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海的身影逐漸遠去,沿着他來時路徑走下樓,拳手出場位置的幾名拳手並沒離開,還在怒目圓睜的盯着看臺最上方的尚揚,看眼神、看動作,除了蔑視、挑釁之外更是恨不得生吞活剝,直到鄭海走到身邊,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收回目光。
“鄭哥…”
“鄭哥…”
五名拳手的招呼聲接踵而至。
鄭海擡頭挺胸,目光沒有在他們臉上停留,一步一步從他們身邊路過,幾名拳手轉過身跟在他身後,一行人穿梭在圍繞拳場一週的走廊裡,腳步聲嘈雜且泛着冰冷迴響。
“找個人盯着他!”
鄭海發號施令,對教訓尚揚的事胸有成竹,老黑成了人們口中津津樂道的談資,連帶着他臉上也無光,其實找尚揚的計劃已經不是一天兩天,自從那天知道老黑落敗之後就開始,一口濁氣,憋在心裡不發泄出去很煩悶,又補充道:“你們幾個有把握收拾他?這小子以前可是出了名的打架王,拳臺上勢力不高,私下裡應該有幾把刷子…”
打架鬥毆與打拳不一樣。
雖說臨水的打拳已經很大程度上改變了規則,但還遵循最基本的原則,精髓裡的那些並沒丟,除了拳腳、武器等客觀因素,還有在打架時的兇猛程度,以及個人所散發出來的氣勢。
“鄭哥放心,打架再勇猛也沒什麼用,就他的小身板放在我眼前,不出兩個回合絕對能讓他起不來,今晚的事你就瞧好吧…”
一名拳手躍躍欲試的開口。
放在以前,他們絕對不敢對這個在臨水還有些小名氣的人齜牙咧嘴,但有鄭海發話情況大不一樣,出了事有人扛着,與自己沒什麼關係。
令人畏懼的那點微弱名氣,此時都能轉移爲他們動手的興奮點。
另一名拳手迅速補充道:“他打架猛,不過都是地痞流氓的鬥爭,根本上不了檯面,他那些名氣也都是欺軟怕硬得來的,出了這扇門,我們管他是誰?在拳臺上他不行,私底下更不行,不用拳,一腳就能踹飛他…”
“鄭哥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
“哈哈…”
走在最前方的鄭哥張狂的笑一聲,心裡默默唸叨着:老葛啊老葛,你是僞君子,我是真小人,你發現了這個小傢伙要爲你所用,我也想得到,如果我得不到,你也沒辦法得到…
收住思緒,又嚴肅道:“等他走出這扇門就動手,不用給任何人留情面,尺度你們自己掌握,只要不出人命,後果我擔着…”
“明白”
“明白”
跟在身後的幾名拳手紛紛點頭,豎起手臂,揉着手腕,已經開始摩拳擦掌。
……
“鄭海要動手了!”
二樓,透過窗戶能俯瞰拳場的調度室裡,發出一聲略帶戲虐,又有幾分嚴肅的聲音,聲音主人高大威猛,沒有穿拳手衣服,身材已經彰顯出是一名出色拳手,他正透過窗戶,玩味兒的盯着坐在最後一排的尚揚,距離不遠,能看清那凝重中還有一絲憤怒的五官。
說話這人尚揚見過,正是那天坐在休息室裡,還與他交流兩句的熊哥。
座駕是路虎,拳擊已經不是他的主要收入來源,每到之處還有出場費。
臨水縣最成功的的拳手。
他的前方還站着一人,揹着手,面色無悲無喜,沒帶金絲邊眼鏡,臉上自然而然顯現出不怒自威的神情。
正是葛中。
熊哥見他沒回應,扭頭瞥了眼笑道:“這傢伙各個方面條件都不錯,假以時日培養一定能成爲拳場內不錯的買點,鄭海鐵了心是不讓他跟你簽約,今晚就要廢了他,如果你不出手相救,恐怕他以後都走不了這行…”
葛中聞言微微蹙眉。
從鄭海走上看臺坐到尚揚身邊,又到他走下拳臺離開,全過程都看在眼中,是什麼意思已經表達的非常明顯,已經不是單純的與尚揚有牽扯,背後的真正目的是自己,葛中又怎麼能看不出來?
