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不夜城門口越發喧囂。
醉酒後的男男女女在門外駐足遲遲不肯離去,有人扶着牆根嘔吐、有人男女抱在一起親吻,還有不懷好意的牲口,對着醉醺醺的女孩噓寒問暖。
馬路對面,蹲着一位裹緊羽絨服,低頭吸菸的胖子。
此人正是丁小年。
這幾天忙忙碌碌,終於把尚揚所計劃的環節打通,其實剛纔打電話時,他就已經蹲在不夜城對面,內心忐忑不安,要知道,即將面對的是惠東市大佬馮姐,獨一無二的女王大人,幾個月之前,這樣的女人只能仰望,連見都沒見過。
而今天卻要與她面對面,乃至公開爲敵。
怎麼想都覺得奇妙,更覺得瘋狂。
“噠…”
他前方出現一個黑影,擡頭一看,來人正是尚揚。
放下電話,馬不停蹄的快跑,遇到出租車直接前來,其實他也緊張,全身血流流速比正常快了不是一星半點,但一些事不能緊張就不去做,幾十年前面對戰場哪位前輩不緊張?可爲了保家衛國,還是得扛起槍桿向前衝。
尚揚沒有這麼高大上的理由,非常清楚自己就是個市井小民,但他這個市井小民在遇到機會時,也能使出全身狠辣牢牢抓住機會。
“資料都帶齊了?”
尚揚正色問道。
丁小年點點頭,沒有站起來,擡手把加在腋下的文件袋遞過來,繼續吸着煙,不說話。
尚揚接過來,藉着不夜城的輝煌燈光,把文件袋打開,一目十行的把文件掃了一遍,看不大懂,看見最後有兩個紅色的印章心裡終於踏實。
隨即拿出電話,所有事情的重要一環就是如何從不夜城裡出來,這就涉及一個足以保命的人…李龍。
“什麼事?”
自從在觀景平臺,他暴露之後兩人就交換號碼,以備不時之需。
“我要進不夜城,希望在這之前見你一面!”
尚揚開門見山,在這之前他沒透漏過任何消息。
“等等!”
李龍迴應極其簡潔,隨後掛斷電話。
過了不到一分鐘,就看從不遠處走過來一名穿着運動裝的青年,一邊走,一邊盯着尚揚二人,其實他也很納悶,爲什麼進不夜城給自己打電話。
尚揚一直在四下張望,見他出現,快步迎過去,這兩天都在準備如何說動李龍,他不是尚五爺的人、也不是自己的人,與任何人沒有隸屬關係,最多是以朋友身份請求幫助。
“龍哥!”
他很客氣,這世界上沒有什麼應該與不應該,更不會把自己拔高到唯我獨尊的程度:“我需要請你幫個忙,進不夜城裡凶多吉少,希望你能與我一起進去!”
說話時,一直在觀察李龍的表情。
後者沒開口,但也沒阻止,等待下文。
尚揚清了清嗓子,繼續道:“尚五爺…我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上次所提到的意外應該就是他突然生病,所以這份情還到什麼時候,你也不清楚…”
李龍微微一笑,習慣性的把運動裝拉鍊向上拉了拉。
他清楚尚揚早晚會查出身份,只是沒想到這麼快而已。
尚揚又道:“他有多少錢,有多少資產我不清楚,哪怕只有一塊,其中三毛三也是我的,我要爭、要搶,一定要爭。奈何自己實力不夠,不要說伸手,甚至得裝聾作啞、像個王八似的縮在殼裡幹看着,這種感覺我不喜歡!”
李龍仍舊不言不語。
心裡卻提起很大興趣,遙想第一次看見尚揚的時候,就是坐在水果攤上的搖椅,拿着蒲扇老神在在扇風的攤主,混日子,得過且過,哪有什麼理想抱負,一輩子只能是普通人。
王熙雨闖入家門逼了他一次。
讓他知道,人得往高處走,得拼搏、得有實力。
知道尚五爺的身份又逼了他一次。
這次與之前就是天壤之別,心中已經凝聚出自己的宇宙,已經非常清楚“機會”二字和“權利”二字的重要性。
短短几個月能蛻變成如此模樣,李龍認爲是可喜的。
尚揚等了足足十幾秒,還是不見迴應。
深吸一口氣道,重重道:“龍哥,我活了這麼多年,談不上半輩子,更不敢感慨人生,但吃過的苦、見過的人和事很多,現在說去爭財產,可能你感到可笑,差的太多,那我就最粗俗的說,李念開的車是甲殼蟲、唐悠悠有輛寶馬mini,身爲帶把的爺們兒,總不能出門就坐她們的車”
“我是堅定的男權主義者,只在牀上稱王爭霸沒意義,不談太遠,至少我得有能力養得起她們倆!”
