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凌晨,不夜城每天最熱鬧的時刻。
窗外的路上熙熙攘攘、人聲鼎沸,有人藉着酒勁談天說地、有人正在對喝多女孩上下其手,情啊愛啊、高談闊論啊、雞鳴狗盜啊,都是不夜城的重要組成部分,每一部分都不可或缺,大家也都樂在其中。
但任何人不會想到,與他們只有一牆之隔的堂堂馮姐辦公室裡,竟然會是如此慘烈的一幕。
李龍站在原地,沒有過多動作,
丁小年靠在書架,胳膊嘩嘩流血,順着手指尖呈一條細香低落到地上,失血過多,臉色浮現出一層病態的蒼白。
何尤夫站若不動青松,漠視着三人。
尚揚沒有看別人,把匕首隨手一扔,左胳膊在不斷顫抖,並不是他想顫,而是兩處傷,他又忍住傷痛使出力氣,力氣消散過後的肌肉痙攣,盯着馮玄音的後背,一眨不眨,恨不得把那後背的衣服全部看透,目光直達那光滑白嫩的背部。
馮玄音已經不在書寫,她把毛筆隨手一扔,雙手支在桌子上望着窗外,心裡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自己竟然也會在陰溝裡翻船,不過臉上卻是平和,難以言說的平和,究竟是爲什麼她也說不清楚。
精緻到宛若畫出來的五官,在燈光下熠熠生輝,單單看這張臉,誰都得想鳥語花香,而不是身後那樣血腥場面。
辦公室裡很靜。
除了地上躺着的人嘴裡發出咿咿呀呀疼痛的聲音,在無人開口。
五個人,臉上表情各異。
等了足足一分鐘。
馮玄音終於緩緩回過頭,地上這些廢物究竟什麼樣她根本不在乎,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就在用這一時,居然還打了敗仗,說起來她都恨不得把這些人全給扔到湖裡喂王八。
何尤夫見狀,頓時挺起胸膛。
依照他在這女人身邊多年的經驗來看,剛剛的一切只是第一關而已,在這個世界上向來是馮玄音找別人要利息,何時有人敢從她手裡拿走半點利益?接下來就是第二關,等待自己出手。
也做好要出手準備。
快速在三人身上掃了一眼。
尚揚廢了一條胳膊、丁小年廢了一條胳膊一條腿,李龍雖說沒有受傷,也消耗很多體力,最關鍵是:有信心把尚揚給廢到這裡。
只需要她一聲令下而已!
“還要錢麼?”
馮玄音盯着尚揚開口,聲音如冬日飄雪,美景的同時帶着淒寒。
“要,五百萬!”
尚揚鏗鏘有力盯着迴應。
已經在鬼門關上走一遭,閻王爺不收,那就不在乎再多走一遭,鬧得遍體鱗傷最後屁毛沒得到,這種事只有傻子才幹,既然邁步走進不夜城,要麼橫着出去,要不帶着錢出去。
聽到尚揚仍然如此迴應。
李龍略微擔憂,他不是有勇無謀的莽夫,來這裡雖說不是一時衝動,卻懂得見好就收,第一波攻勢已經如此,假如再來十個人,帶着武器,他有把握自己能出去,但他倆身上得被捅多少個窟窿誰也無法說清。
丁小年呵呵的笑着,已經這樣了,等待結果就好,懶得費腦子。
何尤夫的氣勢又提起來一些,隨時準備出手。
“那好,錢就在地上,拿吧,拿走一萬,一萬是你的,拿走一百萬,一百萬是你的!”
馮玄音古井不潑道。
臉色在燈光下變得越發冷豔。
“馮姐說話得算數,再出門找我要,可就不講信用了…”
尚揚開口笑道。
馮玄音盯着他,沒開口。
尚揚等了十幾秒,也沒見迴應,及時把笑容收住,臉色變得越來越冷漠,想了想,邁步上前,繞過辦公桌,直達鋪滿鈔票的辦公室中央,鈔票不是一捆一捆的散落,而是一張一張鋪在地上,有一些被鮮血聚成一團。
有些人身上有血,也沾滿了鈔票。
尚揚也不傻,知道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但他這輩子,除了允許女人在牀上,騎在自己身上作威作福,其他時候還沒怕過,做好了死的準備,那也得有撿錢的擔當。
在幾人目光之下,毫無形象的彎腰蹲在地上,胳膊再疼,也得忍着,雙手夾起一沓鈔票放到隨意丟到地上的黑色手提箱裡,抓了一把,手上血還沒凝固,沾了幾張,用另一隻手摘下去,繼續裝錢,一張一張的鈔票雜亂無章,沒有順序,更不管是什麼姿勢,有些成團,有些捲到一起。
他也不管,只是抓起一把,往手提裡塞。
手提箱不大,抓了幾次之後,裡面被塞滿,他蓋上箱子,蓋不上 ,還很笨拙的腿往下壓了壓,最後勉強合上。
裝好一個,又伸手拽過來第二個皮箱,繼續往裡裝錢。
全都看着他的動作。
馮玄音自上而下的藐視着。
何尤夫在心裡暗暗竊喜,有命拿錢,沒命花錢,裝吧裝吧,等把錢都裝起來再教你做人。
李龍暗暗戒備,也做好了隨時再出手的準備。
從傷痛中緩過一點的丁小年,心裡忐忑的看着。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進行,房間裡最大聲音變成尚揚裝錢的嘩嘩聲,遇到躺在地上的男人壓住鈔票,還很自然的給他推開,拿壓在身下的鈔票。
時間一點一滴劃過。
轉眼間,五分鐘過去。
尚揚已經裝了整整九個黑色手提箱,裡面全都是裝到不能再裝才把箱子鎖上,奈何鈔票散落之前,是整整齊齊排列,十個箱子正好五百萬,當下雜亂無章的塞進去,放不了那麼多,地上還有一大片,不過也是一少部分。
可他總覺得虧得慌,想方設法往裡塞。
何尤夫緩緩轉頭看了眼馮玄音,等待她發號施令,如此近距離,他有信心,在幾秒鐘之內製服尚揚。
見他轉頭,李龍也嚴陣以待。
見李龍嚴陣以待,丁小年,緩緩站起身,不再靠着櫃子,謹慎盯着他們兩人。
房間內一切無聲無息進行。
“咔…”
尚揚把這個箱子鎖上,十個黑色手提箱,在地面上排成一排,中間有一部分已經露出地面,齊刷刷,很耀眼。
他想了想,蹲在地上沒起來,擡頭看向馮玄音,齜牙道:“馮姐,墓地周圍的承包合同明天給你送過來,現在我拿着錢走了?”
