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
中科院高能所。
上午八點半，聽證會正式召開。
會場很大，能容納數百號人同時就坐，部門領導們最後到場，他們到場時會場內已經坐滿了人，本次聽證會邀請了國內外的衆多專家學者，足見上級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
張教授和王源博士坐在會場左側，前後都是人，大部分都是像張教授這樣滿頭白髮的老者，王源坐在裡面還顯年輕，是個小字輩，兩人進門時碰到了不少熟人，可以說此刻這間會議室裡聚集着整個中國物理學界的半壁江山，還有幾個院士級別的重量級人物也到場了，坐在最前排。
參會者們基本上到齊了，但主席臺上有幾個領導席還空着，領導沒到場，會議還不能開始。
“這幾個老傢伙。”張教授探頭張望了一眼，鼻孔裡哼了一聲，“跟他們打電話的時候，一個個說有事來不了，結果到得比誰都準時。”
王源跟着望了一眼，“是誰？”
“還能是誰？”張教授搖搖頭，“那幾個生病，出差，出國的唄。”
“李院長他們都來了？”
“喏。”張教授指指右前方的一個禿頭，鋥光瓦亮的，“他那個電燈泡似的禿腦袋，全國也找不出第二個，八百里外就能看見。”
“他們不是說不出席了麼？怎麼又來了？”
“他們本來就是要來的，只是不想站在我們這一邊罷了。”張教授很不屑，“所以找個藉口敷衍我們。”
“那我們這是在狼窩裡啊。”王源笑了笑，他摸了摸口袋想找根菸抽，但隨即反應過來這裡不能抽菸，只好作罷，“放眼望去都是支持派的人，他們每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我，但願這個聽證會最後不要發展成批鬥大會。”
“不用緊張。”老教授很淡定，“盡你的能力去做就可以了，打不過咱們還可以跑麼，你別看我這把老骨頭，我每天早上都起來跑個兩公里的，李老頭他們絕對追不上我。”
會場裡忽然安靜下來，嘈雜的聲音迅速降低了，兩人擡起頭，發現領導們已經到齊了，從科技部工信部國土資源部到國防部都有人來，每一個人神情都很嚴肅，國防部派來的是一個大校軍官，坐在主席臺最右側。
王源心中一凜。
聽證會正式開始了。
“按照我們昨天的計劃來，該說什麼就說什麼。”張教授低聲說，“失敗了也不要緊，盡全力就行。”
王源點了點頭，他的桌子上擺着厚厚的一疊材料，他深呼吸了幾次，額頭上沁出汗珠。雖然口頭上說起來不必緊張，但真到了這個關頭他的心臟還是在砰砰直跳，在座上百號人，個個都是有身份有地位氣場強大的大佬，要在這麼多人面前駁斥他們，沒點魄力還真辦不到，一般人可能早就嚇得腿軟了。
王源心裡很清楚這是最後一搏了，兩人對此其實都不抱什麼希望，反對派人心離散，基本上敗局已定，只剩下這兩根獨苗，指望着燃燒一下自己，做最後的努力。
他們想要贏，除非奇蹟發生。
這奇蹟包括但不限於愛因斯坦或者波爾等傳說級人物突然顯靈，把自己這幫徒子徒孫怒斥一頓。
會議主持人是高能所所長，他走上主席臺。
“尊敬的諸位部門領導，各位業界同仁們，我謹代表中科院高能所歡迎各位的蒞臨……”
湯姆遜·裡德爾坐在臺下，他身邊坐着張鬆。
場內有不少外國專家，大多都是湯姆遜·裡德爾和尼瑪·哈米德教授這一派的，想來也是如此，只有希望對撞機落成的人才會不遠千里到這裡來出席會議，不關心或者反對建造對撞機的人壓根就不會出現在這裡。
“我剛剛掃了一眼，王源博士和張爲華教授也來了。”湯姆遜·裡德爾湊近王源，低聲說，“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只有他們倆？”張鬆問。
湯姆遜·裡德爾點了點頭。
他認識王源和張爲華，是因爲他與這兩個人接觸過，湯姆遜·裡德爾曾經拜訪過中國科技日報社編輯部，找到了唐縱，希望能和王張兩人聊一聊，可惜裡德爾撲了個空，不僅沒找到人，還帶回去一臺莫名其妙的自動寫稿機。
回到高能所之後，湯姆遜·裡德爾找到了兩人的聯繫方式，經過一番交流，王源和張爲華給他留下了不可磨滅的深刻印象……這倆貨刀槍不入油鹽不進，是怎麼啃都啃不爛的硬骨頭。
湯姆遜·裡德爾找過那麼多反對派的人，或威逼或利誘，或動之以情或曉之以理，絕大多數都在他的軟磨硬泡之下屈服了，同意退出鬥爭，但像王源和張爲華這樣的人他還是頭一次碰到，拼死不退一步。
裡德爾至今還記得張老頭最後給自己的答覆，老頭在電話那頭怒吼：“要我退出？這是不可能的！有本事你開車撞死我啊！你撞死我啊！”
湯姆遜·裡德爾嚇了一跳，連忙道歉，掛斷了電話。
“不用管他們，這倆釘子戶勢單力孤，沒什麼好怕的。”張鬆說，“他們來不來都一樣，結果不會有什麼變化。”
裡德爾點了點頭，“我還以爲他們那麼硬氣，是有什麼底牌……”
“底牌？”張鬆差點笑出了聲，“你也太瞧得起他們啦，如果真有底牌，那些人會落到這步田地？他們那不叫硬氣，只是頑固而已，死鴨子嘴硬。”
裡德爾想想也是。
反對派能有什麼底牌？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他們真有底牌，那又如何？自己這邊有愛德華·威滕與丘成桐教授兩位大佬坐鎮，可謂軍心穩固，不動如山，反對派到哪兒去找這麼大牌的人物？
除非他們去把麥克斯韋愛因斯坦從棺材裡挖出來。
“……那麼，現在，下一代大型強子對撞機工程討論聽證會正式開始！”
主席臺上的領導們終於講話完畢，所長高聲宣佈會議開始。
所有人神情肅穆，王源張爲華里德爾張鬆尼瑪·哈米德以及所長，他們等這一刻都等了太長時間。
決戰的號角終於吹響了，這個耗資超過五百億美金的龐大工程最終的走向，就取決於兩方人馬的鬥爭結果。
反對派勝，那麼工程的評估和準備工作就會暫停，一切都會推倒重來。
如果支持派勝，那麼業界就再也沒人能阻止這東西的建造了。
王源捏緊了手中的材料。
聽證會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