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月色正濃。
西山別墅區裡一處二樓書房燈火通明,這間書房裝修的很清淡,與李振乾喜好截然相反,看不出丁點富貴之氣,書房側面的書櫃是六十年代的老物件,出自本市一位著名木匠之手,與動輒黃花梨明清傢俱有天壤之別,書櫃上擺着的書也很有特點,很少有古樸線裝版本,就連一本小說《紅樓夢》都是近十年重新裝訂。
原因很簡單,主人不會強說原版就會如何如何,而是認爲時代在進步,需要從書籍中吸取更多當代人的思想,以史爲鏡可以明得失,可人是活在現代。
書桌更爲簡潔,是很少見的竹編書桌,竹片被打磨平整,上面僅刷了一層度面有色。
窗臺上擺着兩盆常見花草。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了。
書桌後方的椅子上坐着一個人,面前擺着一盞已經不再散發熱氣的茶水,周騰雲已經思考了很長時間。
天花板上的燈光可以變色,他給變成利於思考的黯淡橙黃色。
不難看出,親眼目睹尚揚和馮玄音鴛鴦戲水對他的觸動還是很大的。
尚揚基於當下認知,思考的很片面。
周騰雲不能不多想。
惠東市的情況人人皆知,橫空出世的李振乾是當之無愧的南波萬,外界對他身份的猜測如何紛亂暫時不需要考究,只需要知道他的性格就夠了,這個老傢伙對凡事都喜歡插一腳,又對凡事都漠不關心,簡單而言,假如有外人來到惠北,這個老傢伙認爲必須得拜訪自己、尊重自己,至於這個人來幹什麼,不會多問。
馮玄音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與自己作對,給自己找麻煩。
實力旗鼓相當,兩方打的就是消耗戰。
所以李振乾就成了至關重要因素。
爲了解決“墓地”李振乾獅子大開口,這還是在李念從中穿針引線的基礎之上,如果沒有李念的存在,那個老傢伙一定會說:“你們打你們的,不用稟告我…”
周騰雲心裡很亂。
他臉上布上一層愁容。
今夜撞到馮玄音與尚揚鴛鴦戲水,無論是巧合還是陰謀,都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兩人確實赤裸的抱在一起!
就證明他們關係有了實質性突破。
“告訴李念?”
這是一個解決辦法,女人都喜歡吃醋,被李念知道,姓尚的與馮玄音在一起,保不準會發飆,會衝進不夜城裡找馮玄音狠狠/幹一架,屆時李振乾就會參與其中,兩人連手,未必不能把不夜城翻個底朝天。
可又風險。
李念對尚揚的愛有多深?
周騰雲簡單瞭解過他們之間的過往,李念一直處於下風,並且尚揚在前些年沒少沾花惹草,如果告訴了李念,極有可能把尚揚從自己身邊弄走,這樣就少了一層與李振乾之間的紐帶。
“瞞着李念是當下最有利的!”
“最好的做法是當成一切沒發生…”
“但該怎麼對待尚揚?”
周騰雲心累的擡手揉了揉太陽穴,閉上眼睛默默想着:“當初歐陽倩來惠東,態度極其堅決要違約,最後是尚揚解決的麻煩,解了燃眉之急…”
“可是”
“演唱會過後的夜裡,歐陽倩與其經紀人秘密進入不夜城,僞裝的很好,生怕被人發現…所以,當天尚揚說服歐陽倩,背後有沒有馮玄音的影子…”
“半年之前,唐建去別墅,把尚揚解救出來,那天尚揚和馮玄音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如果一切都是如此發展,那麼尚揚是馮玄音秘密情人的事情,已經存續了半年…”
“這中間,李念究竟知不知道?”
