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簍子捅大了。
散會之後張曉東看着唐縱，沉默了很長時間，一句話都沒說出來，重重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在張曉東看來，唐縱的前途算是就此完蛋了。
他不知道唐縱究竟是哪根筋抽了，非得跳出來反對校領導，不就補個課嘛？補就補唄，一中的學生這麼多年不都是這麼過來的？也沒見誰反對過，什麼打亂學習節奏影響學生休息，老師哪能管得了那麼多？鐵打的老師流水的學生，何必爲了這麼一件事砸了自己的飯碗？
至於最後那個賭，唐縱是必輸無疑了，這無疑是王處長想趕走唐縱所打的幌子。張曉東作爲七班的數學老師，七班什麼水平他能不清楚？墊底之下的墊底，學渣之中的學渣，學生們精通打麻將，打撲克，打三國殺等各種娛樂活動，語文課上補數學作業，數學課上補英語作業，英語課上補物理作業，物理課上補化學作業，化學課上終於可以騰出時間來打麻將。
這樣一個班，簡直就是用來磨鍊老師們耐心和決心的煉獄，只有立志於把自己的一生奉獻給教育事業的人，才能在面對六十隻跳脫的猴子時不至於精神崩潰，匯聚天下名菜，練就強大神經。
全班除了躥小百，再沒第二個人能讓張曉東看上眼了。
想讓七班在聯考當中超過九班，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九班是普通班中成績最優秀的班級，老師嚴厲學生努力，算是諸多普通班當中的一個大BUG，他們的成績比起某些擇優班都不遑多讓，但如果七班沒法超過九班，那麼唐縱就得捲鋪蓋滾蛋了。
生物老師左劍英拍了拍唐縱的肩膀，左劍英覺得唐縱這個年輕同事是個好人。
好人不長命啊。
唐縱的英雄事蹟在頃刻之間傳遍全校，全校的教師員工都聽說，這個七班的年輕班主任不惜冒着丟飯碗的風險也要反對學校的政策，在大庭廣衆之下公然駁斥領導，真是好一位堂堂的猛士。
他幹了所有人想幹都不敢幹的事，說了所有人想說都不敢說的話，老師們在心底爲唐縱喝彩，但爲了避免他牽連自己，所有人在學校裡碰到唐縱時都繞着走。
不少人遺憾唐縱怎麼沒把領導揍一頓，反正都是要丟飯碗的，橫豎都是死路一條，爲什麼不在臨死之前爽上一把？揍的人爽，看的人也爽。
難得揍領導的機會，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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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縱站在講臺上，掃視一圈，面沉如水，教室裡一片寂靜。
七班學生們意識到氣氛不同以往，聚衆賭博黨收起桌上的麻將和撲克牌，睡覺黨們也屈尊下凡了，睡尊睡佛睡聖睡神睡霸正襟危坐，偷看黨咬着牙把視線努力從路幽幽身上移開，眼一閉心一橫，嘆了口氣，投在了唐縱身上。
唐縱怒而擲粉筆:我他媽的有那麼難看嗎？
“同學們。”唐縱沉聲說，“我這裡有一個好消息，還有一個壞消息，你們想聽哪一個？”
學生們面面相覷。
“好消息！”
“好消息就是……”唐縱說，“我們班不用補課了，其他班從本週開始，晚自習延長至晚上十點半，週一週二的晚自習改爲考試，其他晚自習改成上課，另外週六的補課延長至一整天……我們班一切照常。”
學生們驚了一下，緊接着爆發出歡呼。
“先別急着高興。”唐縱擺了擺手，“我這裡還有個壞消息……你們還記得上次我跟你們提的要求吧？我要求你們必須在期中考試當中超越九班，無論哪一科都必須是第一，達不到要求我就繳了你們的麻將和撲克牌。”
學生們點了點頭。
“我那是在嚇唬你們。”唐縱說。
唐縱當時提出這個要求確實是在嚇唬學生們，他自己也清楚七班不可能做到這一點，唐縱當時之所以下達這種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只不過是爲了逼迫路幽幽，通過其他學生來給路幽幽施加壓力。
他原本準備在路幽幽的任務完成之後，就把這些要求撤銷。
提升七班的成績確實是唐縱的目標，但這是個長期目標，需要循序漸進，絕不是在兩個星期之內就能達成的。
學生們驚喜，只是在嚇唬我們？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唐縱悶悶地說，“假的成真的了，我們必須在聯考當中超過九班，超過其他所有的普通班，否則你們還是得和其他班級一樣補課。”
學生們愣住了。
“如果我們能在聯考當中超過其他所有普通班，那麼學校就會收回成命，取消全年級的補課。”唐縱說，“如果我們失敗了，那麼全年級都得按照要求補課……同學們，我現在把決定權交給你們，我知道這個目標很難達到，很不切實際，很不近人情，九班非常厲害，我們很難超過他們。”
“這是個很大的挑戰，你們自己決定，可以接受它也可以不接受，老師我絕不勉強，你們有做選擇的權利和自由。”唐縱面向所有人，“如果你們接受這個挑戰，那麼接下來必然要面臨非常多的困難，麻將不能打了，撲克不能打了，三國殺不能打了，狼人殺也不能打了。”
聚衆賭博黨沉默下去。
“如果你們接受這個挑戰，那麼以後肯定就不能在課上睡覺，也不能在上課時走神，所有人都必須認真聽課並且按時完成作業。”
睡覺黨和偷看黨也沉默下去。
唐縱看着這些低頭不語的學生，心裡嘆了口氣……到底還是一羣孩子啊。
他沒有把飯碗的事告訴學生們，如果飯碗真丟了那也是自己的鍋，和學生們無關。
“你們自己做決定，你們可以爲了取消補課努力拼這一把，但是會很累很難很辛苦，也可以不理會聯考，你們繼續你們的生活，該幹什麼幹什麼，到時候和所有人一起補課。”唐縱說，“都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尊重你們的意見。”
教室裡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