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揚不是家長口中的好孩子,如果說這世界上還有人說他好,恐怕只有母親趙素仙以及樓下陳雨童的母親王姨,在其他人眼中,沒有絲毫值得炫耀的,一點都沒有,吸菸、喝酒、曠課、早戀等等詞都已經映在他骨子裡,也成了別人對他的印象基礎,縱使他有所改變,也沒辦法改變別人對他根深蒂固的印象。
廚房裡的母親陳芝蘭、大姐趙素梅、二姐趙素菊,在趙素仙到來的時候說話聲音就小得多,就連與趙素仙說話,也都是壓低聲音,無外乎是擔心老爺子趙本忠看她們太過歡樂而發火。
所以老爺子的突然開口,並且清冷的聲音,直達這幾人耳中,讓她們同時轉過頭,面色難看的盯着客廳裡。
有句話說得好:天家中長子,平民重幺兒。
從名字就能看出來,趙素仙曾經在家中的地位如何,兄弟姐妹們是“鬆、梅、竹、菊”理論上到她這裡起名字應該是“蘭”幾種植物都是文人騷客嘴裡的清雅之物,她偏偏叫成了仙…
自打出生開始,趙本忠對這個小女兒就寵愛有加,可以說是毫無掩飾的溺愛。
那個年代大姐穿過的衣服二姐穿。
趙素仙不會穿二姐的衣服,而是直接買新的。
在這個傳統觀念極重的家庭裡,無論任何人,如果趙本忠不動筷子,桌子上哪怕放着龍肉,也只能乾等着,唯有趙素仙能提前吃。
上學的時候。
大姐二姐走着去。
趙本忠只要有時間,就會騎着騎自行車,親自送她上學。
可謂:極萬千寵愛於一身。
也讓兄弟姐妹幾人敢怒不敢言。
然而,這一切的轉變都發生在二十幾年前的夜晚,隨着一聲玻璃破碎聲音,也讓趙本忠的心徹底碎了,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最爲寵愛的小女兒,做出了在當時那個年代,人們連想都不敢想的事…與人私奔!
等趙素仙再出現時,已經是挺着大肚子回來。
在鄰水縣城內引起軒然大波,就連惠東市都跟着震動。
當毫無保留的愛被辜負之後,就轉了成了滔天的怒,趙本忠一輩子從未有過奇恥大辱,感覺在崗位上擡不起頭、走在街上擡不起頭、走出惠東去其他城市也覺得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
盛怒之下的趙本忠沒有讓趙素仙進家門,還公開說與趙素仙斷絕了父女關係,並且嚴令禁止兄妹幾人認這個妹妹。
關係僵硬直到尚揚七歲那年,趙本忠從工作崗位上褪下來纔有所緩和。
不過也只是逢年過節能見上一面。
多年來在漸漸淡化,但從未完全解開。
“爸,你誤會尚揚了,他這傷不是與別人打架,原來咱們廠裡的小丁,最年輕的技術員,大學生,他家的孩子在做兼職,拳擊陪練,臨時有事就讓尚揚替着去,被拳擊手給打的…”
廚房裡的趙素仙笑盈盈開口解釋,她清楚尚揚本就不願意來,儘可能的保護。
“哼…”
趙本忠冷聲一聲,沒有迴應。
讓趙素仙進家門,在這吃飯,遇到特殊情況也可以在這裡留宿,但叫爸從來未答應過,說話也從未迴應過,權當是沒聽見,老爺子重新掃了眼尚揚,心裡的火氣漸漸小了一些,其實老爺子還有個心結是,每次看到尚揚都會想起拐走他女兒的那個人,尚揚長得與趙素仙僅有三分相似,剩下的應該更像那個男人?
“拳擊啊,這個運動在省裡很流行,我們學校還有拳擊協會,近兩年都在強調全民健康,這是一項很不錯的運動…”
趙瑞想了想,覺得自己應該幫幫這個見面不多,每次見面也都說不上幾句話的弟弟。
“你額頭上的傷怎麼回事?”
趙本忠再次開口,語氣比剛纔還在嚴厲,隱隱有幾分顫抖的架勢,就連臉上鬆弛的肌肉都在快速收緊。
此言一出,房間裡再次變得壓抑。
坐在主體沙發旁邊,單隻沒有靠背沙發上的尚揚一愣。
“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你敢拍着自己的良心再說一遍,是陪人打拳擊打出的傷,不是出去學地痞無賴,與人打架鬥毆弄出的傷?”
旁邊的吳剛也扭頭看過來,尚揚額頭上、靠近髮際線上確實有一道傷痕,已經凝固結痂,很小,如果不仔細看根本沒辦法發現。
這傷口是那天在KTV被唐建等人打出來的,酒瓶主體砸在頭上,應該是有破碎的玻璃劃開的不大傷痕,比頭髮絲大不了多少。
“爸,打拳難免磕磕碰碰…”
“你閉嘴!”