想的越多,頭越疼,身邊藏着一個對手的棋子,諸事不利。
“咯吱”
他正想着,書房的門被緩緩推開,從門外走進來一位穿着真絲吊帶睡衣,頭髮散亂的女人,雙眼呆滯無神,富態的身材沒有多少美感,只能讓人感覺丰韻,她走進來,盯着周騰雲,一步步慢走,坐到對面椅子上。
來人正是他的原配妻子,吳蘭。
與早上截然相反,晚上的吳蘭安靜的多,不過眼裡有着隱忍不發的幽怨。
開門見山道:“你要開發溫泉山莊,我不同意”
周騰雲睜開眼瞥了眼,隨後把眼睛閉上,心裡大爲煩躁,兩人本就是因爲利益而結合在一起,隨着周騰雲成熟,以女婿的的身份讓岳父大人,把股份交到吳蘭手上,並且把岳父趕出董事會,兩人的矛盾就已經展開。
隨着唐悠悠的出現,兩人愈演愈烈。
又隨着吳蘭變成一個活脫脫的怨婦,之間感情更消散殆盡了。
如果有個孩子,或許還能好點,問題在於,已經分居很多年。
“你要投資山莊,是爲了把那裡打造成能與不夜城分庭抗禮的休閒勝地,但不夜城經營這麼多年,你沒辦法分流她的客人”
吳蘭不緊不慢,條理清晰。
當反感一個人,看她的樣子都變得反胃,更別提還堂而皇之的提意見。
周騰雲不會解釋,與馮玄音搶生意只是一小部分,真正的用意是,惠東市近兩年人口流出速度要遠遠大於人口流入速度,年輕人越來越少,尤其是新開發的城南,由於回遷戶太多,每家分得至少三套房,別看一棟棟大樓都有主人,可謂十室九空,二手房市場虛假繁榮,民間交易已經跌破每平米三千元…
在惠東搞旅遊建設只是試水。
真正目的是探出一條路,爭取未來十年內,讓公司轉型爲旅遊開發公司…
這叫深謀遠慮、未雨綢繆。
董事會那幫人都很保守,不認爲吳蘭能理解上去這些。
吳蘭等了一分鐘,還不見周騰雲迴應,臉上佈滿怒火,女人善變的是臉,她嫁給了周騰雲那一天,當牀單染上紅色,就註定這輩子是他的人,假如眼前的男人能與唐悠悠斷了聯繫,把自己看在眼裡,她也能把這麼多年的獨守空房的怨恨給嚥下去。
可事實這些都沒發生。
“呵呵…”
吳蘭苦澀的笑了笑:“假如現在坐在你面前的是唐悠悠,你絕對會聽她把話說完,可是我不行,不過這樣也好,也能讓我徹底斷了對你的念想,周騰雲,終究有一天你會後悔的,後悔沒有好好擁抱我!”
周騰雲聞言蹙了蹙眉。
他清楚自己對吳蘭的虧欠,所以這麼多年來,每天早上“晨罵”他都只是默默的聽着,反抗次數屈指可數,在生活上,也盡力保持這位在富貴家庭長大女人的性格,比如前一段時間想要吃水果,當天就乘坐飛機去南方,足足一個星期纔回來,他從不過問。
比如在家裡呆着心煩,周騰雲定期讓人送世界旅遊指南。
他認爲這些已經足夠。
“看到尚揚和馮玄音在一起了?”
吳蘭沒有再糾結,而是主動轉移話題道。
身體向後一靠,整個人靠在靠背上,讓人很容易產生一種感覺,她解脫了,從莫名的狀態中解脫了。
周騰雲嘆了口氣,直到現在他還沒能想好,該用如何態度對待尚揚。
對吳蘭知道這件事並不意外,終於開口:“看到了”
“有什麼感想?看到每天保護你生命的人,與對手在一起纏綿,有沒有些許失落?失望,又或是…絕望?”
吳蘭眼裡迸發這笑意,不是很絢爛,卻很璀璨,不像是屬於常年在家,只有一些毫無意義社交活動婦女眼中能迸發出來的。
周騰雲盯着她,看了幾秒鐘。
在影響裡與吳蘭已經有幾年沒有如此心平氣和的說話,確實有幾年時間,今天這幅樣子很不尋常,他覺得很怪異,怪異中又有一種久違的平和,如果這個女人能放棄每天早上的“晨罵”他倒樂於與之像朋友一樣相處。
“絕望談不上,失落也談不上,充其量是在換與不換司機之間考慮,尚揚這個人還是很不錯的,只是今天的事情,讓我對他的看法有所改觀”
吳蘭目不轉睛道:“你有沒有想過另一種可能,馮玄音在蠶食你身邊的人,比如這個小司機、比如董事會的一些人,再比如你身邊的一切…”
周騰雲面色變得嚴肅,覺得她話裡有話,可想想又想不出其他端倪。
或許只是不適應與她坐在一起平和交流,以前留下的潑辣印象太深了。
嘆息道:“雙方對壘,自然使用渾身解數,她做她的,我做我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
“呵呵”
吳蘭再次笑了笑,平緩道:“騰雲,我還是想最後問你一次,能不能放棄唐悠悠,迴歸這個家庭,趁着年紀還不大,我們要個孩子,過屬於自己的生活…”
看眼神,更像是分手的女孩,等待男友的挽留。
周騰雲被她看得一愣,有一瞬間,他險些點頭答應,可隨後,搖搖頭道:“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做朋友,很好的朋友…”
吳蘭對這個答案並不意外,但眼神中還是難以掩飾的失落,雙手摁住扶手,隨後緩緩站起來,慢步走向門口,當一手放在門上,頓了頓道:“老周,有些人就像空氣,在你身邊時,你不覺得有多在意,可當離開…你會感覺呼吸都痛…”
周騰雲望着那背影,眉頭越來越深。
她也出去旅遊、也參加各種活動。
難道是得抑鬱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