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楓月自由領的執政官索菲亞很像，我想……你應該會喜歡那個地方的。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寫一封推薦信，我想……整個楓月領都會歡迎你的加入。”
凱雷茨目光真誠地說道。
不過，聽了他的話，弗蘭克沉吟了片刻，卻緩緩搖了搖頭：
“謝謝您的好意，凱雷茨大人，雖然我也常常從遊吟詩人口中聽說楓月領上發生的故事，也很欽佩建立自由領的索菲亞女士，但我並不想加入。”
“爲什麼？”
凱雷茨露出來有些驚訝的表情。
弗蘭克想了想，說道：
“加入楓月自由領，必須要加入生命教會，而不論是我，還是追隨我的同伴們，很多都是虔誠的永恆教徒。”
“雖然永恆教會已經腐朽，但教會是教會，神靈是神靈，在我看來……教會的錯誤並不能歸結於神靈的身上。”
“我很欽佩生命教會，也很尊敬生命女神冕下，不過……真的很抱歉。”
弗蘭克面帶歉意地說道。
凱雷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輕輕搖了搖頭：
“弗蘭克先生，信仰並不是您的真實原因，您知道我的身份，那麼……您應該也知道，我是能看到每一個人身上的信仰之光的。”
說着，凱雷茨輕輕一嘆，直視弗蘭克的雙眼：
“弗蘭克先生，您有多久沒有去過永恆教堂了呢？”
此話一出，弗蘭克微微一顫,忍不住低下頭去。
片刻後,他才長長一嘆，苦笑道：
“凱雷茨冕下，真的很抱歉……我現在暫時不想加入任何勢力。”
“我明白了。”
凱雷茨輕輕點了點頭。
說着，他又笑道：
“如果有一天,您的想法改變,或者說……您想要加入生命教會的話，我們隨時都會歡迎。”
弗蘭克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
“謝謝您。”
“不過,您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呢？帝國貴族已經將您除名，戰爭結束之後,您又打算帶領您拉起來的傭兵團做些什麼呢？”
凱雷茨又問道。
他那深邃的目光望着這位年輕的騎士，說：
“我能感受出來,您並非僅僅是爲了生計而創立傭兵團的,您帶領您的團隊揚善除惡,消滅惡魔，紀律嚴明,作戰英勇,這完全不是一個普通傭兵團應有的樣子。”
“您……到底想要做些什麼呢？”
聽了凱雷茨的話,弗蘭克再次陷入了沉默。
片刻之後，他張了張嘴想要回答,卻被這位精靈半神阻止了：
“您不用告訴我您的理由，我想……您應該也有您的思慮和苦衷。”
“這些天,我一直在觀察您，您是一位真正俠義騎士，我相信您的選擇。”
“不過，有一點我想要提醒您的是,墮落的不僅僅是永恆教會,如果您真的將某些希望寄託於神靈的身上，或許您會失望了。”
“當然,我並不是指偉大的生命女神冕下……”
“弗蘭克先生，生命教會的大門永遠爲您敞開，如果有一天您真的做出了決定，我們很樂意再一次成爲您忠實的盟友。”
……
弗蘭克並沒有與凱雷茨交流太久。
在謝絕了加入生命教會的邀請之後,他很快就離去了。
而他剛一出門,就遇到了自己的親衛，羅蘭。
“弗蘭克大人！”
羅蘭有些開心地朝他行了一禮。
弗蘭克挑了挑眉：
“羅蘭，你怎麼過來了？”
“嘿嘿，剛剛贏完了一場牌,就想着來接接您，沒想到您這麼快就結束了。”
羅蘭撓了撓頭，說。
說完，他亮了亮手裡的一個水壺，有些興奮地說：
“您看！我贏到了什麼？”
弗蘭克心中一動。
他看了看那精靈風格的水壺，又拿過來在瓶口聞了聞，有些訝異：
“精靈花茶？”
“哈哈！沒錯！就是傳說中的精靈花茶！聽說在帝都那邊，可是隻有那些有錢的貴族老爺才能喝到！”