趙本忠又嚴厲打斷,怒目圓睜的盯着尚揚:“你不用假裝當啞巴,從你出生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骨子裡流淌的不是什麼好血,總有一天會闖出大禍,你就是老天派來上我們家討債的!”
話語宛若平地驚雷,震的所有人心裡慌慌。
或許趙本忠對趙素仙並沒有多大恨,更多的矛盾點是,最疼愛的閨女因爲眼前這個小崽子,不惜與自己決裂?又或是當年假如趙素仙沒有挺着大肚子回來,一切都不至於鬧得全城沸沸揚揚?
“就是碰了一下,沒什麼大事,我也去廚房幫幫忙”
尚揚乾笑一聲,隨後站起來要奔廚房走去,對於這位姥爺,他很不人道的說,沒有特殊感情,真的沒有,尚揚自己也知道出現很多餘,在二十幾年前就毀了這一家的名譽和清白,所以就當成啞巴,左耳朵聽右耳朵冒,過年也只是在最角落,吃過飯之後,找個地方自己歇着。
“災星!”
趙本忠見尚揚主動起身,嘴裡狠狠迸出兩個字。
尚揚的身體一頓,面色閃過一絲轉瞬即逝的陰霾,隨後又裝成平靜如常,直奔洗手間走去。
趙素仙一臉愧疚的看着,手上還拿着一把要洗的韭菜,也不知該說什麼。
尚揚擠出一抹笑臉,從眼前越過,進入洗手間裡把門反鎖,狠狠的呼吸兩口氣,剛纔的氣氛壓的他喘不過氣來,雖說已經面對過不知多少次,可每次面對都像是在心上狠狠的挖了一刀,沒辦法反抗,也不知該如何反擊。
沉默了足足兩分鐘,隨後坐到馬桶上,點了支菸,一口一口的吸着。
小時候來就喜歡這個獨立的空間,只要把門一關,沒有任何人打擾,像是自己的王國,自己就是主宰。
一支、兩支、三支。
坐了大約半個小時,洗了洗手,隨後走出去。
只要再忍一會兒,幾個小時,然後再來這裡已經是半年之後。
出了門。
飯廳的餐桌上,已經擺了滿滿一桌,都是海鮮,很快,幾分鐘就能搞定,還剩下趙素仙圍着圍裙正在炒熱菜,趙素梅、趙素菊已經從廚房中抽出身,包括陳芝蘭都坐在沙發上,正圍着趙瑞問東問西。
沒有了尚揚礙眼,趙本忠的餘火沒有完全消失,卻也能一問一答了。
尚揚沒有到客廳,而是走進廚房裡,看垃圾桶裡的垃圾已經裝滿,把袋子拿出來繫上,扔到門外,又洗了個抹布,擦拭廚房的邊邊角角,以前他不會幹,都是母親的工作…
又過了半個小時。
飯菜全都準備妥當。
“吃飯吧!”
趙本忠說了一聲,率先從沙發上站起來,衆人如衆星拱月般把他迎到餐桌上,本來說還有大姨、二姨家的孩子,可倆人來電話說與同學在一起,說不準什麼時候過來,不用等。
一羣人分別落座。
“這瓶可是好酒,還是我的一個老朋友送我的,原漿!”
趙本忠拿出一個玻璃瓶,上面的酒場商標看起來已經泛黃,着實有些年頭:“來,小剛,咱們爺仨喝點…”
“哎呦呦,我來,我來…”
吳剛見老爺子要親自倒酒,趕緊站起來,接過酒瓶,給趙瑞也倒了一酒杯,都是二兩半的杯子,倒滿三杯,還剩下一點,下意識的轉頭看向尚揚,也是桌子上剩下的唯一一名男性,卻發現根本沒有酒杯,不留痕跡的轉過身,把酒瓶蓋上。
“爸,您少喝點,這些太多了,您都這麼大年紀…”
趙素仙看到滿滿一杯,很不合時宜的開口。
趙家幾個孩子也只有趙素仙還敢開口,其他幾人對這位父親或多或少都有怕的成分。
趙本忠沒有迴應,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把杯子放下,這纔看出來,喝了足足四分之一。
“爸!”
趙素仙又關切道:“剛纔聽我媽說,你去醫院檢查出高血壓,高血壓不能喝酒,尤其是是像你這麼喝…”
“還是關心關心你自己吧!”
趙素仙的話沒說完,趙本忠就開口打斷,兩次打斷,可謂是這麼多年“主動”與趙素仙開口,一副敵對的態勢,笑道:“你不爭氣,你養出的孩子更不爭氣,呵呵,一代不如一代說的就是你們這樣,趙素仙,我現在什麼都不說,就在這裡看着,等他鋃鐺入獄那天,看你還有什麼臉來看我…”
趙本忠說完,又擡杯飲一口。
“刷…”
坐在餐桌最末端的尚揚嘴脣緊閉,臉色再度變了變。
ps:真的是臨時有事....九點還有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