹陷的人形。
阿爾停下腳步,不用走過去確認,他也知道躺在那裡的是誰。
列拉金可真是迫不及待,連這種招式也使得出。也許,也許是聯姻的想法遭到有親緣關係的莫里森阻止,所以只能用這樣的辦法了……呵~他似乎忘了我還掛着七階法師的頭銜吧。迷香這種下三濫手段未必會見效,況且,就算他的目的得逞,與人類生出的子嗣未必就是純血的拜恩,這樣做又有什麼意義?
“他說的果然不錯,迷香對你不起作用。”列拉金站在一扇開在牆壁上的密道里。
他是誰?希爾斯?莫里森?泰倫斯?又或者……是路維斯?
阿爾不動聲色地看着國王,以他的能力,可以輕而易舉地脫身,但他想知道,列拉金口中的‘他’是誰?
“你對伊芙不滿意嗎?”列拉金走出密道,扶起了倒在牀上的女兒,剛舉行過成人禮的少女兩眼微睜,介於清醒和昏迷之間。
“論容貌,不會比伊斯梅爾的第一皇女差,比你那位名義上的妻子漂亮多了。”列拉金輕撫伊芙的面頰,輕柔地解開了她身上的薄紗睡裙,沿着漂亮的鎖骨往下滑,“瞧~這肌膚嬌柔和嬰孩一樣,豈是練武的騎士與滿身鱗片的蜥蜴所能相比。”
這不是一個父親應對女兒做的,阿爾眼神漸冷。
就算不是人類,就算得知自己是神王轉世,這幾十年來接受的一直是人類的教育和倫理,道德感薄弱不代表他可以接受列拉金的狂想。
“我真替希爾斯感到悲哀,竟找了你這樣的人做妹婿。”
國王吃吃地笑了兩聲,“血脈不過是自身的延續,人類……不,所有有生命的物種皆是如此。身爲神靈的瑪雷不也爲了增加力量,而與古代人結合誕下拜恩一脈。”
“妄圖封神的瘋子我見的不少,但像你這樣異想天開的,還是頭一次。”第一次與列拉金接觸,阿爾只讀取到永生不死之類的信息,本以爲這不過是又一個貪圖拜恩神裔的人類國王,沒想到他的胃口還不小,只可惜想的過於簡單了。
“拜恩不等於神,就算藉助着返魂術或活屍一類的方法將靈魂寄宿到後代體內,也不會因此成爲神靈,更何況混了人類血統,神性越發削弱。倒不如直接搶一個純血的身體,還來得簡單些。”
“我也不想搞這麼複雜,只可惜活着的純血的只有你一人,而且……”列拉金聲音漸低,渾濁的兩眼將阿爾上下打量了一番,“這樣完美的肉體,若不是獻祭需要,實在可惜了……”
左腳自行跨出一步,阿爾低頭,見到一股若有若無的透明絲線不知什麼時候綁到腳踝,另一端連接着列拉金。
“這對你沒有任何壞處,我只想要一個享受神恩的拜恩後裔,這對你沒有任何壞處。”
這傢伙……不是人類。能使用因果律的不一定是神靈,但絕非凡人!
可剛一掙扎,阿爾就覺得自己高估了列拉金,他所釋放的因果絲並不牢靠,僅憑肉體的力量都能掙脫。
“我有些好奇,你是如何做到以肉體凡胎使用因果律。”
看到阿爾並未如自己所願靠近,反而掙脫了因果絲,一直表現得遊刃有餘的列拉金立刻變了臉。
“你又是如何確定,這完美的軀體是活的?”
乘對方意念動搖的瞬間,阿爾神力全開,壓制住了列拉金的反抗。
“你……不是人類……你到底是什麼?”從身體到意志都被壓倒的列拉金癱倒,濃烈的神息讓得他無法呼吸。
不理會列拉金的質疑,阿爾快步上前,將手覆住他的額頭直接抽取記憶。
一片空白,列拉金腦海中什麼都沒有,而且觸感冰冷,不是活人應有的溫度。活屍?不,製作精良的活屍有溫度和心跳,可不是活屍的話,又是什麼驅使他肉體不腐,且保有靈魂?
有一個辦法可以做到,但……這可能嗎?
阿爾伸手去扯列拉金身上繁縟的衣物。
“你、你想做什麼?”
層層疊疊的衣物之下,列拉金蒼白胸膛上的赤紅血痕印證了阿爾的猜測。
預言術‘時間停滯’,這法術作用在空間或活物身上達不到讓時間完全靜止,可死物就不一樣了。列拉金不是被某個死魂附體,而是他原本的靈魂沒有離開肉體。這就能夠解釋爲什麼已經五十多歲的列拉金爲何依然還保留着三十歲的面容,等等!他既然早已死亡,就不可能和王后生下後代。
“你在做什麼?!”頭頂上方傳來一聲怒喝。阿爾收斂神力,一是已經沒必要,二是再釋放下去公主就活不了。
希爾斯三步並作兩步跑下階梯,扶起癱軟在地上渾身抽搐的伊芙,併爲她拉好睡裙遮掩住赤裸的身體。
看着拔劍怒視的半精靈,阿爾頓覺謎題迎刃而解。
難怪希爾斯會對妹夫如此隱忍,不是因爲國王的身份,而是因爲他與妹妹私通。知道兒女並非親生,列拉金自然不會善待。
“這就是你承諾的沒興趣!你對她做了什麼?”探了探鼻息,發覺她氣息微弱,希爾斯揮劍刺向重傷伊芙的阿爾。
夾住希爾斯的劍尖,阿爾斜眼望向躺在地上的列拉金:“你該問他對她做了什麼?”
什麼?希爾斯愣住,既是爲阿爾徒手接下自己飽含怒意的一劍,也是爲他話中隱射的意思震驚。
“人是他弄來的,衣服也是他脫的,我可什麼也沒幹。不過,你要是再晚來一會兒,我可就不能保證不會對你可愛的女兒做什麼了。”
“這氣味……迷香?”希爾斯轉身揪起列拉金,恨得咬牙切齒卻說不出一個字。後知後覺的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剛纔聽到一個詞,他猛然回頭。
“啊~不用在意我。”
“你都知道了……”
“剛知道,這並不難猜,不是嗎。”
希爾斯盯着阿爾,深呼吸了幾次才說出心裡埋藏了多年的秘密。
“艾米亞和我不是親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