“怎麼救?救的了一時救不了一世,鄭海從心底裡要阻撓,除非把尚揚豢養起來,現在是七月份,還有五個月是元旦,誰也不敢保證這五個月鄭海會不會再動手,尚揚是個砝碼,可最終,一切還得看他自己…”
話是這麼說,任誰都能聽出葛中聲音中帶着絲絲的不甘心。
“五個月”
熊哥嘴裡重複一句,又道:“五個月的時間是急了點,不過培養他也夠了,至少在年賽之後你還能保持現在的地位,可現在…最不好的結果就是今夜他被鄭海嚇住,與鄭海簽約,如果那樣,五個月之後你的處境將會舉步維艱,稍稍理想的結果是,他被鄭海給傷到,在元旦來臨之前排不上任何用場…不過”
熊哥頓了頓,盯着葛中的後腦:“這麼好的種子說扔就扔掉太可惜了,本應該是爲你所用,偏偏在即將用的時候…”
葛中心裡一沉。
他確實沒想到“傻子揚”會引起鄭海的注意,不能稱之爲衝動,畢竟把一個沒有任何基礎條件的普通人,遊說過後讓他當拳手。
傻子都能想到進入這行有風險。
他本來抱着希望,沒抱太大希望。
偏偏尚揚又主動找上門,今天有又來觀看比賽。
結果很顯然,他已經動心了。
“人的命,天註定,胡思亂想沒啥用,呵呵!”
葛中自嘲的笑了笑,突然收住笑聲,表情變得極爲嚴肅,眼裡綻放出的兇光能讓夜裡哭泣的小孩瞬間閉嘴,也能讓一名成年男性嚇的小腿直打顫,要知道,那天在休息室裡,他只是一個眼神就嚇得周叔臉色煞白趕緊閉嘴。
“不會有最壞的結果!”
“俱樂部裡的規則、賽程、安排哪個拳手上場,還輪不到他鄭海插手,也就是在賽場之外搞搞小動作,五個月之後,等元旦過去,一切塵埃落定,我還有兩年時間慢慢跟他玩...”
話音落下,調度室裡的氣溫仿若陡然下降至冰點,讓人忍不住打寒戰。
熊哥也霎時間把臉上那股調侃的表情收起來,變得正經幾分,就連站姿都不如往常那麼隨意,乖巧的落後半步站在身後…
最終,也只能擡頭,把目光透過玻璃看在尚揚身上,心裡悠悠感慨道:什麼都不懂,就敢闖入這行裡,你小子膽也是真肥,結果究竟怎麼樣你只能自求多福,不過如果你運氣足夠好,五個月之後未必不能有所收穫…
樓上樓下。
幾雙眼睛盯在尚揚身上。
而他卻全然不知,還以爲鄭海只是單純的出於對老黑的落敗,而感到憤怒想要報復。
天黑路滑,人心複雜,社會上哪有那麼簡單的事?
尚揚左右兩旁都沒有人,座位空空如也,雖說在諾大的拳場裡,最後一排的位置並不顯眼,可在有心之人眼裡他就顯得格外突兀了,被人威脅?這種事尚揚沒有經歷過一千次,也有八百次。
小時候被人堵在樓道里,告訴這個野孩子明天給我帶一塊錢。
上小學的時候去洗手間都得排在後面撒尿。
後來有校外混混告訴他離誰誰遠點,要不然就打死你。
賣水果的時候,也被人說過,你敢缺斤短兩就把你水果攤砸掉。
他並不害怕,也不畏懼,只是想不通自己爲什麼會招惹到這些不必要的麻煩,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招黑體質?
“紅方勝!”
拳臺上的裁判舉起紅方選手手臂,這已經是第三場,上一場強子不負衆望在第六節擊倒對手。
根據每日賽程,還有一場。
只要雙方選手差距不是很懸殊,每場比賽都在半個小時以上。
細細算起來,花四十塊好像也不虧。
尚揚看了眼拳手出場位置,果然有一名拳手在那盯着,生怕他跑掉,雙方透過幾十米距離,隔空對視,那名拳手竟然也沒向後退,堂而皇之的開始監視。
收回目光,觀看着第四節比賽。
“拖時間,我看你能拖到什麼時候?”
拳手慢慢悠悠收回尖銳目光,靠在門上,繼續監視。
第四場比賽遠比前三節精彩,壓軸出場,一定要打的酣暢淋漓,這樣才能吸引觀衆明天繼續買票觀看,雙方年紀都在二十七八歲,一看就是訓練多年,身材不如強子,單從兩人的表現來看,強子未必能打贏他們。
直到第七節,紅方選手露出破綻,被藍方拳手抓住機會,一擊直拳把紅方打倒,裁判連拍十下地板,拳手還是沒能起來,最後舉起藍方的手,預示着今夜所有比賽已經落下帷幕。
尚揚意猶未盡的站起來,再向拳手入場的門口看去,盯梢的人已經由一個發展到三個,顯然是擔心他趁着觀衆離場的時機跑掉,尚揚心裡一動,隨後重新坐回位置上。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從他在十三歲那年拿起板磚的那一刻,還沒有被人嚇跑的成績,當下只是進入拳場的第一步,如果臨陣而逃,自己說不準會成爲下一個老黑,淪爲衆人的笑談。
強如當初的疤瘌,不也單刀赴會了?
幾個拳手而已。