羅蘭興奮地說道。
而說完，他忽然注意到弗蘭克那眉間的一縷陰雲，又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捂住了嘴：
“啊……對不起……弗蘭克大人，我不該提到貴族的事……”
弗蘭克被剝奪了貴族身份。
雖然他總是說自己也拋棄了貴族的身份，但拋棄歸拋棄，剝奪又是另一種事了。
對於帝國貴族來說，這幾乎是身敗名裂的恥辱。
平日裡，他從來不敢當面說到貴族，怕觸到了對方的傷心事，然而今天因爲太過興奮，卻把這件事忘了。
當然，羅蘭自己也因爲追隨弗蘭克被家族除名了，但他並不後悔，也不在乎。
聽了羅蘭的話，弗蘭克搖了搖頭，無奈地說道：
“不，羅蘭，我說過很多次了，我並不在乎區區貴族名號。”
“那您……爲什麼看上去很不開心？”
羅蘭好奇地問道。
弗蘭克怔了怔。
“我……看上去很不開心嗎？”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當然，一幅失魂落魄的樣子。”
羅蘭點了點頭。
弗蘭克愣了。
片刻後，他苦笑道：
“或許……是我自己也有些迷茫了吧……”
“迷茫？弗蘭克大人，您不是說，這一路走來，您已經想好未來要怎麼走下去了嗎？您不是說，打算帶領大家一起，懲惡揚善，拯救世人於水火嗎？”
羅蘭疑惑地問道。
弗蘭克嘆了口氣：
“羅蘭，剛剛凱雷茨冕下邀請我加入楓月自由領了。”
“唔……啊？！”
羅蘭瞪圓了眼睛。
下一刻，他漸漸興奮了起來：
“真……真的嗎？！”
“但我婉拒了。”
弗蘭克將下半句話說了出來。
“嗯……啊？！”
羅蘭的興奮僵在了臉上。
“您……您爲什麼要婉拒呢？那可是楓月自由領啊！這一路走來，您不是一直說您很嚮往那裡嗎？！”
“而且……就算是加入了楓月自由領，我們依舊可以以傭兵的身份在大陸上活躍啊！這又不衝突！”
“更別說，如果真的能夠成爲楓月自由領的一員，大家也能夠有一個家了……”
羅蘭有些遺憾地說道。
看着他那大喜大悲的樣子，弗蘭克微微一怔：
“可是，我記得你不是說過，自己家裡一直都是虔誠的永恆信徒嗎？”
“永恆信徒個屁！弗蘭克大人，如果能夠加入楓月自由領的話，我願意立刻改信！您也看到了，這一路走來，永恆教會有多麼墮落！”
羅蘭恨恨地說道。
弗蘭克沉默了。
“不過……楓月自由領雖然好，弗蘭克大人才是我們追隨的人，無論您做出什麼決定，我們都會支持您。”
似乎是看到了弗蘭克的遲疑，羅蘭又連忙說道。
而說完，他猶豫了一下，又好奇地問道：
“但……我依舊很好奇，您爲什麼要婉拒凱雷茨冕下的邀請呢？”
聽了親衛的話，弗蘭克一聲長嘆：
“羅蘭，你覺得……做一位懲惡揚善的騎士，又有能給這個腐朽的時代，帶來多少改變呢？”
說完，不等對方回答，他直接搖頭嘆道：
“不夠……遠遠不夠……這一路上，我看了太多太多，帝國已經腐朽了，從根子上就腐朽了，貴族墮落，教會無能，再加上魔力復甦的衝擊，這個國家已經病入膏肓了……”
弗蘭克說着，看向了羅蘭，氣勢一凜：
“羅蘭，這是我第一次對你說心裡話，我來到南方邊區，創立傭兵團，目的不僅僅是做一個俠義騎士。”
“我，想要推翻這個腐朽的國度……”
“推……推翻帝國？！”
羅蘭瞬間瞪圓了眼睛。
“沒錯，你之前說的很對，我非常欣賞楓月自由領，也非常欣賞生命教會做的一切。”
“這幾個月來，我一路觀察，一路思考，一路對比，漸漸也意識到，或許楓月自由領的模式，纔是未來。”
弗蘭克沉聲說。
羅蘭震撼地看着他，作爲一名貴族出身的親衛騎士，等階觀念深入他的思想，他從來都沒有想過推翻帝國這種驚人的事。
“可……可……如果真的這樣……不是，不是應該加入楓月自由領更……更好嗎？”
羅蘭結結巴巴地說道。
弗蘭克聽懂了他的意思。
