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喜達將自己如何遇見夏霖軒、夏霖軒過去四年的遭遇、以及那桑姑一家的事說了一遍。
對桑姑的行爲,書傑三人不知該說什麼了,如果桑姑當初沒有救父親,父親應該是和現在躺在父親墳裡的那個面目全非的人一樣,桑姑救了父親的命,這是不可否認的。
可是……如果當年……桑姑救了父親之後將他送去縣衙,不論父親是否能恢復記憶,他們一家人都會非常感激她,終身視她爲恩人。
而事實卻是,桑姑一家將父親“拐騙”去西南,還讓他頂着別人的名生活,間接導致了母親的死,這讓們又不能不恨那個叫桑姑的女人。
“義父,那我爹又是怎麼恢復記憶了?”書瑤突然想起父親剛纔可是認出他們了。
金喜達嘆了口氣:“廷威護着我去黑林子尋東西,不想鎮南大將軍府出了奸細,出賣了我們的行蹤,虧得廷威對地形熟悉,帶着我躲到了懸崖的山洞裡。但是廷威受了傷,後腦勺還磕在巨石上。郎中都擔心他醒過來後會不會再次失憶,或者傻了,沒想到因禍得福,廷威竟然恢復了記憶。”
夏霖軒想起了四年前九嶺山上發生的一切。
當年,鎮南大將軍一路跑到玉林鎮就快支撐不住了,接應的人一直沒有到,倒是時不時冒出發現他行蹤的黑衣人。擔心自己不能將半塊象牙芴安全送到京城,他必須找個可靠的人接替他。
本來找地方官員派人護送他是最便利的。可是這是件絕密且非常重大的事,那些官員他信不過。
接近玉林鎮的時候,鎮南大將軍想到了天下第一捕頭夏霖軒。大將軍與夏霖軒有過一面之緣,並沒有交情。但是夏霖軒身上那種表象狹義隨和、內裡錚錚傲骨的氣質卻給他留下很深的映像。
不需要什麼理由,大將軍就是由衷地相信夏霖軒能夠恪守忠義誠信,而且捕頭也屬於朝廷之人,將此重大絕密之責託付給他也不算離奇。再則,夏霖軒是玄明道長的高徒、天下第一捕頭,大將軍相信他應該有能力將東西帶到京城。
大將軍給了一個七八歲的小乞丐一小塊銀子,讓他帶了一張字條去縣衙門外等夏霖軒並交給他,承諾說夏霖軒還會給他賞錢。
夏霖軒看了字條果然又給了小乞丐一塊銀子,然後找了個藉口向縣衙告了假,去九嶺山“狩獵”。
夏霖軒找到大將軍的時候。大將軍剛剛躲過黑衣人的襲擊。埋好了象牙芴。眼看就要不行了。大將軍拔下發髻上的銅簪子插到夏霖軒髮髻上,簡單說了簪子裡的秘密,讓夏霖軒務必將簪子和半塊象牙芴交到皇上手中。大將軍釋了重負。安心閉上了眼睛。
夏霖軒剛埋好大將軍,準備挖出象牙芴,搜尋大將軍的幾個黑衣人趕到,與夏霖軒打鬥起來,讓他交出大將軍身上的象牙芴。
最後,黑衣人剩下兩個,一個重傷逃走,另一個與夏霖軒戰到同時倒下。
……
“難怪了,”書傑恍然大悟,“難怪爹手串上的葫蘆會掉在木實谷。”
“義父。那爹後來又是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書文問道。
金喜達眼裡浮起殺氣:“我們太大意了,在黑林子山遇襲,就覺得蹊蹺,卻沒有追查下去,沒有想到防護嚴密的大將軍府會出問題,給了那奸細再一次出賣我們的機會。你們爹恢復記憶後爲你們孃的死傷心欲絕,情緒低落,沒能好好養傷,卻在三日後就堅持要去九嶺山取回他藏起來的銅簪子,說要儘快將東西送到京城完成大將軍的託付,然後回玉林看你們娘,結果……再次遇到一夥強勁黑衣人的偷襲……”
書文握住夏霖軒涼涼的手:“爹真英勇。”爹在他的心目中從來都是大英雄。
書瑤的小手輕輕撫摸着夏霖軒睡夢中仍然皺起的眉頭,原來一年前她在大名府城看到的那個大鬍子番商果然是爹,原來前世他們一家不僅是死別,還有生離……
書瑤追悔莫及,當時她如果下車追上那隊番商探個究竟,是不是早就可以查出所有的事,爹是不是就不會受傷?
一行人到達最近一個縣城,立即找了一個客棧住了進去,南天幫忙熬藥,高明德給夏霖軒做詳細檢查,北海去張羅吃食、準備乾糧之類。
書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義父,你們就這樣四個人回來,一路上沒有人跟着嗎?東西送進京了?”否則怎麼會如此平靜?