這番話確實是他心裡的真實想法,所有想法。
李念每次給一千塊,或許是帶着玩樂性質,他也能坦然接受,但卻希望在其他方面,付出兩千、三千,證明自己是男人。
不說並不代表不想。
唐悠悠的工作是周騰雲找的、車子是周騰雲買的、公寓樓更是周騰雲開發的。
尚揚對女人不在乎歸不在乎,卻想着有一天自己有能力,給她比現在還要精緻的物質條件。
畢竟感情這種東西,誰也不知道啥時候就丟了。
“接地氣!”
李龍終於笑出來,其實之前他也很納悶,都說虎父無犬子,尚五爺那樣的人物怎麼能生出草包一樣的兒子?無論尚揚願不願意,骨子裡流淌的是尚垠的血。
從幾個月之前安於現狀。
到今天滿腔熱血。
他見證了一隻幼虎褪去青澀,一點點露出獠牙的全過程,也很享受這種過程,轉頭看了眼不夜城的牌子。
灑脫道:“不用搞得這麼嚴肅,去就去,不過有個問題得提前說清楚,凡事無絕對,有句話叫永遠不要叫醒裝睡的人,意外風險可以保你,一心作死,我也無能未必,畢竟地藏王菩薩長什麼樣我都沒見過,更談不上有交情,他要的人,我拽不回來…”
這番話說的很輕鬆,卻也是實情。
正前方這個橫跨兩個街道,由十幾座大樓組成的建築羣,是馮玄音的老巢,不要說一個人闖進去,哪怕當初李振乾最輝煌的時候,也只是在小區外伏擊孫二爺,而沒敢進入這裡面。
“沒事,人死吊朝天!”
尚揚嚴肅迴應,是死是活全看今天一搏,人生機會並不多,一旦來臨,抓不住就會後悔一輩子。
李龍聳聳肩,一副你都無所謂,我也我話可說的樣子。
尚揚沒想到這麼順利,看了眼,隨後轉過頭看向在一旁等待的丁小年。
丁小年見狀,快步走過來,一邊走,一邊給自己下決心,心裡還是忐忑不已。
尚揚徹底轉過身,燈光下的臉龐,迸發出前所未有的決絕,他很清楚意味着什麼,眼中綻放出的凜然光芒,也代表了今夜的決心。
“走!”
話音落下,誰先邁步向前。
丁小年在左,李龍在右。
三個加起來,勉強夠古稀年紀的年輕人,橫穿馬路,直奔喧囂的不夜城裡。
輝煌燈火越來越濃,三人面孔也變得越發清晰。
一人,面色凜然。
一人,視死如歸。
一人,玩世不恭。
走到那由四個人守衛的樓門前,沒有受到阻攔,徑直來到二樓,辦公室門前。
“咚咚咚…”
尚揚擡手敲門。
敲門聲在空曠的走廊內泛起迴音,震的耳膜獵獵作響。
“咯吱…”
房門被打開,與剛纔情況並無太大差異,開門的是何尤夫,他掃了眼三人,當看到李龍,眉頭頓時一皺,全身提起戒備。
“進來吧!”
辦公室裡傳出馮玄音的聲音。
尚揚沒有與何尤夫過多對峙,剛纔是在周騰雲身後,一個小小的司機兼保鏢角色,而現在是爲自己利益而來,從他身邊越過,徑直走進辦公室裡,見馮玄音坐在辦公椅上,正恢復如初的看着自己。
不凜冽、不逼人。
正常女人的樣子。
馮玄音的視線在周圍兩人身上依次掃過,臉上笑容更濃了,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在不拿出大姐大做派時候,着實很迷人。
玩味兒問道:“帶着人來找回面子?”
“不是!”
尚揚不是周騰雲,沒留過學、沒受過高等教育,從上初中開始就不懂書包是什麼東西,至於所謂的“與同學搞好關係”也遵從槍桿子裡面出政權的原則,沒有客客氣氣,他知道素質二字在馮玄音面前沒有任何作用。
擡手接過丁小年手中的文件袋,坐到對面的座椅上,隨後把文件袋放在辦公桌上,往馮玄音面前一推:“我就是個屁大的司機,在馮姐眼裡連個癩蛤蟆都算不上,別說打我,就是弄死我,也不敢說半個不字,這次來,是想跟你談這個…”
說完,又把文件袋向前推了推,推到馮玄音眼前。
丁小年雙手牢牢攥緊拳頭,緊張的盯着文件袋。
李龍也知道這個文件袋打開,問題將會變得尤爲激烈,他雲淡風輕,不代表心裡沒有凝重。
“呵呵…”
馮玄音笑了笑,看着尚揚,擡手接過問簡單,緩緩打開,把裡面的文件抽出來,剛看到第一張。
“唰…”
笑容突然消失,這一瞬間,房間內溫度急劇下降,轉瞬間已經冰封萬里。
何尤夫不知道那是什麼,卻知道能讓馮玄音臉色變化如此之快的絕對不是一般東西,謹慎盯着他們,做好隨時動手準備。
“嘭”
馮玄音沒有把文件看完,也沒辦法繼續看下去,順手扔到辦公桌上,眼神淒寒的盯着尚揚,一字一句冷漠道:“你要敲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