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根伸手在眉心一點,拉出一團模糊的淺白色霧氣,隨手投入一旁的水池,清澈見底的池面瞬間豎起一層水幕,宛如魔法投影般將奧根剛纔看到的記憶全部展現出來。
這是掌管光與生命的聖職者特有技能,可以隨意讀他人的記憶,不只限於人,只要是活物都能用專屬於光神殿的記憶讀取術。
四國使節沉默着看完了從羅伊腦海中抽取的記憶,從兩個外來者借宿起,到路維斯返回嚇走亡靈法師,所有證據都對南月聯盟不利。
“三位該如何解釋獸人與身爲亡靈法師的帝姆一起行動的事實?一百年前所有獸人部落宣佈加入反亡靈陣營莫非只是一紙空文麼?”身爲太陽神祭祀的奧根與信仰月神的獸人在陣營上正好對立,就算這次可笑的亡靈侵襲不是獸人所爲,他也必須以此爲由,阻止路維斯繼續加深同南月聯盟的貿易。
最近幾十年,路維斯和獸人的關係過於密切,不止是保守的北方學院,就連從不過問政治和貿易的光神殿也警惕起來。
撇開路維斯本人不談,只從戰略角度來看,只要地面的自由貿易之城歸屬南月聯盟,就等於擯棄了阿奎恩河的天壤屏障,一旦獸人大軍暢通無阻地深入伊斯梅爾腹地,必然也會威脅到臨近的阿姆拉。更何況,南月聯盟後面還有更爲棘手的第二帝國,儘管獸人堅稱在第三次亡靈侵襲後便與第二帝國斷絕往來,可千百年的毗鄰與曾經的主僕關係,不是死一小部分獸人就能斷絕的。沒有第二帝國的暗中支持,不會魔法、生產力落後的獸人根本不可能在數次與人類的戰爭中獲得勝利,他們也不過是表面上和第二帝國劃清界限,若是真的和亡靈對立,首先滅亡的就是南月聯盟自身。
“就算和這傢伙一起襲擊大地神殿的是獸人,也不能因此斷定此次亡靈侵襲是南月聯盟的指使!”獅獸人大聲反駁。只可惜他的口才遠不如身材那麼有料,說來說去,也只是咬定南月聯盟不是幕後主使。
萊安公爵沒有參與到奧根和獸人的爭辯,一直注視着水幕的他忽然一臉欣喜地要求奧羅回放羅伊被亡靈附身前的那段記憶。
“聽仔細了,這小子昏迷前最後最後的記憶。”
所有人屏住呼吸等待奧根從新回放的記憶裡剪出先前未發現的重要證據。
因爲是昏迷前無意識聽到的,連羅伊本人都不記得自己在昏迷前聽到的那一段模糊的聲響是什麼,沒想到心思細膩的伊斯梅爾使節卻抓住。
“是我的失策,沒想到還有漏網之魚。”
“您打算親自跑一趟?請務必讓我將功補過。”
“住口!巴羅!你該關心的是帝姆,他是這次的計劃的主角。現在還不能讓他死。”
“是的,導師,一切都按照計劃執行。”
“來吧,讓我好好確認……究竟是誰破壞了這次萬無一失的計劃。”
記憶回放結束,三名獸人表情愕然,一臉的不可置信。
奧根則面露喜色,這簡短的幾句話已經足夠判定南月聯盟參與了這次的侵襲。
“哈哈~證據?這就是證據啊,南月聯盟的諸位。巴羅是誰不用我再多做說明了吧?”萊安沒想到會如此輕易就找到最直接也最有力的證據。
巴羅·埃德溫,達爾維特學院首席大法師,第二帝國的北線指揮官,在轉化爲巫妖之前,還是路維斯的首席弟子。正是幹掉了這位前任,薩多才當上了首席弟子。
這可真是一箭三雕……奧根心想,既將亡靈侵襲的罪名按死在南月聯盟頭上,又能指責路維斯脫不了干係,還可以起到震懾伊斯梅爾的作用。沒有比這更好的結論了。
“假的……這一定是假的……他的記憶被修改過了!”過了許久纔回過神來的獅獸人怒喝,伸手抓向從頭到尾只盯着帝姆的羅伊。
奧洛芬側身一擋,攔下了獸人長着尖爪的手掌:“你想做什麼?”