既然要推翻帝國，加入楓月自由領，獲得更多的支持，一切會順利很多。
然而，弗蘭克卻謝絕了精靈族的邀請。
對此，他並沒有直接解釋，而是反問道：
“羅蘭，你對大陸局勢怎麼看？”
“唔……弗蘭克大人，我只是個騎士，雖然也曾經是貴族，但您知道的，從小就很討厭那些課程，對政治什麼的，並不太懂。”
羅蘭不好意思地說。
弗蘭克失笑，他輕輕搖了搖頭，神情漸漸嚴肅，說：
“羅蘭，如果我加入楓月自由領，再想推翻帝國的話，恐怕很可能會引起永恆教會的強烈反應，甚至導致神戰……”
此話一出，羅蘭再次瞪圓了眼睛：
“您……您說什麼？！”
弗蘭克長長一嘆：
“此事涉及到千年之前的秘辛……羅蘭，你知道帝國的建國之戰嗎？”
“唔……聽過一些傳說，我們家族歷史比較短，對此並沒有太多記載。”
羅蘭說道。
弗蘭克點了點頭：
“帝國是在覆滅精靈王國的基礎上建國的，而帝國立國之戰的本質，實際上是神靈之間的爭鋒。”
“而爭鋒的神靈，不是別人，正是永恆之主和世界樹。”
“世界樹？那……那豈不是就是……”
羅蘭再一次瞪大了眼睛。
“沒錯，正是生命女神，伊芙冕下。”
弗蘭克一聲長嘆。
說着，他嘆息道：
“生命女神冕下與永恆之主有矛盾。”
“我想要改變帝國的現狀，想要推翻現在的統治，如果僅僅是以永恆教徒的身份，那不過是人類世界的內戰罷了。”
“但如果我加入了楓月自由領，以生命信徒的身份，那就將是一場信仰之戰……”
“羅蘭，那樣的話，戰爭的烈度就完全不同了。”
“我希望拯救，而不是破壞，真神間的爭鋒，帶來的後果絕對是毀滅性的……尤其是生命女神冕下和永恆之主都是神靈間的至強者。”
聽了弗蘭克的話，羅蘭張了張嘴，一時無言。
片刻後，他忍不住說道：
“但我看……您似乎更喜愛生命教會，也更傾心生命教會的教義，我曾經見過您晚上在燈下看《生命聖典》看的津津有味，或許您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與永恆之主不同，您每次提到生命女神冕下的時候，都是敬稱。”
“既然如此，爲什麼就不能建立一個以生命教會爲信仰的國度呢？就像楓月自由領那樣。”
“永恆教會如此腐朽，就算是您重新建立了國家，真的能改變一切嗎？”
“更別說，以貴族爲根基的永恆教會，真的允許您推翻帝國嗎？”
羅蘭的話擲地有聲，讓弗蘭克陷入了沉默。
片刻後，他嘆道：
“這也正是我想要說的，帝國的根基不僅僅是貴族，也是永恆教會。”
“如果想要推翻帝國，那也必須獲得永恆教會的支持……”
“這是政治，而政治，是不能考慮到個人情感的。”
“羅蘭，雖然我很不喜歡永恆教會，雖然永恆教會已經腐朽，但終究還是有一些依舊保持本心的永恆聖徒的。”
“我就知道這麼一位，那是一位真正的聖徒，被世人敬重，哪怕是教皇也對其很是尊敬。”
“他就隱居在南方山脈附近的一座村落裡，待到惡魔被消滅，我計劃前往拜訪對方，獲取對方的支持。”
“羅蘭，我也很樂意建立一個信仰生命教會的國家，但有時候，理想和現實是不同的。”
“永恆教會雖然令人失望，但並不是徹底沒有了挽救的可能……”
說出了自己的心聲，弗蘭克暢快了不少。
不過，羅蘭卻皺了皺眉，輕輕搖頭：
“可是弗蘭克大人，您真的確定，永恆教會的聖徒會支持您的做法嗎？”
“更別說，就算是您因爲擔心生命教會和永恆教會開戰，而決定選擇您並不喜歡的永恆教會，您又能真的確定，兩個教會之間的戰爭不會爆發嗎？”
“不，生命教會崇尚和平，是不會無緣無故向別人開戰的。”
弗蘭克搖了搖頭。
“那如果是永恆教會先開戰呢？”
羅蘭又問道。
弗蘭克怔了怔。
他苦笑一聲，說道：
“那樣的話……永恆教會恐怕就真的無可救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