金喜達搖搖頭,朝外看了一下,北海和阿峰走出去守在了門口。
金喜達這才壓低聲音道:“雍親王安排了三隊人馬送東西進京……不過……那些都是普通的貢品。”說完指了指隔壁夏霖軒的房間,再指了指自己的髮髻。
書傑三兄妹明白,東西還在他們爹夏霖軒髮髻上的銅簪子裡。
書傑慶幸他們搶先與父親、還有義父會合了,否則,等那些人醒悟過來,……不堪設想,難怪皇上命20名侍衛跟來,難怪傳旨的侍衛那麼急,直接衝進祠堂。
趁金喜達同書文說話,書傑詢問地看了書瑤一眼,書瑤點點頭,她明白大哥想問什麼。吳震子的那些古怪藥,特別是給金喜達帶走的那種圓瓷球,藍錦前一陣子又做了好些,都在紅木箱裡放着呢。
他們三兄妹有吳震子那樣的師傅,加一個金喜達這樣的義父,對敵人從來就不死守着所謂“光明正大的手段”,能用暗器、毒藥爲什麼不用?用暗器毒藥還是仁義的呢,因爲只會痛苦不會死,而刀劍可是無眼的。
更重要的是,他們現在可沒有那麼多時間和精力跟敵人耗,還要保護爹和義父。書瑤想到那些人很可能會隨時追來,準備將自己的“繡花針”都淬上藥。不是說“最毒女人心”麼?不是說“惟女子和小人難養”嗎?她現在才十歲,既是女子,又是小人,卑鄙點才正常不是?誰讓那些人的同夥傷了她爹?
四人正談論着下一步的計劃,高明德敲門進來。
“高大哥,我爹怎麼樣?”書傑三人急切地問道。
高明德一臉的無奈:“夏捕頭醒過來了,堅持要立刻趕路回玉林,說不想死不瞑目。還有,他要見你們四人,說你們答應他立刻啓程,他才同意吃藥。”
金喜達搖了搖頭:“我們一路上幾乎沒有住客棧,都在趕路,南天和北海輪流休息和趕車。”一方面是夏霖軒倔強,另一方面,這個世上沒有人比他更瞭解夏霖軒現在的心情了,撐到甄子柔墳前,跟她說幾句話,然後在她墳前閉上眼睛,恐怕是夏霖軒現在最幸福的事了吧?
夏霖軒恢復記憶前,金喜達就一直擔心他恢復記憶後會承受不住,後來,還有“完成鎮南大將軍託付的使命”和“見子女最後一面、看看柔兒的墳跟她說幾句話”兩個信念支撐着夏霖軒到現在,金喜達已經很慶幸了。他很清楚,即使真有能起死回生的神醫,也救不了夏霖軒,因爲他自己已經沒有了活下去的意念,他只想去追尋自己的妻子,生生世世。
“你們答應他吧,現在對他來說,活着並不是件幸福的事,因爲活着的生活裡沒有你們娘了。你們還小,那種感覺,你們不懂。”金喜達的聲音裡有着難以言表的沉痛,夏霖軒還能名正言順地追逐柔兒到地下,他連這個資格都沒有。
四人走進夏霖軒的房間,他靠在厚厚的軟枕上,精神好像突然好了很多。
“瑤兒來,到爹這來,爹的瑤兒長大了,越來越像你們娘了。”夏霖軒看着女兒,就像小版的“柔兒”,心裡越發酸澀刺痛,四年了,他好想念妻子,想得錐心地疼。
也許是針療的緣故,夏霖軒剛纔結結實實地睡了一大覺,又夢見了巧笑嫣然的甄子柔,一邊爲他縫製大大針腳、袖子長短不一的睡袍,一邊笑道:“相公,你要好好的,我們來世再在一起。”
“不,不能等到來世,我們永遠不要再分開。”夏霖軒伸出手想去抱緊愛妻,卻抱了個空,甄子柔消失了,他醒了,淚溼枕巾。
“爹,”書瑤撲過去,輕靠在父親身上,眼淚泉涌而出,“爹,您要好好的,我們已經沒有娘了,不能再沒有爹。爹,娘不會怪您的,我們更不會怪您的。”
夏霖軒摟緊女兒:“乖,不哭,爹的寶貝瑤兒不哭,你們義父和大哥會好好照顧你和文兒,會替爹孃愛護你們。爹不行了,原諒爹自私一回,爹現在就想去見你們娘,爹好想你們娘。文兒,來,你以後要聽義父和大哥的話,要保護姐姐知道嗎?”
書文也撲了過來,跪趴在牀邊大哭:“爹,文兒會聽義父和大哥的話,文兒會保護姐姐,可是爹,您不要丟下我們啊。”
書傑也哭了:“爹,您要堅持,高大哥會治好您的。”雖然希望渺茫,不過有高明德的醫術加上紅木箱的靈氣,也不是全無可能的,書傑依然抱着一絲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