“滾開!這裡沒你說話的份。”獅獸人大聲咆哮,震得平靜的池水泛起浪花。
“這裡也容不得你放肆,伊夫利酋長。”薩多站起身,面容冷峻,手裡的長杖閃着暗紅色的微芒。
“您要在四國會議上動武嗎?薩多議長!”蛇獸人分叉的大尾巴昂起兩個蛇頭,嘶嘶地吐着信子。
“真要動武,吃虧的可是南月聯盟的諸位啊。”萊安起身,拔出了佩在腰間的長劍,附魔過的劍刃霎時燃起一團火焰。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路維斯伸出雙手,輕輕往下一壓,所有人,包括阿爾在內,均感到肩頭一沉,好像被一塊巨石壓住。
“情況不是很明顯麼,這是第二帝國的陰謀,爲的就是要離間貌合神離的反亡靈陣營。”
“導師,您的意思是……”薩多停下法術,站到路維斯身側,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第二帝國真要入侵路維斯城,也不會派這麼一個廢柴做先鋒,他不過是枚棄子,只需是‘出身達爾維斯學院的亡靈法師’就足夠了。至於剩下的,會由巴羅,以及那位隱身幕後的真正策劃者完成。”說到這裡,路維斯忽然對阿爾以及他身旁的奧洛芬、羅伊擺了擺手,“退下吧,問詢到此結束。”
阿爾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身體就被整個托起,傳送到城主府外,一同被送出來的還有奧洛芬和羅伊。此時已是黎明時分,街道上已經能看到三三兩兩的行人。
“我讓布魯諾帶的話帶到了嗎?”奧洛芬也不糾結問完話就被丟出來,比起心懷鬼胎的各國使節,他更關心阿爾是否已經收到自己寄出的信,當時布魯諾可是拍胸脯保證很快送到。
“收到了,你回覆那個……叫切爾西是吧?告訴他,若想要得到法術方面的指導首先得先證明自己有被指導的價值,以他在碼頭區的表現並不值得我特殊對待。”對於切爾西,阿爾可沒對待凱厄斯那麼好耐心了。因爲和布魯諾是沒有血緣的兄弟,在許多地方都要仰仗傭兵公會,他可以忍耐凱厄斯脫離紅騎士所帶來的追殺,可那個法師……上次的短暫交鋒真沒看出他有何過人之處,這樣的實力也妄想提出條件,先晾他一段時間,若是連這點忍耐力也沒有,還是不要留在傭兵團裡當累贅。
“說的這麼直白沒關係嗎?現在是用人之際……”奧洛芬認爲語氣和用詞可以再婉轉些,要是讓切爾西覺得被羞辱走人,可就得不償失了。布魯諾曾隱晦的提過,在解決紅騎士的暗殺之前,不會有人願意加入塞特傭兵,就他手頭這點人,如何應付傭兵公會重建後接的任務?利用傭兵團的聲名和西希莉亞一明一暗查找艾達的下落,這可是阿爾自己定的策略。
“沒必要憐憫,這個世界的法師都是踩着同行的屍體上位。而且,我也沒有那麼多時間去教他法術。就這樣吧,有事還用上次的方法聯繫,我現在的處境很微妙,不能在地面待太久。”阿爾反身走進附近的小巷,除了執法廳的鍊金魔像,還有一道特殊的視線。
在七彎八拐的深巷裡繞了一會兒,他在一處岔道口停下。不一會兒,對面的巷子裡傳出細微的腳步聲。
“這麼急切的聯繫我有什麼事?”
“有件事要拜託你。”
“聽你這口氣……似乎和領主的任務無關吶。”
“你還記得族內的傳聞吧,克萊爾從貝託利恩返回時就懷有身孕,路維斯認定我有拜恩血統,原因就是出在這雙金瞳。起初我沒有放在心上,後來仔細一想,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巴爾也是拜恩人,星之長給我看的影像裡面他就是金瞳。”
“你該不會以爲巴爾就是那個讓克萊爾懷孕的男人吧?太荒謬了,克萊爾前往貝託利恩的時候,他還在留在十界城。”隱身黑暗的人影走出,是西希莉亞,一貫冷清的臉上出現了罕見的不耐。
“因爲太過巧合,所以才讓你去調查拜恩殘存的血脈,現有的後裔已經無法遺傳到據說是皇族纔有的金瞳,連路維斯這樣的強者也是普通的眸色。浮空城的圖書館有權限限制,以我現在的身份還無法翻閱與拜恩人相關的文獻。”
“是誰說任務爲重的?引導者,你也會有公私不分的時候?”西希莉亞可不會放過嘲笑阿爾的機會。
“調查現存的拜恩後裔,我有種強烈的預感,這關係到我們是否能找到巴爾。”無視西希莉亞的惡言相向,阿爾知道她對誰都是這幅嘴臉,若換了奧洛芬只怕比這還要難聽。
“你就這麼確定?”
“我……做了一個夢。”
“你的預知夢我已經從淵之長那裡聽說了。”西希莉亞冷笑,若不是這個見鬼的預知夢,也不會有這次的貝託利恩之行。
“是到最近才做的預知夢!”連續兩次被打斷,即使是阿爾也有些不悅:“我夢見一個有着金色瞳孔的人影,被黑色的火焰包裹着,看不清容貌也辨不清年齡,只能從身形分辨出是男人。”
“想來一出感人的父子相認嗎?”
阿爾用金色的瞳孔看着對面的西希莉亞:“那也是你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