他也不相信馮玄音會就此收手。
等待別人出手的滋味不好受。
所以開口催促。
“走吧!”
馮玄音嘴中飄然說出兩個字。
何尤夫冷冷的看着。
本想故作輕鬆的尚揚重新低下頭,臉色也變得越發嚴肅,他大爺的,從這語氣中根本無法分析出這娘們下一步要幹什麼,更聽不出來話裡有什麼含義,頓了頓,沒有再打量,畢竟不是夏天,站在一旁的女人沒穿短裙,什麼也看不見。
下定決心。
擡起手,抓在黑色手提箱上,把手不大,只是箱子體積太大,不好拿,他左手抓住三個,右手拎起一個。
緩緩站起來。
李龍想了想,從地上躺着的人身上邁過來,拎起四個手提箱,一手兩個。
丁小年頓了幾秒,忍着疼痛,從裡面一瘸一拐的走出來,身上基本都是紅色,走到手提箱前,把剩下兩個給拎起來。
三人拎起十個手提箱。
“馮姐,我走了?”
尚揚最後問道。
“走吧!”
羞花閉月的臉上,仍然沒有波動。
倒是何尤夫嘴角微微下沉,似笑非笑。
“走!”
尚揚嘴裡迸發出一個字,轉過身,直奔房門走去,打開門,門外是放着昏黃燈光的走廊,毫無人影,也沒有任何生機,一側是其他辦公室,房門緊閉着。
“噠…”
一腳踩在走廊,好似能聽到迴音,後背嗖嗖泛着冷風,是不是有幾雙眼睛盯着、是不是旁邊的房門會被人突然打開,從裡面衝出來一羣手持兇器的壯漢,也無法確認,但既然還能走,就得繼續向前走。
丁小年跟在身後,一邊走、下巴上一邊掉汗珠,很疼、非常疼,更讓人驚悚的是,沒走出一步,就像是離十八層地獄更進一步。
李龍在斷後,步伐不快,耳朵聽着任何方位傳來的聲音。
“噠噠噠…”
幾人的腳步聲密集而嘈雜,眨眼間走到樓梯,順着樓梯一點點下去,最下方仍然站着幾名壯漢,他們幾人看見尚揚三人出來一愣,同時轉頭看過來,緊張兮兮的盯着,無外乎,他們三人的樣子太過狼狽。
尚揚重重吸了一口氣,沒有停止腳步,因爲知道,停不停止都無法改變過後。
在四人的注視之下,一步步下樓,他們分列兩邊,尚揚就率先從他們中間穿過去,這四人目光隨着他轉移,卻沒有輕舉妄動。
只有幾秒鐘的路程。
好似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
走出門口,這才發現門外已經飄起了雪花,漫天飄雪,地上已經積了厚厚一層。
“咯吱…”
他一腳踩在雪地上發,發出熟悉聲響。
“咯吱…咯吱”
李龍和丁小年也走出來。
三人被冷風一吹,都清醒不少,都覺得事情不能如此結束,可直到現在還沒遇到任何阻力,尚揚率先把步伐加快,他倆也跟着加快。
走出十米沒有動靜。
走出二十米沒有阻攔。
走出三十米沒有聲音。
“龍哥!”
尚揚忽然開口。
“說…”
李龍回道。
“小年腿受傷了,行動不便,你揹他一段?”
李龍沒拒絕,也沒等丁小年拒絕,走到他身邊,粗暴的給他背在身上。
“跑!”
尚揚沒有說任何廢話,撂下一個字之後,撒歡似的狂奔。
再不跑就是傻逼!
明天死至少還多活一天…
“這…”
李龍一愣,隨即也健步如飛。
不一會兒,消失在黑夜中,腳印都被大雪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