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終於結束了,濂溪一中代表隊奪取冠軍。
直播也隨之結束,投影儀的遙控器奇蹟般地回到了領導們的手邊,配電箱上的鎖也不知被誰打開了,一幫處長終於打開了校廣播臺的房門,發現廣播臺內空無一人,彷彿冥冥之中有一隻大手在暗中操縱,隨着比賽落幕,一切都回歸正軌。
校長登上主席臺,環首四顧,臺下整整齊齊地坐數千師生,學生們剛剛還興高采烈,爲TZ戰隊的成果奪冠而慶賀,眼見着校長上臺,臉色頓時就拉了下來。
他不得不說點什麼了。
“同學們,我知道你們對學校有意見,對學校的政策有意見,但你們要知道……這都是爲了同學們好啊,你們不能被某些不思進取的人所影響,某些別有用心的人反對學校,你們怎麼能跟着反對呢?我們教育的目的,就是要培養獨立而上進的人,而不是人云亦云隨波逐流的人。”校長說,“就像學校花壇裡的花一樣,你看到別人去採,難道你也要跟着去採嗎?”
“盲目從衆的結果是很可怕的,你們想想,學校這麼多人,你也採一朵,我也採一朵,那最後會採多少朵?嗯?”
“兩朵!”底下有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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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是學生代表講話環節。
儘管主題思想教育活動是沒法舉辦了,但該走的流程還是得走完。
一個身着校服的男生登上主席臺,一頭黑色短髮,看上去其貌不揚,中等身材,但是舉手投足之間透出一股穩重和幹練來,他手中捏着稿紙,腳下穿着白色運動鞋,不慌不忙地從校長手中接過話筒。
校領導控制不了局面,這個時候他是來救場的,所有領導老師都對他給予了厚望,希望他能把走上歪路的活動扳回正軌。
學生代表。
這是一個很奇特的位置,在大多數學生眼中,能站在主席臺上代表所有學生講話的人永遠都是高高在上的,他和普通學生之間無時無刻都隔着一層玻璃,是一堵看不見但摸得着的牆壁。主席臺下的操場與主席臺上的發言席,之間的距離似乎比從地球到月亮都要遠。
男生站在主席臺上,環視一圈,俯瞰所有人。
從數學的角度上來看,一人與數千人分列兩側,互相對峙,這是一種極度的不均衡與不對稱,這種不對稱會造成龐大的壓力,不經常上臺的人面對數千雙眼睛會腿軟,爲了抵抗這種壓力,主席臺的位置必須更高,藉助重力勢能來抵抗人數的壓迫。
但這個男生上臺時,他身上的氣勢卻壓過了在場的所有人。
他不說話,不動彈,甚至不擡頭,只是單單往那裡一站,就如同秤砣一樣把全場浮躁的氣氛鎮住了,所有人都把目光投過來聚集在他身上,這個人甚至懶得擡頭給一個回覆。
這是他身上自帶的驕傲,從小到大久居高位所養成的習慣,不卑不亢,面對成千上萬人的目光而不畏懼。
“尊敬的老師們,親愛的同學們……”
學生代表打開稿紙,淡淡地開了個頭,但又沉默下來。
所有學生擡頭看着他,後者長久地沉默。
老師們都怔住了。
男生揚起手中的稿紙,面向所有人,晃了晃,“這張紙上原本是我今天要說的話,都是些無聊的老生常談,什麼祝賀活動圓滿成功之類的廢話,我不想說這些東西。”
他把手中的稿紙撕碎了,隨手拋下臺。
所有人都呆住了。
“我要說的是……我很失望!”男生陡然提高了聲音,“今天,我非常失望!我看到了一羣大衆眼中的優等生,做出了作爲優等生所不應該做的事情來!同學們,你們都是濂溪一中的學生,在外人眼中,你們是全市乃至全省最優秀的學生!”
“校領導和諸位老師,不辭辛勞地加班加點,爲的是什麼?是爲了你們的成績!爲了你們的未來和前途!”男生高聲怒斥,“但大家是怎麼回報他們的?你們不理解他們的辛苦和付出!你們甚至搞小動作,動歪腦筋來反抗學校!今天本該是一場思想教育活動,卻被大家開成了遊戲直播大會!”
底下的學生們嘈雜起來,他們被這一通斥責打得措手不及。
“我並不鄙視或者排斥電競遊戲,但我要說的是,對於絕大多數人而言,這一行是無法成爲工作或者事業的,你想要出人頭地,你想要鯉魚躍龍門,最終還是要靠讀書!還是要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要通過高考!”男生接着說,“學校所做的一切,他們所制定的政策,都是爲了讓大家在未來的競爭當中得到更大的優勢,這麼簡單的道理,難道你們不能明白嗎?”
這些話就像一顆丟進水裡的炸彈,底下很快就炸鍋了。
一時間羣情激奮,被壓迫已久的學生們起身駁斥。
“如果再按照學校這個制度發展下去,恐怕我們還沒堅持到高考,就要被關出精神病來了!”有人大喊。
“君不見黃岡衡水?這些全國名校哪一所不比我們更嚴厲?”男生反駁,“他們爲什麼沒有人被關出精神病來?十年寒窗苦讀,不吃苦,讀什麼書?這世上有誰的成功是天上掉下來的麼?”
“學校有什麼權力摔壞我們的手機?”有人質問。
“你有什麼權力花着你父母的錢,坐在學校裡玩樂?”
“我們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間!這是我們的合法權利!任何人不得侵犯!”有一股聲音起來了。
“等到你日後學業失利事業失敗,食不果腹,不得不爲生計四處奔走之時,恐怕就不會在乎什麼私人空間和合法權益了。”男生冷笑一聲。
老師們都沒有出聲,他們插不上手,只能維持一下現場秩序,學生們的情緒完全爆發了,這個時候再壓迫恐怕會鬧出事故來,不如敞開天窗說亮話。
“我們並非不努力學習,但學校實在是太過分了!”學生們怒喝,“二十四小時監控,我們難道是犯人嗎?”
男生又冷笑一聲,擺了擺食指。
“在我面前,不要輕易談努力這兩個字……在我看來,達不到我們班平均學習時間的人,有什麼資格自稱學習努力?”
底下的學生們都窒住了,一時竟找不出什麼話來反駁。
別在我面前談努力……別人說這種話或許是狂妄自大,但這個人絕對有這個資格。
在這個唯成績論的場合,他能站在最高的位置上,就說明他有最強的實力。
“你們覺得學校政策太過分了,想讓學校取消這些政策?當然可以,只要你們拿出成績來!”男生說,“校領導們也是通情達理的人,不會不理解大家的感受,在座的所有人,在本學期的期末考試中,只要有一個班級的成績,能超過我們班,或者只要有一個人能超過我——那麼下個學期,《家校聯合監管倡議》就作廢!”
全場譁然。
“如果你們做不到,那就說明你們還不夠努力!既然自己都不夠努力,那你們就沒有資格指責學校!”
學生們沉默下來。
全年級只要有一個班的成績能超過他們班,或者只要有一個人的成績能超過他,那麼所有的監管措施都將取消。
這是一個幾乎不可能的任務。
無論是擇優班,還是農委班,都沒人有這個自信。
因爲他的班級……是那個集年級頂尖精英於一身的零班。
而他本人,則是老師們口口相傳數十年難得一見的超級天才,永遠的全年級第一。
零班班長白淺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